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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叶淡淡意绵绵-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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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为了避开日军的骚扰,也为了让雀儿能安心待产,绵竹不得不带着她搬进三少为她们在法租界安排的房子里,躲得片刻安宁。
  严冬如期而至,没有给予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一点怜悯和同情。
  这几个月来,偶尔三少会遣人来询问她们的情况,给她们送来生活必需品,但像今日这样邀请绵竹到他新的府邸用餐还是第一次。
  雀儿看着绵竹穿着一身家常打扮就要出门,不由得疑惑地问道:“你就穿成这样去赴会?”
  绵竹偏过头笑道:“怎么,这样不行?”
  雀儿调皮地笑了笑,说:“不是不行,只是和你烟月皇后的身份不太相符!”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绵竹的笑容瞬间沉了下去,只得转过身去掩住脸上的沉重表情,因为她知道今夜的晚宴是一场避无可避的鸿门宴。毕竟,她已经被闲置了很久很久,而三少是从不会允许这样的浪费的。
  打开房门,左锐已候在门外。
  “谢谢你来接我。”绵竹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左锐的眼睛。在马斌那件事中,左锐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瞎了一只眼睛,永远地留下一道狰狞的伤疤,像是对逝去战友的悼念。每次看到,绵竹都会想到马斌,想到过去种种往事,心情就会变得不受控制。
  “傻丫头,跟我客气什么!”左锐的笑容爽朗依然,只是眼前仿佛蒙上了尘埃,不复往日的清明。
  “今晚还有谁会去?”坐进车后绵竹低声问道。
  “不用担心,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人。” 左锐只含糊地说了一句就专心开车,绵竹也不再多问。
  到了林府之后,绵竹发觉果然如左锐所说,就餐的一共有六位,都是旧相识了。除去她和三少,剩下的四位分别是三少的前妻梅桂、九衢特务机关长冈村良永的特别助理伊藤和也,以及刚升任日军驻东南地区总指挥的伊藤骏和他的妻子梅兰。
  三少微笑着介绍了每个人的新身份,并对伊藤骏及伊藤和也的光临表示欢迎,却听得绵竹胆战心惊。在她久不涉足的外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似乎已经落伍了,特别是伊藤骏射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太多探寻与兴味,令她深感不安。
  “能够与前妻像这样平和地共进晚餐,我对三少的气度和手段实在佩服。”伊藤和也边说边敬了三少一杯酒。
  三少笑而不语,倒是梅桂开了口:“伊藤先生此言差矣,难道分了手就不能是朋友么?何须什么手段和气度?况且,我与叶青还在分居,没有正式办理手续呢。”
  和也笑着自罚一杯,梅桂也不再答话,只是埋头吃饭。
  绵竹吃得小心翼翼,不敢随便开口,更不能行错半步,因为在场的每一个人只要动动小手指就能要了她的命。
  三少率先放下餐具,见众人已吃得差不多,便笑着说道:“今日之所以将各位请来寒舍小聚,是因为一周之后我就要离开这里,回到我的第二故乡——法国了。在临行之前,总希望能跟各位一一话别,将该办的事情交代清楚了,不带走任何遗憾。”
  听到他突然宣布的这个消息,每个人都表现出或多或少的惊讶,其中梅桂的反应最为强烈。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三少身前抓紧他的双臂,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你怎么会想要离开?你在这里的事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全都交还给我的父亲大人了。”三少笑得恣意,挑起的眼梢流泻出说不尽的风流韵味。
  梅桂不死心地追问道:“伯父年事已高,你怎么忍心留下他一人在这儿管理产业?”
  “他若力不从心,大可将家业散尽,或是到英国找从青,或是跟随我到法国,留下来是他自己的意愿,与我无关。”
  “这九衢城里的产业是你父亲半辈子的心血,他怎忍心割舍?你是他的儿子,自然要多为自己的父亲着想——”
  三少轻轻挣开她的手,一边整理衣服上被抓出的褶皱,一边冷冷地说道:“既然做了这个决定,我自然会把留在九衢的事情都处理好,至于我们父子二人的感情深浅,就不劳您操心了,梅二小姐。”
  面对三少的突然变脸,梅桂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
  三少冷哼一声,拍了几下手掌,大门处应声走进一个男人,梅桂一见到此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梅桂小姐,这个人你该认得吧。”三少指了指门口的人,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梅桂瞪着那人问道。
  “我是三少的人,自然在他这里。”那个人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些恶劣的嘲讽,梅桂一听,立时瘫软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三少俯下身讥讽道:“梅二小姐,你没事吧?不要坐在地上,当心着凉啊——”
  梅桂突然向三少的脸狠狠抓去,却被他轻松避过,随后就有人将她扑倒制服。
  “原来一切都是你设计的!”梅桂发狂般剧烈挣扎着。
  三少笑得越发灿烂,说:“梅二小姐,不要信口雌黄诬陷好人啊!他不过偏巧是我的一个属下罢了,你二人之间的好事同我何干?”
  “是你——是你派他去侮辱了我!是你让他一直威胁我,勒索我,逼我跟你离婚!”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这是你情他愿,没人强迫你做过什么。”三少冷淡的话语如一盆冷水浇凉了梅桂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哭喊着想靠近三少,却被人更用力地摁在地上,娇嫩白皙的脸颊紧紧贴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污秽。
  “为了摆脱你!”陡然而升的音调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澜,仿佛是刑满释放的犯人重获自由的狂喜与释然。
  “你——你不是爱我的吗——”她几近祈求地抬眼看向三少,神态显得同她自以为是的爱情一样可怜卑微。
  “我从没爱过你,以后也绝不会。”三少背转过身不去看她,语调渐趋平静,“你走吧,我们就不必再见了。”说完便有人将她拉了出去。得到这样一个答复,梅桂不再哭闹,只是盯着三少的背影咯咯笑个不停,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想知道,人心为什么这么善变?还是,人心未变,只不过换了一层伪装罢了。
  这一幕看得绵竹心惊肉跳,已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再看梅兰却是一直安静地坐在离绵竹不远的地方,即使看到自己的妹妹被人这样侮辱也纹丝不动,那种轻松自得的姿态仿佛她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看客。高深莫测的伊藤骏坐得笔直,脸上锐利的笑容从未褪去,而伊藤和也却绷紧了脸,两条秀气的眉毛紧紧皱着,似是在昭示他内心的不满。他是在场的几人中唯一一个对梅桂表示同情的人,偏偏他才是一个看客。
  这一场戏落幕了,下一场又接着上演。
  “方才之事令各位见笑了。处理不当,我感到万分抱歉,特别是对伊藤夫人。”三少深深地看了一眼端坐一旁的梅兰。
  “林先生客气了。我早已发表声明同梅家断绝了任何关系,您想怎样处置全凭您的喜好,我绝不会干涉。”梅兰谈笑自若,心情丝毫未受影响。
  “这样就好。”三少又转向伊藤骏,“伊藤先生,对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我感激不尽。”
  “应该说是合作愉快,我也应该谢谢林先生的支持与配合。”伊藤骏微笑着以标准的中国话回答,低沉的声音中自有一种难言的魅力。
  饭后,伊藤夫妇先行离去,伊藤和也并未久留,最后只剩下一整晚都在闷头吃饭的绵竹。
  “说吧,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你不会只是让我来看一场好戏的吧?”绵竹抿了口茶轻声问道。
  三少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坐到了绵竹身边的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搭在面前的茶几上。
  “做出这个决定是在几天前,毕竟所有的事都有了个结果,再留下已毫无意义。”他轻轻拉起绵竹的手放在胸口反复摩挲,“可是有一天,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走了,你该怎么办?”
  绵竹苦笑道:“我还能怎么办,自然是继续同雀儿相依为命,努力在这乱世多活几年了。”
  三少攥着她的手不觉紧了紧,逸出的声音似耳语一般,带着无可抗拒的诱惑:“跟我一起走吧。”
  绵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困在三少围拢的怀抱中一动不动。
  “不必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只要带几件常穿的衣物就好,以后还需要什么到了法国再添购——”
  “为什么是我?”绵竹低声打断了他的话。
  被这样一问,他先是一愣,随即轻轻叹了一声,感慨道:“之前,我也没想到会是你。直到要离去的时候,我才发觉那个人只能是你。”
  绵竹轻轻挣开他的双臂,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拨开窗帘,外面已飘起零星细雨,在一片灯火之中闪耀。
  “我不会跟你走。”她盯着窗外轻声说道。
  他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快步走到窗旁用力扳过她的身子禁锢在自己怀中,落在她身上的灼灼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愤怒。
  “我不会跟你走,”她低声重复着,眼中一片空洞,“因为我害怕。”
  “难道你怀疑我没有实力保护你?”他急切地问道,眼中像是要喷出火一般。
  她摇了摇头,脸微微垂下,仿佛只是倦了。
  “我害怕的,是你。”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慢慢松开了手。
  “我一直想问你,”她缓缓抬起眼帘看向他,声音清冷,“杀死云乐的人,是你吧。”
  他只沉默了片刻便给出了答复:“你猜对了。”
  “不止如此,马斌的死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她笃定地说。
  他重又披上淡漠冷酷的伪装,只勾起嘴角表示默认。
  “再早一些的时候,嫣红和云青相认那件事也是你的算计。”她的睫毛微微颤动起来,“甚至于,对梅兰的情,不过是年少的懵懂爱恋;对梅桂的爱,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你要的,从来不是这天下。”
  “你似乎什么都知道了。”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真正恨的,是曲云卿。”
  三少眼中猛地多了一种被深深看透的恐慌,微微颤动的眸光仿佛破碎了一地的星辰。
  “你认为她夺走了本应属于你母亲的幸福,所以你恨她,也恨她的孩子。”她轻轻倚在窗前合上双眼,仿佛所有的气力都用来讲述一段悲伤的故事,“几年前你羽翼未丰,无法将云青置于死地,于是你想到了利用嫣红令他心死,就这样设计了幽兰阁外小巷子那一幕。这几年离家远行的云青杳无音信,你以为他已经客死他乡,谁知他竟安然归来,又对我动了真情,所以你想出了第二条计策,适时将云青的身份透露给嫣红,让她来挑拨我与他的关系,最后让云青永远得不到真爱,只能一辈子背负着对嫣红的愧疚活下去,这比直接要了一个人的命报复的更痛快。”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退去,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之前,因为玉佩和相貌的缘故,你一直都在怀疑我是曲云卿和李鼎天的私生女,所以你捧我成为烟月皇后,又把我带进寒香馆来提升我的身价,为的只是有朝一日将我送到李鼎天的枕边,造成乱伦惨剧,随后再在我的帮助下刺杀他,其中真正的动机根本与野心或是权欲无关,你想要的只是在事成之后捅破我们之间的父女关系,让我意识到自己是弑父的凶手,在羞愧与悔恨中生不如死。”她惨然一笑,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悲伤。
  “最后他还是死在了你手中。”他半眯起眼,如同一只假寐的狼。
  “不错,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你一手操纵的结果,所以我绝不会后悔。”她直视着他的眼毫不畏惧,“虽然我的真实身份打乱了你的计划,但云卿的女儿还是被你找了出来,就是马斌的未婚妻云乐。她过去的生活已经十分不幸,所以你想到了更恶毒的复仇方式,在她即将获得幸福的时刻毫不留情地剥夺她的全部希望,那群日本兵正是你派去的,因为你早已与梅兰和伊藤骏狼狈为奸。在她被糟蹋之后,并没有想到死,因为她是那样渴望活下去,和马斌一同坚强地活下去,所以,那把剪刀,其实是你刺下去的,但并不刺中要害,而是让她一点一点流血而亡。”
  “不错,是我干的!”他的眼神变得如刀锋一般锐利,“她当时死死攥住刀柄,一直不停地挣扎,只想继续用那具肮脏的身体活下去,真是可笑至极!”
  “既然杀了云乐,那么对她一往情深的马斌自然不能再留在你身边,所以,在马斌与日本兵冲突的时候,你让左锐从背后给了他致命的一枪,这是我看了他的尸首之后猜到的。”
  “都说对了,”他展开了死神般冷酷的笑容,“你的才智真令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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