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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
“你家少爷有什么事做不到?”
“嗯!”沈林用力点头,终于破涕为笑,少爷说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
书房之中,唐秀才铁青脸居中而坐,两旁坐着唐毅和雷七,还有刚刚赶来的吴天成。
“真是岂有此理,毅儿,你知道不,老谭头的村子离着咱们家祖坟的那块地不远。你爹去年把祖坟卖了,当初你小子可是说了要把祖坟买回来。要是落到了沈良的手里,都给种了桑苗,你爹可就没脸活了!”
“不光是您,孩儿也没脸活了!”
唐毅沉着脸说道:“爹,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要找到沈良的缺点,好对症下药。”唐毅的目光落在了雷七身上,却发现雷七一脸苦笑地摇头。
“小相公,我打听了,沈良这个家伙不好对付啊!”
“怎么说?”
“他给织造局办差十几年,手上过的银子何止千万,但是此人穿粗布,喝凉水,每餐不过一荤一素,过得还不如寻常人家,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十几年间,织造太监换了三四任,哪一个都把他当成了心腹中的心腹,有什么难事都交给他办,偏偏他都能顺顺当当的完成。克己复礼,无欲无求,有本事,有人脉,有靠山!”说起来雷七对沈良都有些佩服了,可越是佩服,越觉得深深无力。
吴天成转了转眼珠,提议道:“师父,我总听读书人说什么达什么天下,穷,穷则卖身!”
“呸,那叫穷则独善其身。”
“嘿嘿,没错没错,徒弟的意思是凭着您和唐相公的身份,和沈良说说,让他把您的老宅和坟地都让出来,至于其他人,咱们也管不着啊,您看这个主意成不?”
没等唐毅回答,雷七就摇头了。
“你不知道,沈良这家伙就是一块臭石头,无懈可击。可他啊,最信风水,信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风水先生说唐爷的老宅风水好,住进去能大富大贵,多子多福。沈良把宅子买下来,听说要花几万两银子把宅子给重新翻新,他投了这么大的本,轻易怎么能让出来。”
“完了完了!”
吴天成双手一摊,这回师父可遇上了难题,人家财力雄厚,靠山更强,软硬不吃,根本就是蒸不烂、煮不熟、槌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大家都垂头丧气,倒是唐毅突然眼前一亮,神秘地笑道:“我还当他无懈可击呢,原来还是有破绽!”
第65章根本不存在
腊月二十三,送走了灶王爷,到了腊月二十五,玉皇大帝还要下界体察民情,记录百姓善恶,决定明年的福祸报应。敢情老天爷也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买了两块灶糖,抹了抹嘴,让灶王爷满嘴好话还不保险,大老板还要亲自看看。
因此这一天起居、言语都要谨慎,争取好表现,以博取玉皇欢心,降福来年。
西洋时间七点左右,沈良洗刷完毕,穿着半新不旧的蓝布袍子,这已经是他最新的一件衣服。
手下的家人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年织丝绸几十万匹的大商人,竟然一件丝绸的衣服都没有,是抠门,抠门,还是抠门啊!
更令人受不了的一幕出现了,平时沈良虽然只吃两道菜,但是厨师不敢马虎,尽量做得味美可口,不惜用大量的高汤调味,沈良欣然接受。可是今天不一样,一荤一素没了,换成了一个粗瓷大碗,里面装着一堆热气腾腾的白色东西,有汤有水,送到了沈良的面前。
刚招来的年轻家丁好奇,伸长了脖子偷看着,不由得撇撇嘴。
“老哥,再有几天过年了,咱家老爷就吃豆腐汤啊?”
老家人一脸奇怪的神色,强忍着说道:“错了,不是豆腐汤,是豆腐渣!”
“啊!那不是给猪吃的吗?”小年轻失声叫道,他还记得几年前邻居就是做豆腐的,每天早上都起早去把要扔掉的豆腐渣挑回来,家里的两口大肥猪吃得别提多香了。
一想到自己的老爷和猪吃一样的东西,年轻家丁就忍不住作呕,世上还有比他更抠门的家伙吗!
“大哥,咱家老爷还是不是给织造局当差的大商人啊?怎么吃得还不如村头的王寡妇?”
“别胡说八道!”老家丁给了他一拳头,低低声音说道:“小子,咱们老爷那钱吃龙肝凤髓都够了,其实平时吃得也不是这么差。”
“那今天是?”
“唉,今天不是腊月二十五吗,玉皇老爷要下界巡查,吃豆腐渣显得清苦节俭,玉皇老爷看到了会多多赐福。”
其实还有个作用,就是躲过惩罚,老家丁不好说出来。
听到这个强大的理由,年轻家丁一阵无语,谁还把这个当真啊!偏偏屋里的那位就是。沈良捧着破了口的饭碗,里面装的也是粗粝的糙米饭,面前一大碗豆腐渣只是加了些食盐,连葱花香菜都没有,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一大碗豆腐渣很快都被消灭了,打了一个饱嗝,沈良满足地说道:“晚上照着这个,再来一份,谁知道玉皇爷什么时候来!”
老家丁显然习惯了,急忙点头,转身下去安排,沈良眯缝着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脸的陶醉,旁边伺候的年轻家丁都瀑布汗了,一碗豆腐渣有什么回味的!他不知道,沈良此时想得却是另一件事,陈梦鹤答应今天给答复,如果不出意外,在太仓就能征来两万亩田地,当然这是应付官府的,实际上他准备一举拿下五万亩。
五万亩啊!
足够他一跃成为顶尖的生丝大户,这些年丝绸作坊虽然挣钱,可是原料供应都被几个大族控制着。这些大族朝中都有族人当官,而且还是高官。
按照嘉靖二十四年《优免则例》规定,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至九品优免役粮六石、人丁六丁;外官减半;举、监、生员优免粮二石、丁二人;致仕优免本品十分之七。
当然这只是规定,在实际操作之中,根本就是全部免除,一点都不收。
对此沈良也只能徒呼奈何,谁让他不是读书人呢,不过没关系,读书人又如何,哪怕是翰林清流,读书人里的极品,不一样要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走,去知州衙门。”
年轻家丁急忙答应,在前面领路,沈良疾步跟随。他是很讲究效率的人,浪费时间是非常可耻的行为。
不过走到了前院,他却放慢了脚步,一双锐利的眸子落在了两个巨大的养鱼缸上。在鱼缸里面,有十几尾金色的鲤鱼,其中最大的一条有十来斤重,沈良十分喜爱。这次从苏州搬到太仓,特意让人把鲤鱼带了过来。
和沈良交好的人都说金色鲤鱼有龙血,一旦越过龙门,就能飞腾九天,腾云驾雾,成为神兽。谁都知道,明着夸奖鲤鱼,实则是说沈良也是前途不凡,能鱼龙九变,飞上青天。
对这些拍马屁的人,沈良都嗤之以鼻。他喜欢养鱼,更喜欢冷眼旁观,居高临下,掌控一切的感觉。
这些鲤鱼在他的眼里,就是江南官场的一个个高官,看似两榜进士出身,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说白了,都被命令枷锁牢牢掌控着,就好像鱼缸里的鲤鱼,任由他摆布戏耍,最妙的是还全然无知,这种奇妙的感觉,简直比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还要爽快!
经过鱼缸的时候,沈良下意识看去。就在此时,一道金黄色的影子突然从鱼缸跃出,重重砸在地上,一片鱼鳞崩起,好巧不巧落在了沈良的鼻头!
啪!
腥臭的味道直刺鼻孔,刚刚吃下去的豆腐渣,满嘴豆腥气,感觉可不好,两个结合在一起,内外夹攻,沈良直接吐了。
年轻的家丁也吓傻了,急忙弯腰去抓鲤鱼,鲤鱼浑身滑溜溜,不停用力打挺,从石子路跳到了花丛,从花丛跳到了树下,弄得到处都是散落的鱼鳞,鲤鱼吃痛,跳得越来越猛,抓起来越来越困难。家丁急得满头冒汗,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扑住鲤鱼,抱起来兴冲冲就往回跑。
刚回头一看,差点跪了。此刻的鱼缸就好像沸腾了一样,鲤鱼一尾接着一尾都吃错了药。拼命往外面跳,落在地上,摔得水花四溅,鱼鳞乱飞,好不热闹。看在沈良的眼睛里,气得脸色煞白,这可都是他苦心饲养的,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怎么会突然抽风!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给我抓!”
他一声令下,又跑过来三四个家丁,大家七手八脚,和一群鲤鱼折腾起来。人多好办事,抓起鲤鱼,重新投到鱼缸里。
令人更加惊骇的一幕出现了,就仿佛鱼缸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重新扔进去的鲤鱼立刻就跳了出去,它们宁可死也不愿意重新回到曾经的生活空间。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大鲤鱼身上的鳞片脱落好多,露出斑斑血迹,无力地张大了嘴巴,当再度被扔回鱼缸的时候,大鲤鱼挣扎了几下,似乎还要跳出来,可却失败了,没一会儿露出了斑白的肚皮。
其他的鲤鱼也都差不多,宁可被摔死,也不愿意回去。家丁收拾着地上的死鱼,脸上都是冷汗,老爷最喜欢这些鲤鱼,全都摔死了,可怎么交代啊!
好在老爷亲眼看着,不然他们都摆脱不了干系,要说这些鲤鱼也怪事,平时都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发疯,连命都不要了,这是要闹哪样?
莫非说玉皇大帝真的到人间了,鲤鱼想要跃龙门,结果失败了?
家丁胡思乱想,可是沈良看在眼里,脸色铁青的吓人。
养的好好的鲤鱼,在自己面前生生摔死了,莫非是在暗示什么。想到这里,沈良不由得盯着那尾最大鲤鱼的眼睛,一股寒气从心底涌出,他打了一个冷颤,转身就往书房走去。就连家丁喊他,都没有听见。
回到了书房,刚刚坐下,就听到老家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头发上都是黑灰。
“老爷,不好了,柴房走水了!”
沈良一听,豁然站起,怒吼道:“什么?快去救火!”老家丁掉头又往后院跑,沈良脸色铁青,他已经没心思去知州衙门了。
先是鲤鱼作死,接着后院起火,莫非老天爷在暗示什么?难道是做错了事情,提前示警?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沈良无愧于心,老天爷都会帮我!”嘴上这么说,可是语气中的恐惧是丝毫遮掩不住的。
……
“无懈可击的人,根本不存在!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沈良这家伙出身寒微,骤然富贵,虽然他小心恭谨,把自己弄得比道学先生还道学。可是笃信命运,相信风水,信到了痴迷的地步,这就是他的弱点!”唐毅冷笑道。
当吴天成坐在茶楼雅座,看到沈家的烟火之后,对师父只剩下无限的崇拜。
“师父,您可要教给徒弟啊,怎么说着火就着火啊?”
第66章跟我走一趟
“失败,太失败了!”
一个中年男子在瑟瑟寒风中,不停挥动拳头,狠狠捶打面前的老树,一边打,一边骂,打得浑身冒出丝丝热气,还不肯罢手。
魏良辅手里端着一大碗红艳艳的汤水,笑着走过来。
“义修啊,老夫让人煮了姜汤,还加了好几勺子红糖,趁热喝。”
“哼,我又不坐月子,喝红糖干什么?”说话之人正是唐顺之,要是让外人看到,一贯稳重儒雅的荆川先生和一棵树置气,不知道要碎多少眼镜。
“败火啊!”魏良辅促狭笑道。
“败火?我上火去吧!”
唐顺之索性收手,一屁股坐在魏良辅的对面,怒气冲冲说道:“上泉公,就怪你。”
“怪老夫什么?义修,你怎么也学会欲加之罪了?”
吸!
唐顺之仰起头,长长出了一口气,悲愤地说道:“我从早到晚,教那臭小子文武本事,对我儿子都没那么上心。结果倒好,我教九天,你教一天,他就把你的那一套学了个全,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由不得唐荆川生气,这两天他也听赵闻说太仓各地都出了征田的事情,可把唐顺之气坏了。当今天下,稍微有点良心的读书人都反对兼并,太仓可倒好,不光不抑制,还助纣为虐。
唐顺之一气之下,约上魏良辅,就找到了陈梦鹤,兴师问罪。
在心学一门,陈梦鹤是唐顺之的晚辈,见师叔怪罪,陈梦鹤只能老老实实,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尤其是把唐毅的处置方法告诉了唐顺之,还拍着胸脯保证,他绝对不会为虎作伥,帮着沈良胡来。
可是哪里知道,不提唐毅还好点,提了之后,唐顺之更加暴怒,从知州衙门回来,就不停发疯。
“上泉公,国之大害莫过兼并,百姓无田,则无以立足,倭患正盛,这是逼着老百姓下海为盗!这么明白的事情,如此浅显的道理,那,那个臭小子竟然视而不见,让陈梦鹤拖着,还去密报徐阁老,亏他想得出来!要是徐华亭敢放手,信不信我找他理论去!”
看着唐顺之慷慨激昂,魏良辅只是眯缝着眼睛,老神在在。
“说完了吧,喝点水,润润喉。”
“哼!”唐顺之气得一扭头。
魏良辅不以为意,笑道:“义修,你就别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