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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李二人带的随从,已经有人去请救兵。过的时间不长,只见已经有几名随从兴高采烈的从外面进来,边走边道:“陶神仙到了,陶神仙亲自来了,我看谁还敢随便动手伤人。”
走在前头的,是八名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的道童,道袍簇新,手中拿着云板、拂尘等物,在前面充当执事。而在最后进来的,是个五十开外身材高大的道人,这道人头戴道冠身穿一件丝制九宫八卦袍,白袜云鞋,仙风道骨,俨然一派神仙中人。
这道人二目有神,举止潇洒俨然神仙中人,让人一看之下,便生顶礼膜拜之感。这道人来到院中单手一立,高颂道号,“无量天尊!千岁驾鹤西去,尔等仪卫司军士,应当各司职守,防卫王府安危。怎么不去当值,反聚在这里生事?贫道虽然是方外之人,却也不能看着你们如此胡闹。还不赶快散了么?”
杨承祖见了来人之后,仔细端详几眼,微微一笑,点手道:“陶仙长,滑县一别,不想你我今日在此重聚。你往这边看,可还记得杨某?”
陶仲文看到杨承祖之后先是一愣,等端详几眼之后,原本阴沉如水的脸,忽然绽开了无数花朵。哈哈大笑道:
“贫道今日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便知有贵人将到王府之中,从此王府兴旺发达,鹏程万里。果然算的没错,居然是杨施主到了。你一到,必能镇压妖魔邪祟,王府之内,再无人敢胡作非为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快步上前,超过了那几个小道童,来到杨承祖面前,拉着他的手叙谈起来,态度非常亲切。让人觉得,这两人仿佛是多年未见的故交一般。府上熟悉这陶神仙的人都知道,他虽然来王府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他来时,兴王已经身染重病,不久于人世。
可是就在兴王死前的这段日子里,陶神仙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遇,其待遇之厚,远超之前所有在王府混饭吃的宾客门人。兴王信道,府中原本是养着不少方士,所得的待遇也颇为丰厚,兴王的财产有很大一部分,也都是花在了这些道士身上。
可是陶神仙到来之后,那些方士大多被王府给赶了出去,留下的也都投到了陶神仙门下,甘心做了他的弟子门人。兴王甚至让世子殿下拜陶神仙为师,随他学习法术神通,即使长史袁宗皋几次规劝,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眼下王爷虽然不在了,可是陶神仙在王府内,依旧是地位超然的客卿,大家对他都要客气几分。实在想不到,他居然会对这位年纪轻轻的仪卫正如此客气,难道这仪卫正还是什么了不起的大贵人,命格尊贵,能让神仙动容?
这位陶神仙,自然就是在滑县为铁中英做法事的那位陶仲文陶道长,他当初得了杨承祖赠送的盘缠,又得他指点,前往湖广兴王处投奔。没想到,果然时来运转,已经从那潦倒的道人,变成了一位活神仙。
在王府这方天地内,王妃对他奉如神明,于王府事务里,也每每能发表些见解,王妃遇到很多事不能决定,还要请他占卜吉凶。兴王虽然过世,他的地位并没有受什么影响,依旧是他的仙师身份。
现在兴王府财力虽然紧张,可是王妃还在想办法筹措款项,只求陶神仙能为自己唯一的儿子炼一炉仙丹,保佑儿子长命百岁,不要像他父亲那样早死。陶仲文这时已经拉着杨承祖的手,从院里回到了那几间大厅里,所谓法不传六耳,他这样做,显然是要说一些私密。
陶神仙要说的私密,多半是与神通有关,不适合凡人听见。杨承祖带来的人担任了警卫,把内外隔绝开,不让人窥探。等到了厅里,陶仲文就不像在外面那般神气,陪着笑脸深施一礼道:“没想到,滑县一别,今日重逢,恩公一向可好?陶某这厢礼过去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讨饷(七)
没有当初杨承祖借他盘缠,又为他指点路径,陶仲文相信自己现在依旧还是穿着那补丁道袍,在乡间靠给人做法事维持生计。正是因为杨承祖的指点,自己才有了今天的一切,他是个讲究知恩图报的人,这个恩德,他是要报的。
除了这一点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今天能在兴王府立足,靠的是当初他到王府时,确实演练了几手神通。饶是兴王多年与道人为伍,也不曾见过那些手段,登时就认定这是个真有道术的真神仙,与那些谈玄炼丹的大有不同。
纵然自己身在病中,仍旧要把陶神仙留下,即使自己不能享受到仙术带来的好处,能遗泽给自己的儿子,也是好事。那些道术让陶神仙有了今天的地位,可是那些法术,全都是杨承祖当初分别时传授给他的。
天知道这锦衣官年纪轻轻,怎么懂得这么多江湖上骗人的千术,即使是一些老江湖,也未必能知道这么多。陶仲文靠着那些道术有了今天,自然知道,如果得罪了杨承祖,他在片刻之间,就能揭露自己的底细,让自己失去这一切。
一有恩,二有短,也就由不得他不对杨承祖客气一些。杨承祖倒是没有借机发挥,或是要挟他的意思,只是笑道:“陶仙长,你在王府过的还如意?”
“还好,其实也谈不到如意不如意,左右不过是讨生活,这里还算混的下去。杨公子,怎么是你到这里做了仪卫正,年纪轻轻,就是四品前程,不简单啊。日后必然鹏程万里,前途不可限量。”
“别说这些江湖套话了,如果说这些,我会的未必比你少多少。说实话,如果这行我混不下去,也去跑码头,赚的未必比你少多少。所以大家还是说一些实话吧,这两个仪卫副,你罩的?”
“不不,误会了。他们跟我其实没什么往来,只是昨天往我这送了点银子,托我关照一下他们。仪宾乌景和也托人送了点礼过来,想要我在必要的时候帮帮忙,帮他对付个人。只说是新来的仪卫正,别的没说。我这几天忙着炼丹的事,也没仔细打问新来的仪卫正是谁,如果知道是恩公,我肯定就不会答应他了。”
“别总恩公恩公的,当初帮你,也是我一时心血来潮,你也不要太客气。现在情形就是这样,我打算搞掉这两个家伙,顺带再收拾了乌景和安排进来那些人,你是帮我,还是跟我对着干?”
“这还用说?贫道自然是要帮杨公子了,那乌景和说实话,我早看他不顺眼了。借着王爷办丧事的当口,来到府里偷了不少东西,只差明抢了。还调系宫人,那些宫女畏惧他是仪宾身份不敢告发,简直无法无天,就是个无赖。只是他是王府仪宾,疏不间亲,世子还没成丁,王妃又是个女流,这府里一时间反倒是没人能奈何他了。你来了也好,我方才那话,也不是无的放失,有你这尊真神在,那些妖魔小丑,就没什么戏唱了。”
两人重新来到院里时,陶仲文的态度彻底发生了改变“你们两位昨天确实是替贫道跑了跑腿,可是之前你们做过什么,贫道就一无所知了。像这次你们冒犯上官,总不能说也是贫道授意的吧?这仪卫司的事,我不便过问,只是贫道曾听人说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五音,难正六律。要想把仪卫司的兵带好,这军法总是要行起来,如果军法废弛,下级可以随意殴辱上官,按还有什么体统?上下尊卑,是世道的基础,如果尊卑乱了,这天下不也就乱了?”
他这一表态,两个仪卫副连靠山都没了,杨承祖把脸一沉道:“还想领下个月钱粮的,就给我动手执刑。有敢阻拦者,一律同罪!我倒要看看,今天有谁,敢违抗仪卫司里的军法。”
见他提到钱粮,那些仪兵也想着,下个月自己的家里人也是要吃饭。两下对比,就只能对不起二位老爷。有几条汉子拖拽着二人下去,褪下中衣,又有人取来毛竹板,就在院里动起刑来。
二十军棍由自己人来执行,其实伤的并不重,其羞臊意义远大于肉刑威慑的意义。等到军棍打完,王李二人面白如纸,但与其说是疼,不如说是羞。二话不说,恨恨的带着自己的下人一路出了王府,也不知到何处去了。
杨承祖哼了一声“走了也好,他们的差事是留不住了,就不要在这里瞎混。不是想要运动前程,离开这地方么,我成全他。不想干的,可以离开,想要干的,就得给我干好一点。”
他抽出那口御赐宝刀,又朝着乌景和招来的那百多人一指“还有你们,我不管你们是谁招进来的,我只说一句,你们从现在开始,已经被革除了。”
这些仪卫是顶替原有额军招募而来,本身的手续就很不完备,存在无数的问题。如果说革掉那两个仪卫副,需要一部分手续,走一走流程的话,革掉他们,只需要杨承祖一句话,就可以决定。
“革除?凭什么?我们犯了什么错。”
“是啊,我们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革除我们。还有,我们可是仪宾老爷招进来的,你个小小的仪卫正,难道还大的过仪宾么?有什么权力革除我们。”
这些人人数上也不少,一起鼓噪起来,声势颇为浩大。可是杨承祖这边骨干部队的人数就不比他们少,再加上发了这次饷以后,本地原有的仪卫,也大多倾向杨承祖,对比起实力来,还是他占据绝对优势。因此这些人虽然闹,但是并不敢真的选择动武。
“不想走?那其实也可以,不过你们最好想清楚一点,免得将来后悔。”杨承祖哼了一声“如果你们不走的话,那就是要当仪卫司的仪兵,对你们用的,就是军法。你们这段日子在府里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如果现在滚蛋的话,我可以网开一面,如果不想走的话,那等到我动军法时,我保证,你们中间会死掉三分之一的人。另外还将有三分之一的人变成终身残废,如果不信,可以选择试试。我有这口刀,就算把你们一百多人全杀了,也不会惹上什么官司,谁如果不信的话,咱们就来赌一赌,有人有兴趣跟注么?”
第三百三十八章讨饷(八)
他的宝刀在众人眼前晃了晃,太阳照在刀身上,放出耀眼的白光,让这些大汉看着心里也自嘀咕。终于,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道:“那我们如果现在离开仪卫司,你就放过我们?”
这声音很飘忽,让人看不到是谁发出来的,杨承祖也没有找人的打算。他只冷笑一声“放过你们?笑话。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王府的东西,也不是你们想拿就拿的。三天之内,把东西拿回来,拿不回东西的,就把钱拿回来。怎么都行,我可以考虑不把你们送官法办。如果都不做,或是心存侥幸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昨天拜见过万州牧,与他谈了一些,他表示,眼下前线那边正需要大量的夫子,人手不足。如果有罪犯充军的话,有多少他要多少。谁想去试试么?”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跑,不过呢,我身边的陶神仙,你们想必是认识的。仙长能掐会算,你们怎么跑,也逃不出他的掌握之内。还有一件事,我与漕帮的人,是朋友。你们如果以为落到江湖上可以过的好一点,那可以去试试,我会让你们知道,其实江湖人比老百姓,要苦的多。”
这些乌景和招来的人,手脚确实是不怎么干净的,或者说整个仪卫司的人,手脚都不算干净。兴王死后,留下这庞大的财产,和孤儿寡母,确实给人软弱的表象。一个与岳家并不是一条心的女婿,一个孱弱且未袭爵的世子,以及积欠的粮饷。
这些因素合在一起,这些仪卫与王府的太监宫女,乃至匠人一起偷盗,甚至自己监守自盗,都不是不能想象之事。可是杨承祖既然表态,只追究这些人,不再追究仪卫司旧有军士,那些在长出一口气之余,也不会想到和这百十个倒霉鬼共进同退,风险共担。
高升也不失时机的在人群里散布着消息“革了这些人的身份,他们那份钱粮,将来是要由咱们来分的。这对咱们来说,是好事。这些人仗着是仪宾招来的,平日里眼睛都长在头上,并不把咱们这些老人放在眼里,被革了活该。”
有这些因素干涉,开革工作进行的很是顺利,到了巳时,这些人的开革工作已经初步完成。下面要进行的,就是追赃退赃。杨承祖不认为自己真的能把所有的赃物赃款都追回来,不过能追多少是多少,能减少多少损失,就减少多少损失,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他知道,这样做必然会得罪乌景和,可是有了码头上那事之后,自己与他的仇算是做实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乌景和想来不是君子,自己凑巧也不是,在这一点上,两人既然有共识,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好办。
自己没有任何理由,让仇人在王府里还拥有一支武装,更别提这武装还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不除了他们,才是自己脑子有问题。而王府失窃的事是实打实的,这盆脏水不泼到乌景和头上,未免就辜负了这天赐良机。
当然,指望这一盆水,就泼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