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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总是瞧不起那些文官,以为他们是书生之见,不值一提,哪里能看得透勋贵世家的奥妙,他们自以为把勋贵压得死死的,所有权力都剥夺的一干二净,实际上,何尝不是勋贵想要的结果。
有权就要有责任,武将的责任就是打仗,就是上阵杀敌。
一场土木堡之变,已经吓破了勋贵的胆子,他们是家族传承,血脉相继,一代有几个男丁?要是再来几场血战,还不死光了,最后落一个杨家将的凄凉下场,满门寡妇!
从此之后,勋贵们也想好了,文官要权,就把权力都给你们,统兵打仗交给你们,赚钱发财留给我们。
那京城来说,三大营的人事,兵器作坊,各地的武官升迁,这几块肥肉,或是保持在勋贵手中,或是和文官分享,总而言之,勋贵不用负担什么责任,反而是旱涝保收,吃得脑满肠肥。
至于南京,天高皇帝远,可捞的地方更多,南直隶的守备,武官的任命,长江的运输,各地的生意,都有插手的机会……
别看文官权力大,可有一个问题,文官有任期的,干了几年就被调走了,勋贵不会,世袭罔替,永远摆在那里,走通了他们的门路,一劳永逸。
当年唐毅在东南的时候,凭着他的手腕和实力,足以压制魏国公一脉,再加上有黄锦盯着,徐鹏举想捞的肥的,也没有机会,只能勉强喝点汤。
随着唐毅被调走,头上的大山消失了,不光是织造局的太监疯癫,各地的世家贪得无厌,就连徐鹏举为首的勋贵,也大肆鲸吞蚕食,把唐毅留下来的规矩,破坏殆尽。
唐毅为什么留在扬州一些日子,没急着衣锦还乡,就是先和朱大婶等人,把东南的情况给摸了一个透,有了足够的把握之后,唐毅才敢出手。
苏州的那帮人胆子是不小,可是没有人暗中撑腰,或者事先达成了默契,他们闹起来,各地的人马开进来,他们根本没机会闹腾,直接就被干掉了。
是谁有本事提供保护吗?
无非就是三个人,老岳父王忬,浙直总督赵炳然,还有就是魏国公徐鹏举!
老岳父不可能暗中怂恿,他甚至会想着平乱,可奈何王家人也被牵连其中,王忬没法痛下决心,故此才有了给唐毅的信。
至于赵炳然,他是徐阶的人马,当然不愿意苏州乱下去,可由于他是心学门人,同样进退维谷,显得迟钝缓慢。
唯独徐鹏举,苏州之乱,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给苏州那帮人打气鼓劲,暗中帮忙的就是他!
经过刚刚一番谈话,唐毅更是百分百确定了。
“魏国公,眼下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咱们两人摆开车马炮,斗上一场,如果我唐毅输了,抱着脑袋滚出东南,如果我侥幸赢了,你们徐家有一个国公也就够了,你看怎么样?”
“不!”徐鹏举猛地抬起头,努力把小眼睛瞪大,使得看起来更有威严。
“唐大人,你是大明的六首魁元,最年轻的部堂大人,你前程似锦,入阁拜相,也只在朝夕,何必同老夫为敌啊?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此赶尽杀绝,恐怕不好……”
唐毅轻蔑一笑,“你让我留一线,你们留了吗?我当年制定的规矩,被你们里应外合,破坏得荡然无存。疯狂兼并,把破产百姓驱赶到城中,买卖劳力,使用童工,在各地的作坊,很多孩子,一两年之内,就会被累死,打死,死了之后,只给家里赔偿一二两银子,甚至根本没有赔偿!率兽食人,把人当成了畜生,你的罪孽还少吗?”
“唐大人,你莫要胡说八道,老夫几时做过这些事情?”徐鹏举的瞳孔涣散,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是没有亲手做,可是没有你的撑腰,他们敢破坏我的规矩,肆意妄为吗?”唐毅从海瑞那里听到的消息,就一肚子火。
等询问了朱大婶,又在扬州看了一圈,才发现情况比海瑞说得还要糟糕十倍。正因为民间怨气沸腾,这一次稍加挑唆,老百姓就跟着闹事,连钦差都给打死了,他们是把阉党当成了罪魁祸首!
虽然方向错误了,可是产生的破坏力,却让唐毅心惊肉跳,必须要重塑规矩,不然一切都完了。
长长出了口气,唐毅恢复了镇定,他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塞给了徐鹏举,徐鹏举不解其意,茫然看着唐毅。
“这是南洋公司的三成股份,换取你们魏国公府在东南的所有产业。”唐毅淡淡说道。
“南洋公司?干什么的吗?”
“杀人越货,抢底盘,开矿山,种粮食,做生意,总而言之,什么赚钱干什么!”唐毅呵呵一笑:“眼下他们只有两万多人,三百多艘船只,很快他们就会拥有大片的土地,比起江南还要肥沃的土地,每年的水稻能做到三熟,还有丰富的金银矿藏,成片的森林,数之不尽的宝石。国公爷,把你们压榨百姓的手段都用的那些土著身上,哪怕狠一百倍,我只会给你们拍手称快,绝不干涉。”
徐鹏举死死攥着文书,指甲变成了白色,到底要不要点头,真是个问题……
第824章五百万亩
徐鹏举从兵部衙门出来,到了门槛,恍惚之下,竟然绊了一个跟头,幸好有家将保护,立刻抬上了马车,赶快回府,生怕让人看见。
只是他们的作为注定了欲盖弥彰,唐毅重新回到了东南,产生的震动,远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别看这么多年过去了,唐毅两个字,还是金字招牌,他当初留下来的规矩,深刻影响着东南,士绅豪商,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追随着唐毅,听从他的安排。
苏州出了大乱子,东南不稳,这时候唐毅回来,他会采取什么措施,大家伙都提心吊胆,兵部衙门的周围,各路神仙都派出了人手,里里外外,层层叠叠,把衙门盯了一个水泄不通。
哪怕是跑出一个耗子,都有人抓过来,解剖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没有?
更何况是堂堂魏国公,居然被唐毅叫了过去,又失魂落魄地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立刻就有人绘声绘影,说唐毅大骂徐鹏举无能,还威胁要弹劾拿下他的魏国公爵位,又把徐家历年巧取豪夺的事情都搬了出来,把徐鹏举说的目瞪口呆,冷汗津津,从衙门出来,都被吓丢了魂儿。
唐经略,要斗魏国公,十足的好戏,大家伙都擦亮了眼睛,等着双方粉墨登场,打鼓调弦,折腾一个天翻地覆,哪知道出乎预料,双方的举动都让人大吃一惊。
首先是传说中挨了骂,吃了亏的徐鹏举,回到府中,立刻下令,紧闭大门,谁也不见,又让人飞马去把几个儿子都找了来,关在家里头,商量对策。
大家伙都暗暗琢磨,果然唐毅有两把刷子,这要是换了别人,魏国公府能忍气吞声吗,岂能不立刻打回去?
到底看看,徐鹏举是在沉默中暴发,还是在沉默中沉默,所有人都不相信唐毅有毁灭一个世袭罔替国公爷的本事。
把目光从徐鹏举这边转移到了唐毅这边,大家伙就更看不明白了。
唐毅见过徐鹏举之后,就仿佛没有这个人了,把他扔在了一边,苏州的事情也不管了,整天在衙门里躲着,也不知道干什么。
苦苦等了十天,从各地陆续有人赶到了南京,有杭州的,有徽州的,真是有福建和江西,湖广的,也包括苏州的,全都是顶尖儿的商人和世家,能赶来的都亲自到了,赶不过来的,也都委托了代表。
前后几天的功夫,足足来了四五十位。他们的身价加起来,折成白银,至少要超过十亿两,当然唐毅不能算在内,不然凭着他掌控的交通行股份,一个人就把这些人都给秒杀了。
众人聚到了南京,唐毅挑选了幽静的园林,款待八方客人,其中浙江和福建的商人最是高兴,一个个高谈阔论,声音比谁都大。
就听泉州的商人说道:“唐大人在我们泉州时间最久,开市舶,练水师,扛倭寇,我们泉州上下,都鼎力支持大人,那是亲密无间,是一家人。”
“你们算了吧!”杭州的商人不干了,驳斥道:“别忘了,唐大人也做过杭州的知府,还创办了三大学院,眼下魏老大人还在杭州呢,恕个罪,我们和唐大人,还算是一师之徒呢!”
他们在这里对着吹牛,争着套近乎,湖广,江西,徽州等地的商人,都不免羡慕,可谁让他们和唐毅的关系相对远一些,只能眼馋。
这里面最尴尬的就是苏州的这帮人,一个个老脸通红,忍气吞声,要说谁和唐毅最近,除了苏州商人,还能有谁?
唐毅就是苏州人,交通行的总部还在苏州,娶的媳妇也是太仓王家的女儿,谁能争得过他们?
偏偏苏州乱子,现在还没平定,他们一个个心虚胆怯,还没说话,都矮了一截,生怕惹来唐毅的怒火,一个个恨不得把脑袋塞到桌子下面,别让唐毅看到才好。
可是十好几个大活人,谁能看不到他们。
唐毅从后面走出来,目光最先就落到这伙人的身上,吓得大家一缩脖子,鼻子头冒汗。所幸只看了一眼,就转向了其他商人,只能偷偷拍胸脯,大呼侥幸。
“呵呵,唐某离开东南多年,大家伙还能赏脸,真是受宠若惊啊,没有别的,我今天要好好招待大家伙,上菜!”
唐毅一摆手,有侍女宛如蝴蝶一般,飘到了各个桌子前面,她们的手里端着红木托盘,里面放着银制的餐具,泛着柔和的光。
一看就是好东西,唐毅好吃,大家伙都知道,看起来今天有口福了。
侍女们把餐盘放在了每个人的面前,拿开了盖子,又纷纷离去。
好奇的众人,一起伸头看去,只见一碗白水,清澈无比,难道是开水白菜?可是那也有点颜色啊,这个一点颜色都没有,就是白水啊!
唐毅手里也端着一碗,笑着示意大家伙,有人端起碗,喝了一口,再喝一口,把一碗都喝光了,只是感到了甜意,是糖水!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唐大人这是玩什么游戏啊,有人就说,你这就不懂了,大人姓唐,请大家喝糖水,说明大人和咱们是心连心的,是一家人。
经过“高人”一解释,大家伙都恍然大悟,一个个伸出大拇指。
唐毅不由得摇头大叹,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
“诸位,咱们不打哑谜了,这就是一碗寻常的糖水,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准备,不过光是这个,分量也足够了,大家说是不是?”
刚刚那位“高人”又站了起来,“大人所言极是,正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大人的深情厚谊,小的们铭感五内,浑身热乎乎的,真是感动不已,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唐大人也,您如同及时雨,又如……”
“你先歇会。”
唐毅实在是被这个马屁精打败了,不浪费吐沫了,赶快说正事吧。
“诸位,打开门来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老百姓离不开的东西。如果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这第八样东西,就是糖,所谓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各地的口味不同,可是鲜有不喜欢吃糖的,即便是做菜不放,点心啊,糖块啊,不光孩子喜欢,大人也喜欢。”
众人都跟着点头,可是却不知道唐毅打算说什么。
“小小的糖,可是一个大生意,利润丝毫不亚于盐。最近几年,东南越发富庶,据我所知,市面上的粮价涨了三成多,可是糖价却翻了三倍还多,不知道我说的可对啊?”
“对,对极了!”有一个泉州的商人站起来,躬身说道:“大人,小的名下就经营白糖,多是从两广那边贩运,这几年各地的糖价都暴涨,广东的糖也不够卖,当地的商人坐地起价,心才黑呢!”
其他商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头,说起了白糖。人们生活好了,就会大量吃糖,南甘北甜,种植甘蔗的历史唐毅是不清楚的,不过他知道明人发明了一种神奇的方法,甘蔗熬成糖浆之后,又黄又黑,可是用黄泥水淋过之后,就会变得洁白如雪,称为霜糖,身价陡增,一斤上好的霜糖,在东南能卖到三钱银子,比食盐贵了一大截。
毫无疑问,种植甘蔗榨糖,绝对能发大财。
这些商人比猴还精明,唐毅提起了话头儿,他们就猜到了,纷纷眼睛冒光,激动地问道:“大人,莫非您知道哪里有产糖的宝地儿?”
“宝地不知道算不算,可是有一块长近四百里,最宽处八十里的肥沃平原,能开辟出来的田有多少呢,差不多五百万亩吧,或许还能更多!都适合种植甘蔗,水稻,鱼米之乡,膏腴之地,最妙的是还没有主人,一年三熟不止……”
听着唐毅的话,在场的众人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涌,小脸也红了,血管也膨胀起来,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嘴唇,就跟嗜血的野兽,闻到了腥味一般。
五百万亩田啊!
那是多大的一块肥肉啊!
就拿东南第一大地主,华亭徐家来说,徐阶发迹了二十几年,徐家人巧取豪夺,逼得别人家破人亡,用尽了卑鄙的手段,背了无数骂名,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