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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什么事?”何烨追上绵竹问道,“她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憋闷,出来透透气。”离开月乃家后绵竹便放慢了脚步,在空荡的街头散起步来,“在里面呆久了,会有种被禁锢的错觉。”
“或许是因为空间太狭小了吧,而且里面都是原木装饰,确实有些死板生硬。”何烨背着手走在绵竹身侧感慨道,“可是区区弹丸之地,也只能做出那样的房子了。”说完便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没有继续追问绵竹方才谈话的内容。
看着路过的墙上一张张刺目的画报,绵竹不由暗暗攥紧了拳头。日本人既然处心积虑做出了种种布置,在华势力也日趋壮大,对这即将到嘴的肥肉定然志在必得。而国内那些贪婪自私的军阀、官僚、买办和资本家们竟丝毫未觉察自己的国家正处于危急存亡之际,只顾着为各自利益争得头破血流,真是可笑至极,又可悲至极。她虽然已有所觉悟,却也无可奈何。
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轿车,何烨忍不住开口道:“咱们已经出来好一会儿了,我还是送你回慕云居吧,在街上晃荡并不安全。”
“在日本人的地盘有何危险可言?”绵竹冷哼一声,“所有的事端都是他们捣的鬼。”
“你憎恨日本人吗?”何烨忽然面无表情地问道。
听到这话,绵竹竟笑了起来,说道:“你这是怎么了,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凡是有良知的中国人,怎么会对那些侵略者产生好感?我只盼望中华能够早日强大起来,把这些强盗统统赶出国门,让任何国家都不敢轻视咱们!”
何烨也笑了,颔首道:“你说的不错,我也是这样认为。”他似乎不愿再继续纠缠于这个沉重的话题,便伸手把不远处的一家日本料理店指给绵竹看,“现在正是吃饭时间,我听说这家店的料理味道不错,咱们进去尝尝吧!”
正巧绵竹也觉得累了,便表示赞同。于是二人一同进了蒙泽堂。
绵竹刚坐下不久便好奇地打量起屋内的摆设,无意间瞥见邻桌背对着她独坐的男子一身西装与何烨所穿款式竟然相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就在她要移开目光的刹那,那个男子忽然转过脸,朝着绵竹二人的方向粲然一笑。见到这张脸,绵竹惊得一怔,久久徘徊在无与伦比的震撼之中。
那人似是并为觉察绵竹炽热的注视,只是随手拈起纸巾轻轻擦过唇角的笑意,然后便起身径直向他们走来。他肤色白净,衬得五官愈发鲜明动人,即便隔了一段距离,仍能辨得真切。两道眉短而直,眉梢如出鞘的刀锋,同那浓密的睫毛一样微微翘起;双眼如嵌在大理石上的墨色宝石,晶莹,刚强,迸射出凌厉的光芒。如果说眼光之间的交流是一场战争,那么兵不血刃,他便已令对手乖乖缴械投降。
不出片刻他便已来到二人面前,含笑说道:“绵竹小姐,我是伊藤,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说完又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何烨,笑容愈发灿烂,“何副官,好久不见,您果然风采依旧。”
“你倒是变了许多。”何烨隔了半晌才冒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却找不出丝毫破绽泄露他的真实情绪。
伊藤不置可否,只是愉快地轻笑起来。虽无人邀请,他倒也不拘束,随意拣了绵竹身边的位置便坐了下来。
此时绵竹总算是回过神来,开始仔细留意起何烨与伊藤之间怪异的气氛。对于来人的身份虽仍存有疑问,但她此刻更感兴趣的莫过于此二人之间的关系。
伊藤爽朗地笑道:“今日我与二位既有缘相会于此,这一餐便当作是我的一点心意,望二位勿要推辞。”说完便招呼侍者开始点餐,举止间自有一种高贵而不可侵犯的气质,只能令人仰止而不可及。
“恭敬不如从命。”绵竹淡淡地笑道。欣赏着伊藤用流利的日语吩咐侍者上菜,绵竹对于他身份的猜测又多了一层肯定,于是忍不住插嘴道:“您的汉语说得真好。”
“每到一处新的地方我首先要下功夫学习的便是语言,因为只有学会与人沟通交流才能更好地适应新的环境。”
绵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点完餐后,伊藤忽然转过脸对上绵竹探究的眼神,忍不住抿嘴笑道:“早就听闻绵竹小姐是九衢城的第一美女,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说完便抿了一口茶,端着茶杯的小指微微翘起,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的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不见矫揉造作,看似同云青一样是位至诚君子,可绵竹心中却升起莫名的厌恶,厌恶这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更厌恶他话语间潜藏极深的讽刺与奚落。
绵竹缓缓呼出憋在心中的一口气,娇声说道:“伊藤先生谬赞了。这九衢城中确有绝代佳人,却轮不到绵竹,而是另有其人。”
“哦?不知绵竹小姐所指何人?”伊藤放下手中茶杯挑眉问道,“我实在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妙人能令您甘拜下风。”
绵竹垂眸盯着面前的茶杯中渐渐舒展的茶叶,缓缓说道:“想必您一定听说过她的芳名,在九衢可是无人不知。”静中有动,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梅兰。”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绵竹原本平静的心湖便起了波澜。这样的躁动来得那么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只能像一叶渺小的扁舟随着心潮的起伏而摇摆不定。不过她马上便平复心神,斜眼看向身旁的伊藤。
如果不仔细观察,没人会觉察到伊藤的身子猛地一震,但绵竹却瞧见了,因为她一直在候着这一幕的发生。
虽然心内震动不小,伊藤面上并不动声色。他稳稳地举起茶杯送到嘴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绵竹小姐为何这样看重梅兰小姐?据我所知,她不过是身份尊崇,其他方面似乎并不出众。”
“这几年来您大概并不生活在九衢,所以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绵竹抿嘴笑道,“城中无人不知,除去林老爷传下来的产业外,林家三少这几年自己创下的产业也是数不胜数,而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什么?”伊藤紧紧盯着绵竹的眼睛,眼光锐利无比。
“它们的名号里面都有一个兰字,这其中的含义自然再清楚不过。”绵竹笑眯着眼,从伊藤的眼中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震惊,“林三少可谓阅女无数,却能如此钟情于梅兰小姐,即便伊人远嫁他乡依旧痴心不悔,你说她算不算得上是九衢城第一等的佳人?”
伊藤的脸色终于不再平淡,一片乌云飘过他的脸颊,投下晦暗的阴影笼在眉间。就连何烨此时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安静地坐在座位里,像是戴着一副面具,辨不清他心中真实的想法,只是眼中偶尔闪现的精光透露出些许不安分的心思。
各怀心事的几个人都保持着缄默,屋内忽然陷入一片沉默,只有忽远忽近的飘渺歌声透过薄薄的窗纸传了进来。大约是流浪的东洋艺人正在街头吟唱着异国的曲调,里面充斥着听不懂的悲伤。
“绵竹,我可是闻出了一坛子的醋味啊!”何烨率先打破略显尴尬的气氛,笑嘻嘻地指了指已端上来的满满一桌菜,“美味当前,我还不想被醋熏晕。”
绵竹马上顺着何烨的台阶下来,嘟起嘴娇嗔道:“谁吃醋啦?你胡说!”
被这样一搅,伊藤已恢复常态,含笑说道:“恰逢人日,二位一定要品尝一下这里的七菜粥。”又为他们各盛了一碗,“七草虽源于中国,但传入日本后做法稍有改变,也别具风味。”
绵竹微笑着聆听他对各种料理的讲解,不时送入口中几道他推荐的菜色,似是听得入迷,只是一直未动面前那碗七菜粥。
虽然七菜粥是以七种蔬菜加入白粥煮成,但绵竹的碗中多是葱,又不知是巧合或是其他,何烨的碗中多是韭菜。虽然表面不动声色,绵竹心中却存了许多疑惑。生在南方的她怎会不知这七菜粥,又怎会不知葱代表着聪明,而韭菜代表天长地久。或许伊藤是借此来讽刺自己不够聪明,但何烨碗中的天长地久难道只是他无意为之?
餐后二人便起身告辞,车子早就等在蒙泽堂门前。伊藤送至门外,还盛情邀请他们改日一同到玉景花园赏梅。坐进车后绵竹马上松了口气,无精打采地仰靠在椅背上。
“累了吗?”何烨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道,“累了就靠在这儿休息一下,免得等会儿督军瞧见了以为我虐待他的宝贝。”
绵竹只哼了一声,并没动作。何烨见状,马上大手一伸把人揽入怀中,一边制住她的挣扎一边嬉笑道:“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想靠我这肩膀的女人多得很,我却只留给你一人,还不快快感激涕零?”
“你要是真的心肠好,就去安慰伊藤呀!”绵竹没好气地说。
听到这话,何烨身子马上僵了一下,也不过是刹那。他慢慢收紧环住绵竹的手臂,一根手指在她的颈项间徐徐移动,特别在咽喉处不断巡回,像是在精心地描绘着一幅图画。可是只要他手上一用力,绵竹那脆弱的脖子恐怕就会被折断。因此,虽然冰凉的手指一触碰到□在外的肌肤便瞬间激起一阵战栗,绵竹却不敢抗拒。
“你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在微笑着,却隐隐露出锋利的犬牙。
“没什么意思,随口说说罢了。”绵竹坦然对上他眯成细长一线的眼睛,一只手已悄悄爬上他的脊背来回抚摸,“难不成我说中了,你是真想去同人家大男人玩暧昧?”说完便把冰冷的脸贴上他绷紧的胸膛,娇躯更像是一团棉絮般缠在他的身上,温暖而柔软,一如她奉上的火热的唇。何烨果然像是一头野兽觅到猎物般尽情占有她口中的甜美,毫不怜惜。要让他这样一个纵情于欲望的男人动情,并非难事,可唇齿间的亲密只会令她越来越冷静,更清楚地感受到心灵上的隔阂。他们或许会是战友,但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更不用说是情人。
下车之前,何烨抓住绵竹的手,轻笑道:“快补妆,我还不想被督军的怒火烧死。”
绵竹不屑地撇撇嘴,取出一方手帕擦拭干净嘴角被蹂躏过的口红,然后便挺着翘臀钻出车外去,看也不看身后的何烨一眼。
走进客厅时,李鼎天正同身旁一人低声交谈。见到绵竹进门,李鼎天马上大步走上前来,宠溺地揽过她的肩,柔声问道:“今日去哪儿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同何烨一起去吃日本料理了。”绵竹娇笑着答道,一边回过脸朝着壁炉旁的人影瞄去,那脸上跳跃着火苗般温暖笑容的人竟是云青。
李鼎天将她带到云青面前,笑着说:“你们已经见过一次了,他是云青。”
“我记得云公子。”绵竹偏着头笑道。
云青微微颔首,只浅笑不语。
“竹儿,我有件事要同你说。”李鼎天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把她的小手包在掌间,“这边的事情已办的差不多,我要先回泷鑫去,暂时不能将你带在身边,所以你要先留在九衢,再过些时日我就会派人接你过去。”说完便错开了眼光而不敢与她对视。即便权势滔天,李鼎天对家中的悍妻妒妇也是无可奈何。
绵竹并不觉得难过,反而体贴地温言劝道:“没关系,我都懂的。”
“还是我的竹儿懂事。”李鼎天欣慰地笑道,“我打算把云青留下来照顾你。他心思细腻敏捷,有他在这里我最是放心。”
绵竹有一瞬间的错愕,不过马上化作含蓄一笑。
“我还有一句话要交代,”李鼎天忽然换上严肃的面孔沉声道,“何烨这小子虽然有本事,可是性子飘忽不定,你最好不要同他接触过多,免得招惹是非,知道吗?”
“他不随您一同回泷鑫吗?”绵竹疑惑道。
“我把他留下另有安排,这点你无须多问,只要牢记我方才的话即可。”
“我记住了,您放心。”绵竹乖巧地答道。李鼎天满意地点点头便离开了客厅,云青则紧随其后,不过在回首时不经意对上了绵竹那双笑眼。
第二日一早李鼎天便出发,府邸周围的警卫布置全部撤走,屋内的杂役也少了许多,于是这慕云居也变得空荡荡的冷清,但绵竹的心情却变得雀跃,因为云青搬了进来。不过,她只把这份欣喜藏在心里慢慢体会,像是小时候偷吃糖块一样,让甜蜜的滋味在口中慢慢化开,似乎就能让幸福的感觉变得绵长。
但是,也有人并不喜欢云青搬进慕云居。
比如何烨,因为云青尽心的护驾,他再没有机会亲近佳人。
又比如,林家三少。
听着左锐的汇报,三少的脸上虽是云淡风轻,甚至连眼中也是平静无波,可衣袖里藏起的攥紧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愤怒。良久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似是字字带血:“他又要同我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