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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对于陶仲文这个方士是没什么好看法的,不过现在诸事繁杂,也没人顾的上他。蒙古兵一来,陶仲文就说要起坛做法,祭炼九九八十一口飞剑,将鞑子兵杀个干净。前后找内库要了几千两银子,至于有多大成果,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嘉靖由于有了江斌的财产充内帑,对于这点小钱倒也不在意,只要那飞剑能发挥作用,就足以值回本钱。杨承祖从蒙古人那走了一回,不但带回了书信,听说还跟蒙古那边的头人搭上了关系,这条路如果走通了,那便是几十万两银子也未必买的回来。
其实大明对于异民族问题,一向喜欢打一派拉一派这种方针,不过具体执行起来,总是会出各种偏差。比如这种方针执行中,大明总是选错盟友,或是因为具体经办人的更换,导致新人不认老人的朋友,一朝天子一朝臣,连带着连前朝结交的盟友也放弃了。另一个时空中,三娘子的问题,差不多就是这种执行力低下的具体写照。
不过眼下嘉靖正值少年,倒是不用考虑到几年之后朝令夕改的事,作为一个少年人,不管他秉性里如何阴沉,总是有着热血以及愤青的一面。被北虏围了城,心里不高兴,自然就想着要找回这个场子。
指望京营出去大战一场,把蒙古人杀个血流成河,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低。即便是九边勤王之师,多半也有些问题,现在所能依赖的,也就是这种盘外招。
看到杨承祖这副憔悴模样,想着他闹到这一步,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二姐。再多想一步,如果不是他扛起了帐本书信那事,就不会成为世家大族的目标,也不至于落个如此,嘉靖的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
“大哥,说起来,都怪这祖宗家法。当了驸马,就不能再做官,要不然的话,朕就让你光明正大娶了大姐,了了她的心愿,也省得有人再敢对你下手。这次的事,又是让你吃亏受苦,更关键的是,现在还找不回场子,朕对不起大哥,心里也不舒坦。”
“天家不必如此,这笔帐咱记着,将来慢慢算就是。蒙古人待不长,过不了多久就会走。那些世家大族,他们的根基都在中原,是走不掉的。等过去这一段,有他们好受的。不过眼下,还是先看看,骆飞红那边,该当怎么个处理。臣在她那里也留下了不少把柄,就像我给您的书信一样,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有人把那些东西搞到手,拿到您的面前,或是与我谈些交易。这次如果不是万岁把安陆营摆在我家门外,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臣才是真该谢过万岁皇恩浩荡。”
嘉靖笑了笑“算了,我阿姐自己都去坐镇了,难道朕还能坐视。你我之间,名为君臣,实为兄弟,又是一家人,也不用说那么多客套话,帮自己人应该的。就算将来真有人拿了大哥勾结贼匪,意图不轨的证据来,朕一概都当它是假的。何况跟鞑子做生意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水至清则无鱼,这是大哥在安陆就教会朕的道理,朕没忘。不过朕想知道,大哥就那么有把握,把这个部落拿捏住?”
杨承祖摇头道:“把握?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别说那女人跟我不熟,就算是真的朋友,我也没把握控制住她。何况等她的势力大了,就算是不想南犯,她的部下也会鼓动她入侵,鼓动她寇掠的。不过话是这么说,只要草原上有人,不管是蒙古人还是汉人还是其他什么人,就都会想着劫掠中原。能管住他们的,不是什么交情,更不是血统,而是利益。”
嘉靖也知,杨承祖说的确实是道理,不过这种道理,在朝堂上没法讲。谁如果在朝廷议政时直接说我们扶持的,是个一强大起来就会跟我们翻脸开战的白眼狼,怕不立刻就被喷死。是以,明朝的外交政策神鬼莫测,很多时候也是基于这个原因,但无法宣之于口。
也只有君臣关系亲近至此,杨承祖才有机会发表自己的见解,如果换个人说类似的话,怕不早被皇帝骂了出去。再不然,就是被当成别有用心,说不定勾结北虏,谋图不轨的帽子,就已经从天而降了。
杨承祖继续说道:“靠人情管不住他们,靠利益,则可以。博迪汗毕竟做了这么久的大汗,论实力比骆飞红要硬气。她要对付博迪,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短时间内,绝对不会放弃大明这棵大树。至于将来么,草原上狼烟四起,杀伐不断,就算他们想要劫掠大明,也要有这个本钱才行。再者,吐鲁番主阿黑麻,蚕食我大明哈密卫,眼下我们没有力量派兵干涉。不过可以借助骆飞红和她的部落,以蒙古人对付土鲁番人,到时候不管死了蒙人还是番人,都不是坏事。”
嘉靖听着眼睛越发亮堂起来,一拍手“大哥说的好!那你就放手去做吧,这事除了你,交给谁,朕也不放心。这事交到那帮大臣手里,说不定就被他们卖个干净却收不到好处,所以你自己去办就好。就通过商道,把东西卖出去,所赚的银子,咱们对半分。朕现在越发的觉得,练新军,迫在眉睫。”
如果说原本编练新军只是个构想,这次蒙古围城,就逼着嘉靖不得不抓紧这一计划的实施。天子名义上是万民之主,但是被那些世家名门,以及朝内的文臣一掣肘,就连京营都调动不动,最后唯一可靠的,还是从安陆跟进京来的安陆卫以及王府仪卫司旧臣。
残酷的事实,已经让嘉靖明白到,有一支绝对服从于自己的武装,是如何的重要。如果能顺利挑起草原内乱,则中原这边北虏的压力会大为降低,而空出来的这段时间,正好让嘉靖用来练新军,强君权。要操持这事唯一的人选,也是眼前的这个:杨承祖。
第六百四十三章粮商(上)
皇帝不可能真的去直接抓新军,嘉靖自己也不是一个有将略,能领兵之人。如果新军交到别人手里,又会担心这支军队会不会被这人收为己用,养虎成患。
皇帝于兵权看的重,但是很少建立新军,除了钱粮等因素考虑外,人选的问题,也是重要因素。毕竟像杨承祖这种能够让天子充分放心,而且还能在军队里说上话的人选,可遇而不可求。往往人多指责皇帝忽略武备,却少有人真的能代入到那个位置去思考问题。
嘉靖说到此,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武定侯郭勋,是个聪明人,他带兵出城之前,是进过宫,向朕讨过圣旨的。所以说他们是奉了朕的旨意出兵,其实是真的,不过朕说真话,他们偏不肯信而已。他家的九小姐,朕派人打听过,听说有些荒唐。没关系,她若是敢跟大哥耍小姐脾气,大哥只管动手去打,打死了她,也有朕替你撑腰。”
杨承祖也知道,嘉靖从心里,还是在为姐姐抱不平,自然不希望新纳的正妻能受到什么好待遇。最好是被自己拳脚相加,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好。他笑了笑“天家,这桩婚姻是个好事,朝廷和勋贵,是该多联系联系了。那些人虽然不怎么好,不过要对抗文官,万岁需要有自己的基本盘。除了太监,就是这些勋贵了。”
嘉靖指了指桌上,那里并排放着一口刀与一柄剑。“不管是联合勋贵,还是练新军,乃至把咱们失去的地盘拿回来。这些事都太远了,眼下倒是有件事要做,大哥的宝刀被武定侯交到宫里,朕做主留下了。这是朕答应给皇兄的一刀一剑,论锋利,不比你那口宝刀来的差。这就是朕赏你的,你拿着这两件东西,如朕亲临。谁敢为非作歹,与咱们做对,就一路砍过去!比如城内那些粮商,正好去砍!这帮人不除,就算京师铜墙铁壁,也防不住虏贼!”
这次的局面事实上凶险异常,如果不是杨承祖搞来了这些人的计划,几日之后京师就会面临无粮可买的局面。京师百姓家中无石粟之储,粮行不卖粮食,不只百姓,就连那些小官的日子都没法过,到那时候,就算想守城,也没有了守城的本钱。
其实朝贡马市这个想法,嘉靖也想过要开,毕竟蒙古的战马,也是武装大明士兵的重要装备。可是大明主动开马市,和被敌人逼着签定城下之盟,完全是两个层面的问题。本以为城高壁厚,兵力充足,没想到差点在粮食的问题上,被人捅了一刀。
一想到自己被人愚弄至此,嘉靖的脸色就阴沉起来“败败败!这干大臣,就只会告诉朕打了败仗,真当朕好欺么。朕以安陆卫与仪卫司为主干,在城外与蒙古人见了两阵,大臣们也是告诉朕打败了。可是朕从凤立松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大胜。就算两下权衡,也是不胜不败,可是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大败!朕明白他们的想法,不把局面说的恶劣一点,又怎么显的出他们的本事。再者,他们不希望朕的心腹立功,自然就是只能打败仗。眼下朕不是对付他们的时候,不过可以敲山震虎,借着收拾这群粮商士绅,让他们知道知道,朕不是好欺的。”
“万岁放心吧,臣当初在滑县,就是搞粮战起家的。跟我玩这个,只能怪他们自己倒霉,有尚方宝剑在手,臣保证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朕就知道,大哥一定有办法的。”嘉靖面露喜色,用拳头在杨承祖的肩头打了两拳,“放手去做,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也有朕替你顶着,只管去做就好。”
京师之内经过刚开始的骚乱之后,现在已经逐渐恢复了一定的秩序,毕竟京师首善之地,不是地方州县可比。纵然一下子涌入大批百姓,在初始的骚乱之后,在各级官府以及大批吏员、兵弁的弹压之下,已经恢复了初步的秩序。
当然,难民就是难民,不可能要求过好日子,城里有官方开设的粥棚,还有一些善人们拿出粮食来施粥,总不至于让人饿死。京师的格局是东富西贵,东便门由于靠近漕河,百行聚集,繁华程度高,乃是京师富贾巨商云集之处,城内富户,大多住在这一带。
虽然眼下虏贼围城,但是这里既然住了那么多富户,戒备自是森严。京师里武馆、镖局中成名人物,乃至那些身怀绝技来京师讨生活的侠士,大多被这些富商重金雇来,充当护卫。三五成群身高体健的大汉,手中提着兵器,往来巡逻,警惕的看着所有试图接近这里的人。
京营以及五城兵马司的兵卒,也被这些富商用重金打点,两个坐营官的指挥衙门,就设在富商的家里。兵甲层层,刀枪鲜明,足以保证这里的安全。
仓署胡同这里,乃是京师中儒商牛继学的宅邸,这位牛员外掌握着京师三成以上的粮行,本身也有举人功名,还捐了个中书舍人的官身。在这京师之内,也是个出名的体面人。
虏兵甫一围城,牛家就在外面支起大锅,办粥场济民,顺天府正在为他申请一个功德匾作为旌表。那些难民提起牛老爷,也要挑一挑大指,称赞一下牛老爷的恩典。
在高大的的院墙,以及强壮护卫的拱卫之内,牛宅后宅里,美貌丫鬟川流不息,将一个个官窑定烧的上好团花碟,从厨房端到客厅。离着客厅近了,就能听到阵阵丝竹管乐之声,以及婉转歌喉唱出的仙乐。外面的撕杀声呐喊声虽然闹腾的大,不过此间,却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若是只看这里,谁也想不到眼下会是十万虏贼围困京师的格局。
牛继学、曹子厚、刘守道、蔡广兴……京师之中十几位大粮商,全都聚在牛宅的客厅之内,商议着什么。几个人不时发出阵阵爽朗笑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侍奉酒席的美人,都是牛继学家中豢养的歌姬,皆是花费重金采购自扬州的瘦马。音律、容貌都堪称一流。席上杯盘错致、味尽水陆,庖厨之精,令人叹服。不过在这几位大员外眼中,不管是美人还是美酒,都不过是寻常之物,与他们所商议的事比起来,全都不值一提。
眼下几位员外商谈的,乃是如何在一两日内,将京师粮价再推高三倍。借着这个机会,收一收地,还能将一些人家中的传家宝收入囊中,一举多得。一说及此,几人心内不曰而同,全都感激起蒙古大汗的恩德,也对那几位在背后穿针引线的大人物,心生感激,由衷的称颂起这人的恩情。
第六百四十四章粮商(下)
“子厚公,这次的粮价,最终是要涨上去十倍才是目标。这期间,朝廷方面,肯定要给咱们施加压力,能不能顶的住,就看你那亲家能为咱们说多少话了。”
“继学兄说笑了,我那亲家,虽然在户部做侍郎,不过最多也就是帮咱们搞些粮食。真若是上面的压力下来,他到底能说上多少话也难说的很。可是牛兄你与毛相国家的门子乃是换过贴的金兰之好,这个关系才是实的,有毛相国为咱们撑腰,我倒要看看,哪个衙门敢动咱们的粮食?”
另一位名为樊重的粮商,论起声望和财富,比这几位第一流的粮商略小,不过为人甚为机灵,靠着巴结上刘守道,也混到了这个圈子里。他边赔着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