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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一样!”雀儿早就泣不成声,一边抽泣一边抹着眼泪道:“以后没人跟我拌嘴,我……我会很想你的!你一定要出去欺负别人,不能让人欺负了,知道吗?”
“嗯,我答应你。”水灵松开手,转身朝门口走去。在门口处,她定住脚步,再回首,轻叹一声:“再会了,幽兰阁。”
第二日,水灵,或者说是姚杏儿,便在幽兰阁消失了。她到底去了哪儿,跟谁走了,绵竹不得而知,其他人也不清楚。
她就像是一阵风,不能自由地飘荡,或许,她又被锁进了牢笼,或者,她找到了自己的港湾,总之,她再没出现在绵竹的生活之中。只是在以后的岁月里,追忆往昔时,绵竹会偶尔想起这个倔强的、爱得不顾一切的女子,怀念她爽朗的笑声,执着的眼神,还有那一腔痴念,并在心底衷心为她祝福。
韩秀秀并无大碍,只病了一晚便不药而愈。次日,她站在绵竹面前,只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是真正离开了幽兰阁,就像姚杏儿一样,因为有人为她赎身。那一个从很久以前便深深爱慕她的人,一个很多次被拒绝却从不放弃的人,虽然贫穷,但终究等到了他要的人,用他的一颗真心。
“曲绵竹,真没想到,我们这些人当中,只有你当得起‘媚若妖孽、颠倒众生’这八个字,我只能认输,离开这里。”
回味着韩秀秀最后这句话,绵竹不禁苦笑。旁人看来,她不过只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罢了,这几个字,她当不起。至少,现在是这个样子,至于以后的事情,没人说得清楚。
“绵竹,你说,水灵现在过得好么?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珍惜她。”雀儿挽着绵竹的胳膊,头靠在她的肩上,轻声说道。因为水灵的事情,连一向开朗的雀儿眼中都染上了忧郁的色彩。
“或许,她要的是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绵竹疲倦地合上了双眼,一字一字缓缓道:“我只知道,她这样做,不枉此生。”
“真的么?那她岂非幸运无比?我也要像她一样,轰轰烈烈地爱一次!”
绵竹失声笑道:“爱一次?怎么,难道咱们的雀儿也有喜欢的人了?”
雀儿不满地嘟起嘴,说道:“笑什么?咱们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哪个没有一个心上人的?你敢说你就没有喜欢的人?”
绵竹被问得一愣,过了半晌,才轻声叹道:“喜欢的人,我过去有,将来或许也会有,但现在没有,现在没有……”
今朝有酒
这几日,不知为何,绵竹总是难以入睡,折腾了大半夜,最后只能守着晨曦浅眠一会儿。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满脑子胡思乱想,想弄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过去,她会毫不犹豫地说:要一炮而红,红遍九衢,轰轰烈烈地活下去。
然后呢?是做一个周旋于上流社会的交际花,还是攀附上高官显贵,做一个小妾?
她没仔细想过,现在却不得不想。
像姚杏儿这样的女人,只要能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便可抛开一切、无怨无悔,而她曲绵竹这个野心勃勃,自命不凡的女人办得到吗?况且,她还见过那么多负心人,本就不该奢望。
如果不是为了情,就应只是为了求财,那又为何拒绝那些大老板的要求,不肯卖了自己的身子,做一个富贵情人?毕竟,见惯了人情冷暖,只有自己口袋里的钱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现在,连她自己也摸不准自己的心意,大概,是姚杏儿触动了她的心弦吧。
今日是工作的日子,绵竹照例在晌午十分爬起来,先为躲在被子里会周公的嫣红做好午餐,然后步行到幽兰阁报到。时间很充裕,她便不坐黄包车,一方面是为了省钱,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更加熟悉九衢这座城市。
走在不起眼的小道上,看着路旁林立的小店铺里陈放着杂七杂八的货品,听着从身旁走过的流动小商贩不断地吆喝,再不时仰头看看天,一样的湛蓝。这种熟悉感会令她忍不住想起自己过去生活了十来年的小城,恍然如梦,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也从未长大过。可惜,生活容不得她驻留原地嗟叹感慨,她要一直向前,不能回头。
再向前走,就到了九衢最繁华的一条大街——酒坊街。幽兰阁便坐落于这条街上。
酿酒这一行业是九衢城的三大支柱产业之一,美名远播海内,常有各地的文人骚客慕名而来,竟是流连忘返,甚至九衢城的得名也是取了“酒曲”之意。久而久之,就流传下“九衢风物甲天下,醇酒美人四海游”这一说法,正是指九衢盛产美酒佳人,吃喝享乐数第一,更兼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可谓国之枢纽。
据说在前朝的时候,这街道两列都是酒坊,大大小小数十家,最大的几家为朝廷提供贡酒,规模稍小的酒坊也是王公贵族们的最爱。到了新政府,这些酒坊要么一蹶不振、关门倒闭,要么左右逢源,迁移旧址,觅得他处建起大型酒厂,生意愈发红火起来。这条酒坊街也改了旧貌,两旁都换做了其他经营,有酒店、茶庄、珠宝行、服饰店,还有许多娱乐消遣之所,俨然已是九衢的商业中心。离酒坊街不远处,就是九衢最有名的风流之薮——书玉街。街道两旁是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妓院,绵竹每次去上班时都会经过这里。白天,书玉街静悄悄地暴露在阳光下,像一个羞涩的少女,竟比其他街道还要冷落些。可一到了晚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对于那些晨昏颠倒的妓女而言,这里俨然是地狱一般的存在。
绵竹低着头匆匆走过这条街,心里惴惴不安,连眼睛都不敢转一下,生怕和哪个早起的妓女对上眼,惹得自己心里不是滋味。她只见过一次,几个没化妆的妓女在门口晒太阳。她们的眼睛浮肿着,是因为夜里睡不好;她们虽然年纪不大,可眼角已过早地堆上了细微的皱纹;她们的笑很无力,就像她们的脸色一般苍白。这样一群女子,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艳阳之下,仿佛在昭示着,这个社会最丑恶的一面依旧存在。
还未走进表演大厅,绵竹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笑声,其中数雀儿的嗓门最大。推门而入,绵竹笑吟吟问道:“这是有什么好事了么?大家都笑得这样开心。”
雀儿一见是绵竹,马上蹦到她面前,脸颊笑得绯红,大声说道:“绵竹,你来得正好,确实有好消息!刚才小通子说,因为今天是‘酒色节’,白九爷才派人来,说是要请咱们幽兰阁的人到他的酒厂去表演助兴!”
“白九爷?”绵竹只觉得听来耳熟,却想不出到底是哪个人。
“真笨!”雀儿噘了一下嘴,“就是上次给了咱们好多小费的那位,兴云酒坊的白市东白九爷呀!你可真是个糊涂虫!”
绵竹拍了下额头,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答道:“记起来了!”
雀儿又跑回到一群姐妹中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绵竹却是无论如何都再笑不出来。
酒色节,顾名思义,是一个男人的节日。也不知这是从何时开始的,总之算是九衢的一个传统,对于普通人家,好处就是,各家店里的酒水在这日大多低价出售。在这一天,几间大酒坊会联合举行一场酒色大会,邀请城中名豪赴宴。品酒是主要环节,各家都要拿出最上等的好酒供客人们品鉴,当然也不能少了吟诗作对,饮酒高歌,不过在绵竹看来,所有的东西都是幌子。太山肉尽,东海酒竭;佳人醉唱,敲玉钗折。这些不过是富贵之人淫乐的一种方式罢了。特别是,除了酒,还有色,酒后醉眼品鉴美人,岂不快哉?因此,不止幽兰阁,凤鸢水榭和醉香居的女子也会被叫去陪酒,陪到最后还不是要陪到床上去。
雀儿她们却并不这样认为。绵竹倒是很清楚她们期待这大会的原因,一来是因为她们最喜欢凑热闹,席间不仅有歌舞表演,还有杂耍、戏曲,听说还特别从京城请来了一个有名的戏班子;二来,赴会之人均是富豪高官,有机会接近这些人,总不会是件坏事;第三,则是因为这个白市东白九爷。
这位白九爷算得上是九衢城中鼎鼎有名的最懂得怜香惜玉的“雅人”了。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不过三十来岁年纪,正值风华正茂之时,为人又风流不羁、处处留情,而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他家财万贯,出手阔绰。九衢城里的欢场女子,哪一个不想投怀送抱,爬上这白九爷的床?
不过,只要一想起那两撇修得整整齐齐的油光发亮的小胡子,绵竹就觉得反胃。犹记得上一次在舞场中见到他,怀里揽了两个几乎不着一缕的陪酒女子,上下其手不说,那双眼还紧紧盯着她们这些年轻的舞女,泛着饥渴的绿光。之后也遣人把她们几个叫了过去,只是让陪着喝了几杯酒,可绵竹就是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恨不得把她们的衣服看穿,然后选中那些他中意的,慢慢折磨。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这白九爷最爱玩弄未开苞的年轻女子,而且,很少有处子能活着走下他的床。当然,这是私密中的私密,寻常人不可能得知,这是嫣红告诉她的。
人面兽心,衣冠禽兽,正是用来形容他这样的伪君子。
这次,他居然特别指名要了她们这几个嫩的舞女过去,怕是在上一次的时候就已经看上了中意的,这次就要下手。绵竹在心底祈祷了无数次,希望千万别是她中彩。不过,幸好她还算有点识人的本事,上次见面的时候已经对他很反感,所以表现得很普通平凡,拢在脑后的刘海还被她特意垂了下来。
兴云酒坊的大招牌离得很远就能见到,占地面积极广,竟是一眼望不到头。酒厂一个负责人把她们一众舞女领到了厂区内一处刚刚搭建起的台子前,指着台子后面一个小房子,道:“各位就在那里梳妆更衣吧,这可是九爷特别为幽兰阁的姑娘们安排的。别处的姑娘来了,只能挤在别处又远又小的地方。”
“烦劳代我们谢过九爷了。”小通子感激地说道,然后便将众人带进了屋子。房间很大,里面除了几个梳妆台外,角落里竟还有一张床,美其名曰让姑娘们好好休息用的。绵竹皱紧眉头死死地盯着那雪白的床单,心里总是觉得别扭。
“绵竹,发什么呆,快化妆吧!这表演快开始了。”雀儿拍了拍绵竹说道。
绵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坐在镜前,努力集中精神画眉,可握在手中的画笔总是轻轻颤抖,眉毛被画得扭曲怪异。
雀儿见状,笑道:“咱们绵竹什么时候这样笨手笨脚了,想什么呢?”说完动手擦净了绵竹的脸,亲自为她画起眉来。
“我们是第几个演出?还要等多久?”再这样紧张下去,她一定会累死的。
雀儿奇怪地看了绵竹一眼,道:“这孩子,真是越来越笨了。明少刚到时就说过了,外面那些大老板们要先品酒,喝得差不多了才能开始表演。而且,据说白九爷很看重咱们的表演,特别安排咱们压轴呢!”
绵竹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姐妹们,都打扮好了吗?”明容大咧咧地推门而入,也不管这里还是更衣室。倒是有几个小丫头惊呼了一声,慌忙拿起衣服遮遮掩掩。不过,大多数人都已习惯了,见怪不怪。私下里,都与他为姐妹相称的。
“明少,”绵竹走到明容面前,“您有这扇门的钥匙吗?”
明容顺着绵竹所指方向看去,见是屋子大门,便笑道:“这我可没有。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咱们可不能得寸进尺,要求太多。况且,姐妹们难道还怕被人瞧去不成?”
绵竹还想争取一下,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被雀儿硬推了出去。演出之前,舞女们都是在台后的席位里坐着等待,当然,也为她们安排了美酒佳肴,待遇并不差。绵竹头一次见到别处的舞女,耐不住好奇,不停地四处打量。哪个女子来自何处很容易辨认。形容艳丽,一脸骄矜,而眼神却忍不住乱瞟勾人的定是凤鸢水榭的人,而看起来恬淡自若,温柔体贴,又仿佛对一切都了若指掌的当是来自醉香居。连小小的舞女都如此训练有素,绵竹突然觉得在九衢城里,幽兰阁的女人实在没有多大的竞争力。
酒,的确是好酒,还未入口,酒香就已飘进了鼻子,可是,对于不胜酒力之人来说,这美酒和迷魂药并无分别。绵竹悄悄将酒倒在了身旁的地上,斜眼看向周围姐妹,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喝得不亦乐乎。不过,平日里没少陪酒,大家总算还有些酒量,只除了两个人。
雀儿最不能喝,又最爱逞强,此刻已经成了一只醉鸡。绵竹看着摇摇摆摆走向她的雀儿,突然发觉这丫头醉红了脸之后,雀斑也辨不很清楚,倒是增了几分姿色。这另一个喝醉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