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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叶淡淡意绵绵-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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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少又灌下了一瓶酒,一边用袖子擦干溅在嘴角的酒水,一边将胳膊向后一伸,背上像是生了眼睛般一把抓住绵竹的一条腿,然后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低声说:“坐。”
  绵竹乖乖坐下,双手抱拢膝盖,仰起脸看起满天繁星,然后在心中默默回忆着每颗星星的故事。接下来又是一阵沉寂,二人不再说话,只是用各自的方式打发着无眠的漫漫长夜。
  不知过了多久,绵竹只觉眼睛疲乏得干涩,忍不住想用手揉揉眼睛,却意外地发现三少竟倚在她肩上熟睡。轻轻拨开他垂在额前的刘海,纯真无暇的睡颜展露无遗。见到这一幕,绵竹忽然觉得心中发苦,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如果在清醒的时候他也能够像现在这样,没有算计,没有怀疑,更没有伤害,能够把彼此心中的苦闷相互倾诉,那该有多好。胡乱擦了擦眼泪,绵竹便开始动手把烂醉的三少扶回房间。
  绵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高出自己一个头的三少扶到二楼,却停在他的房门前犹豫不决。醉得一塌糊涂的三少根本不管不顾,一脚把门踹开,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绵竹见状,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这间房分为内室和外间,是寒香馆唯一的禁地,除了三少本人外,就只有杨嫂偶尔进来打扫一下外间,但里面的卧房是绝不允许进去的。来不及细想,绵竹一手托住三少不稳的身形,一手轻轻旋开了卧房的门,然后脚步沉重地向那张大床移动。
  三少一抬头瞥到了墙上的挂画,混沌的目光在上面驻留了片刻之后突然狠狠地甩开了绵竹的手,任由自己的身子重重地摔进柔软的床被之中。一沾上枕头,他马上睡得不省人事。
  事出突然,绵竹被这股大力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她及时扶住了床边的书柜才站稳,却又不小心碰倒了书架上的一个空花瓶。只见那花瓶在空中转了几转之后便被绵竹的玉手堪堪抓住,可地面上仍响起了“叮”的一声脆响。来不及抚胸长吁一口气为花瓶的完好无损而庆幸,绵竹马上蹲下身子寻找那掉落的物件。
  晚风徐徐吹过,将纯白的窗纱轻轻掀起,柔和的月光顿时洒满一地,也为那角落里的玉佩罩上一层淡淡的圣洁的韵光。绵竹拾起玉佩捧在手心细细端详,待看清之后,脸上顿时失去了所有颜色。此时,清冷的月光恰好被她的身子遮住,玉佩随之隐没在一片阴影之中。虽辨不清晰人和玉的模样,却能从那破碎成片的憔悴身影中感受到眼泪“吧嗒吧嗒”滴落时溅起的点点晶莹。
  过了半晌绵竹才缓缓站直了僵硬的身子,再把玉佩轻轻放回花瓶之中。出门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墙面正中挂着的画看了片刻。画的内容只是平常的山水,但那落款之处写的却是:花中君子。
  轻轻合上门之后,绵竹便无声地沿着墙面滑坐到地上,仿佛在关门的一瞬间用光了所有力气。此刻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纷杂的思绪也异常混乱,却仍要从眼前一闪而过的往昔之中找寻那些破碎的片段,然后再把他们拼合成事实的真相,一个残酷的真相。感觉上就像是强迫自己喝下苦涩的汤药,即使呛得喘不过气也要闷头咽下,这种苦只有自己晓得。

  青女素娥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已是大年三十。
  天蒙蒙亮的时候,窗外就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孩童们的欢笑声,把绵竹从浅眠中唤醒。缓缓睁开眼,一片大红色映入眼帘,这是杨嫂特意为寒香馆换上的窗幔,为的是烘托过年的喜庆气氛。
  杨嫂来敲门唤绵竹起床吃饭,她也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仍赖在床上不动。这样清闲的日子是她一直奢望不得的,特别是在过新年的时候。在苏家时,她常被人当作丫鬟使唤,所以逢年过节是她最忙碌的时候。
  磨蹭了半晌,绵竹还是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一爬起来便坐到梳妆台前精心打扮起来。
  以往过年的时候,她总会羡慕沁雪那一身漂亮的新装,而她自己只能捡沁雪不要的旧衣服穿。所以,她的新年愿望就是可以穿得比沁雪还要美,可惜这个愿望每年都会落空,她也渐渐习惯了这份期而不得的失落。现在虽有锦衣玉食,却再找不到当初那种简单的幸福感觉。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待绵竹走下楼时,早餐已进行得差不多。
  绵竹走到餐桌前不好意思道:“抱歉,我起晚了。”
  三少对她温和地笑了笑,道:“无妨,快坐下来吃饭吧。”
  经过那一夜,三少对她的态度变得不冷不热,有时甚至会刻意忽略她的存在。
  左锐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啃鸡腿的动作,抹了把油乎乎的厚嘴唇叫道:“杨嫂,年夜晚可别再含糊了!”
  站在一旁的杨嫂听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你惦记着这一顿!要是真想吃好的,就把三少给我留下来。”
  听到这话,左锐的脸马上垮了下去,没精打采地说:“杨嫂,这分明是在为难我嘛!谁不知道三少今晚是一定要回家吃团圆饭的。”
  餐巾半掩住三少的薄唇,略含笑意的声音从中逸出:“今晚梅桂请我到洪庆宫吃饭。”
  绵竹手上一顿,不过马上就被夹菜的动作掩饰过去。
  “我先行一步,各位慢用。”三少起身笑道,“提前给大家拜年了。”说完从桌边拿起几封红包分发给各人。左锐迫不及待地拆开自己那份,发觉里面只塞着一张照片。绵竹好奇地撇过头去瞅了一眼,依稀辨得是个美人。
  “竟是她!”左锐惊喜交加地抱住三少,“难道说您要送的不止是一张照片?”
  三少忍俊不禁道:“就知道你一直惦记这个丫头。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今晚就去好好快活吧。”
  “谢谢三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左锐愿来世生为女儿身,然后以身相许,或是做牛做马都可以……”
  “长成左兄这幅模样的女人,一定是面目可憎得吓死人!”马斌好笑地打断左锐的语无伦次,“不过你就算是真的变成了女娇娥,身材也该同牛马差不多……”
  看着闹成一团的马左二人,绵竹的心情终于也有了好转。三少这时将脸转向绵竹,低声道:“你一定会很喜欢我送的礼物的,紫瞳。”说完还高深莫测地对她抿嘴一笑,顿生万种风情。早饭过后绵竹马上跑回到自己的房间,急不可耐地打开红包,心跳因骤然而来的惊喜变得如脱缰的野马一般。
  三少送给她的竟是嫣红的卖身契约。
  绵竹将契约紧紧按在胸口,真恨不得马上生出一双翅膀飞到嫣红身前,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她。正在绵竹狂喜不已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杨嫂的声音:“绵竹,外面有人找你。”
  绵竹将契约小心翼翼地塞到枕头下面,然后快步走到门前,见杨嫂还在门外,便低声问道:“是谁来找我?”
  “没见过的生面孔。”杨嫂笑得面如春风,一不小心荡起了无数皱纹,“除了林家的男人,我还没见过谁家的孩子能生得这么俊俏。”
  绵竹心下疑惑,一时也猜不出来者何人,只不露声色地整理好容妆,然后缓步走下楼来。目光顺着杨嫂所指的方向看去,待捕捉到那深不见底的两泓碧潭,她只觉脊背发凉。
  由于逆光的缘故,伫立门口的人投射下一道长长的阴暗的影子,与那阳光一样明媚的笑容若孪生子般相似,却又有着天差地别,仿佛在暗示着他双面的人生,或是双重的身份。
  来人是李鼎天的影子副官何烨。他的到来本在意料之中,于是,最初的忐忑便渐渐淡了下来。
  在绵竹盯着他的同时,何烨也情不自禁地仔细端详起今天的绵竹。虽只着素雅的家常装束,但那柔软的身段同她身上的绸缎一般细腻动人,让他见识到了什么是媚入骨髓。
  “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何副官。”绵竹款款走到何烨身旁含笑说道。
  何烨收回放肆的目光,愉快地说:“自那次之后我是一直在期待与紫瞳小姐重逢,没想到竟会在今天这样特别的日子里达成心愿。”
  “不知何副官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何烨粲然一笑,说道:“紫瞳小姐,李督军自德义楼上一睹您的风采之后一直仰慕不已,今晚想邀请您到督军下榻的临时居所小聚一下,请一定要赏光呀。”话虽如此,口气之中却满含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绵竹目光一怔,然后缓缓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掩下水眸中的波光潋滟,并非因为意外,而只是事到临头,忽然间多了些怅然若失的惆怅,但她没有选择,只能微笑。
  何烨并未久留,只说晚上会派车来接她,然后便离开了。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个下午,绵竹的心终于趋于平静。坦然地看向镜中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她觉得心头被狠狠撕开的伤口已渐渐愈合。拈起眉笔,在淡淡的柳眉上轻轻扫过,然后,她对着镜子笑了,宛若嫣红时常挂在嘴边的笑一般,没心没肺。
  时至今日,她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没有爱,何来恨?
  “你会去赴约吗?”马斌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坐在镜子前沉静若水的绵竹。
  她并未停下手中动作,一边灵巧地摆弄着眉笔,一边对镜练习着各种妩媚的笑容姿态,如同说笑一般陈述着最残酷的现实:“李鼎天现在手握重兵,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我区区一个弱小女子,有资格拒绝么?”
  “我去找三少。”马斌说着便要转身离去,却被绵竹叫住。
  “大哥,”绵竹轻叹一声,缓缓转过头来,“若是不去,三少养我何用?”
  马斌死死地攥紧拳头,只是守在门口不再说话。一个人的拳头根本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他第一次有这样深刻而绝望的体会。
  绵竹起身踱到窗口前将窗子推开,慵懒的目光落到窗外归于平静的街头,那里再没了晨间喧闹的人群。这种时候,但凡是有家的人都不会在外闲晃。满目凄凉,剩下的只是孤伶伶的枯树和满地燃尽的爆竹苦苦相守,一个走不了,一个没人要,倒真是天生的一对。
  深吸一口潮湿又清凉的空气,里面夹杂着丝丝烟火的味道,绵竹终于从中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只有在燃烧生命的时候,这满地狼藉的残红才会受到众人的追捧,然后,在一生之中最绚烂的时刻被人无情抛弃。现在的她,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思及此,她的脸上终于再摆不出一丝笑容,只轻声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绵竹心内很是感激。三少待我也确实很好,但如果今日因我而得罪了李鼎天这样的大人物,更打扰了他和梅小姐的好事,那么我连他这个唯一的靠山都会失掉,到时沧海浮沉,绵竹更加连草芥都不如了。”
  身后一片沉寂,绵竹回过头去,发现马斌已经走了。
  嘴角不自觉弯出微小的弧度,注视着两行清泪在擦着胭脂的脸颊上划出两道湿痕。她在哭泣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甚至连一声呜咽都未曾发出,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在以前的家里,即便受了委屈她也只能一个人躲在房中偷偷地哭,因为她既不愿让苏家的人看笑话,更不想令久卧病榻的母亲难过。
  木然地看向镜中狼狈的脸庞,她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起来,一边擦脸一边擦镜子,结果把镜子也涂得乱七八糟,和哭花的小脸一样滑稽。
  匆匆洗漱一番,她重又坐回到梳妆台前描摹起来,直到最后一笔收回,她才又在镜中找回了另一个光鲜耀眼的自己。
  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时候已差不多,她便拿起桌上的手提包轻轻走出门去,轻得连脚步声都难辨得。不发出响动会令她莫名地安心,因为她的一颗心总是悬着,惴惴不安。
  车子飞驰,疾驰而过的一派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富贵景象不如过眼烟云一般,百年之后又有谁能驻留?
  绵竹于不经意间瞥见马斌的身影,马上示意司机放慢车速并拉下车窗,却将自己的头缩进暗处不让人察觉。
  “让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三少,耽搁了你们是负不起责任的。”马斌厉声说道。
  “斌爷,真是对不住,不是小的不让您老人家进去,而是三少进门前特意交代过了,今晚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进去骚扰他和梅小姐吃饭。”穿着黑衣的守卫低声下气地陪着笑,生怕触怒了马斌。
  绵竹不自觉地将头垂得更低,深埋进衣领里,任凭寒风将凌乱的发丝拂起。何烨的脸上荡起淡淡的笑,伸出手将绵竹身旁的窗子关上,收回手时似是无心地轻擦过绵竹脸颊。发觉手上还是干燥的,他脸上的笑意不觉加深了些。
  以往过年时洪庆宫都是停业休息的,今年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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