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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决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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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我必须放弃了。”他沉重地说,“我是完全站在像杜珀斯这样的法国士
兵一边的,我根本就反对像赫希这样的法国无神论者。但在这件案子里我们犯了个
错误,杜克和我认为最好先调查一下杜珀斯的指控。我必须承认,我很高兴我们这
样做了。”
    神父问:“那么,那张纸条是假的?”
    弗兰博答道:“这件事很奇怪。那张纸条确实像赫希的笔迹,无人能看出破绽,
但却不是赫希写的。如果他是一个爱国的法国人,可以说他没有写这张纸条,因为
这是给德国人提供情报。即使他是德国间谍,他也没有写这张纸条,因为纸条并没
有给德国人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布朗神父问:“你是说情报是错的?”
    “错的,而且错的地方恰是赫希博士应该写正确的地方,即在他自己办公室里
保藏那个秘密公式的地点。杜克和我得到赫希和当局的支持,被允许去查看了国防
部里赫希藏秘密公式的那个秘密抽屉。除了发明人自己和国防部部长之外,只有我
们俩知道这个秘密。但是,国防部长是为了使赫希免于决斗才允许我们知道的,这
样,如果杜珀斯的揭露是假的,我们就不能支持杜珀斯了。”
    “是假的吗?”布朗神父问。
    他的朋友沮丧地说:“是的,那纸条是一个毫不知情的人的拙劣伪造。纸条上
说,文件放在秘书办公桌左边的柜子里。事实上,那个有秘密抽屉的柜子安放在离
办公桌右边一些的地方。纸上说,一份很长的文件装在灰色信封里,用红墨水写的。
而实际上呢,不是用红墨水写的,是普通的黑墨水。这份文件除了赫希外,没有任
何人知道。很明显,赫希犯这样的错误是非常荒谬的,也是不可思议的。赫希会这
样去帮助一个外国窃贼,让他在另一个抽屉里乱摸吗?我想我们必须停止这件事,
向赫希道歉。”布朗神父似乎在沉思,他叉起一小块鲱鱼,问:“你能肯定灰色信
封是在右边柜子里吗?”
    “肯定是的,灰色信封——实际上是个白色信封——是……”
    布朗神父放下小鲱鱼和叉子,盯着坐在对面的同伴,声音有些变了:“什么?”
    “嗯,什么?”弗兰博重复了一句,开心地吃着。
    “不是灰色的。”神父说,“弗兰博,你吓了我一跳。”
    “怎么吓着你了?”
    弗兰博的朋友严肃地答道:“我被你说的白色信封吓着了。要是真是灰色的就
好了。真该死,也许它是灰色的。但是如果它是白色的,那整个事情就严重了。博
士一直在玩弄地狱之火。”
    弗兰博说:“但我说了他不可能写这样一张纸条。这纸上讲的全是错的。不论
是无辜的还是有罪,赫希博士对这些事实是十分清楚的。”
    神父严肃地说:“写条子的人对所有的事实都十分清楚。如果他不知道这些事
实,他不可能错得如此的精确。你必须对每件事都很了解才能出这样的错误——像
魔鬼一样。”
    “你是说……”
    “我是说一个人如果偶尔撒谎,他说的话有些会是真的,如果某人要你去找一
幢房子,告诉你这房子的门是绿色的,蓝色的百叶窗前面有一个花园,但没有后花
园,有只狗但没有猫,人们喝咖啡,不喝茶。如果你没有找到这样的房子,你会说,
他所说的都是捏造的。但我说不。我说如果你找到一幢房子,门是蓝色的,百叶窗
是绿色的,有后花园,但没有前花园,到处都有猫,却看不到狗,人们喝茶却不准
喝咖啡,那么你知道你找到了那幢房子。那个人肯定非常了解那幢房子才可能描述
得正好相反。”
    弗兰博问:“那意味着什么呢?”
    “我想不出来。我对赫希这件事一点都没搞懂。如果只是左抽屉而不是右抽屉,
只是红墨水而不是黑墨水,我会以为只是伪造者偶尔犯的大错。但是三件事都错了,
这是个神秘的数字,它说明了一切。抽屉的位置,墨水的颜色,信封的颜色没有一
个碰巧正确的,这就不可能是巧合了,不是巧合。”
    “那么是什么呢?叛国?”弗兰博一边继续吃饭,一边问道。
    布朗神父一脸迷惑地说:“我也不知道。唯一能想到的是……嗯,我从来没搞
懂狄雷福案件。我对道德方面的东西比对其它方面理解起来容易些。我根据一个人
的眼神、声音,他的家庭是否幸福,他喜欢什么东西,不喜欢什么来作出判断。但
我对狄雷福案件感到迷惑不解,并不是那些可怕的起因,我知道(尽管不时兴这样
说),那些身在高位的人的本性,依然可能像钦契①或博尔吉亚②那样的十恶不赦,
令人发指。不,使我迷惑不解的是双方的诚实。我不是指那些政治团体,民众一般
来讲是诚实的,经常容易被愚弄。我是指那些参与案件的人、那些阴谋家(如果他
们是阴谋家的话)、那个卖国贼(如果他是个卖国贼的话)、那个肯定知道真相的
人。现在狄雷福仍然存在着,深知自己是被冤屈的,而法国的政治家和士兵们则仍
然自以为是地以为他们知道狄雷福不是被冤枉的,而且还是一个坏人。我的意思不
是说他们的行为很糟,我的意思是他们好像很确信自己是对的。我讲不清楚,但我
知道。”

    注:①钦契:弗朗西斯哥·钦契(1549—1598),一神父之私生子,浪荡的罗
马富翁,被他的孩子和妻子谋杀。
    ②博尔吉亚:此处指博尔吉亚家族。舍撒尔·博尔吉亚和卢克里热亚·博尔吉
亚都是亚历山大六世的私生子女。这些人都是杀人者,买卖圣职者,上帝的背叛者。

    弗兰博说:“但愿我也知道。那么这件事和赫希有什么关系呢?”
    神父接着说:“想想看,假如一个受信任的人开始给敌人提供情报,而这情报
是虚假的;假如他甚至认为提供这些假情报是在拯救他的国家;假如这样做可以使
他打入间谍网,而他又不必负担什么,没有责任;假如他可以保持这种双重身份而
从不将真情报出卖给敌人,只是让他们越来越多地去猜测;他的善良本性,如果还
有的话, 会说: ‘我没有帮助敌人,我说的是左边抽屉。’而丑恶的一面则会说
‘但他们也许能感觉到其实我说的是右边。’我想这从心理上讲是可能的。”
    “从心理上讲也许是可能的,”弗兰博答道,“这一点可以肯定地解释为什么
狄雷福认定自己是被冤枉的,而法官认定他是有罪的。但历史是不可改变的,因为
狄雷福的情报(如果是他的情报的话)从字面上来看是正确的。”
    布朗神父说:“我不是在想狄雷福。”
    人们已经离去,周围安静了下来。有些晚了,但依然到处是灿烂阳光,好像碰
巧被树枝留住了似的。沉静中,弗兰博突然转动椅子,椅子发出很大的响声,他把
胳膊肘搭在椅背上,急促地说:“如果赫希真是一个胆小的卖国者……”
    “你对人们不要太苛求了。”布朗神父轻轻地说,“这不完全是他们的过错,
他们不具备一种本能。我是说那种使一个女人拒绝和一个男人跳舞,或一个男人拒
绝进行一笔投资那样的本能。人们一直受到这样的教育:至关重要的一切只是恰如
其分。”
    弗兰博不耐烦地叫起来:“不管怎样,他的事与我无关,我不想再谈他了。杜
珀斯也许有点疯狂,但他的确是一个爱国主义者。”
    布朗神父继续吃他的小鲱鱼。
    那种吃鲱鱼的一本正经的样子,使弗兰博重新打量起神父来。弗兰博问:“你
怎么啦?杜珀斯是个爱国者,你怀疑他吗?”
    神父失望地放下刀子和叉子,说:“朋友,我怀疑一切,怀疑今天所发生的一
切。虽然我亲眼目睹了整个事情,但我怀疑我所看到的一切。这件事与一般的刑事
案件很不相同。在一般的刑事案件中,一个人撒谎,而另一个人或多或少地会说些
真话。而这件事,这两个人……。好吧,我已经把我能想到的,能使每个人都满意
的解释告诉给你了,但这个解释并不能使我满意。”
    “我也不满意。”弗兰博皱着眉头答道。而神父则带着一副完全放弃的样子,
继续吃他的鱼,“如果你所能提出的解释仅仅是正话反说,我把它称作非同寻常的
聪明,但……,嗯,你把它叫做什么呢?”弗兰博问道。
    神父马上答道:“我应该说它是一点都不能使人信服的,简直不能。但正是这
一点使人感到整个事情很奇特,这个谎像小学生撒的谎。只有三个解释:杜珀斯的
解释、赫希的解释和我的想象;或者这纸条是一个法国官员为了毁掉另一个法国官
员而写的;或者是一个法国官员为了帮助德国人而写的;或者是一个法国官员为了
误导德国人而写的。好吧,你会以为这张秘密纸条在这样一些人当中传递。你会想:
也许是用密码写的,或是一些缩略词,或是一些科学术语。但这件事好像是经过了
精心策划,从而显得非常简单,就像一枚分币那样可怕:在紫色的洞穴里,你将找
到金子宝藏。这事看起来……好像原本就是要让你一眼看透似的。”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想,一个穿法国制服的矮个子像一阵风似地走到他们桌
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杜克·德·伏龙加说:“我有一个惊人的消息。我刚从上校那里来,他正在打
点行装准备离开这个国家,他要我们原谅他不能到场。”
    “什么?”弗兰博叫了起来,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请求原谅?”
    杜克生气地说:“是的,当着每个人的面,当剑拔出来的时候,你和我必须到
场,而他正离开这个国家。”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可能怕那个小个子的赫希吧!该死的!没有人会害怕赫
希!”弗兰博有些生气地叫道。
    伏龙加急促地说:“我想这一切肯定是个阴谋,是犹太人和共济会的阴谋。他
们想提高赫希的声望……”
    布朗神父表情平静,且有些奇特地显得满足。他的表情有时显得很无知,有时
又充满智慧。当愚蠢的面具落下时,总有闪光的一瞬,接着智慧的面具又罩回到了
他的脸上。弗兰博非常了解他的朋友,知道布朗神父已突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布
朗神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吃完了盘里的鱼。
    弗兰博有些恼怒地问:“你最后是在哪里见到我们尊贵的上校的?”
    “他在爱丽舍大街圣特·路易斯饭店附近,我们和他一起开车去的。我告诉你
了,他正在打点行装。”
    弗兰博皱着眉头,看着桌子说:“他会还在那里吗?”
    杜克答:“我想他还没有离开,他正为一次长途旅行作准备呢……”
    布朗神父简短地说:“不,是一次短途旅行。”他突然站起来,“实际上,是
最短的旅行之一,但如果开车去,也许我们还能及时赶上他。”
    出租车径直开到路易斯旅馆,一路上布朗神父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他们下了
车,神父领着他们走上旁边的小径。天色越来越暗,当杜克不耐烦地问赫希博士是
不是卖国贼时,布朗神父又一次心不在焉地答道:“不,只是有些野心——像凯撒
一样。”然后,有些不相干地说道:“他很孤独,一切都必须自己去做。”
    弗兰博冷酷地说:“如果他有野心,他现在应该满意了,所有的巴黎人都会向
他欢呼,该死的上校夹着尾巴逃走了。”
    “别那么大声。”布朗神父低声说,“你诅咒的上校就在前面。”
    另外两个人吃了一惊,缩回墙的阴影中。确实那个矮小结实的临阵脱逃者正在
前面走,一只手提一个包。他看起来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他那
登山短裤换成了一般的长裤。很明显他已从旅馆逃出来了。
    他们跟着他走的这条路好像是背街的一条小巷,看上去像是舞台布景搭错了的
那一边。单调,绵延的一堵墙延伸下去,偶尔能看见灰暗、脏兮兮的门,门都紧闭
着,墙上有些淘气鬼们的粉笔涂鸦。有些常青树,树尖高出了墙头,后面可以看见
长排法国高楼的背面,路的另一侧是幽暗的公园的高高的镀金栏杆。
    弗兰博惊诧地看着周围,说:“你知道吗?这个地方有些……”
    “嗨!”杜克失声叫道,“那个人不见了,消失了,像个该死的精灵一样。”
    布朗神父解释道:“他有钥匙,他只是进了其中一个花园。”他正说着,就听
见前面一扇木门重新“咔嗒”一声关上了。
    弗兰博大步赶上去,因此门几乎打在了他的脸上。他站了一会,既好奇又恼怒
地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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