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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他身上还有着皇亲这个身份,包括他用尽力气把谢昭运做成驸马,现在想起来,也多半是为了要这个护身符。冷飞霜智术过人,自然也知,靠这些东西对谢遵行不成什么危害。但是一想到宁波惨状,以及虾仔等人的尸体,她总觉得一口气横在胸里吐不出来。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这样的恶人,不该逍遥法外。
“圣女,现在我们要担心的事,并不在于这。谢遵家大业大,走不了逃不掉,等到老天忍不了他的时候,自然就要把他收了。现在我真正担心的,其实是京里的反应,那里不但决定这次战局的胜负,更决定着整个东南几十年的未来。”
冷飞霜也知京师的决定,才是这一盘的胜负手,白莲教配合谢遵于宁波搞的这次血洗,为的目的也在于此。两人并肩而立,默默的为东南千万子民祈祷,盼望他们可以免受这连绵不断的兵火之灾。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宁波之乱发生之前,兴王府长史,新任阁臣袁宗皋病故,整个内阁,再次回归杨廷和一家独大的局面。
第七百四十章内阁之怒(上)
京师,内阁值房。
宁波之乱的奏报,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京师,放到了几位阁臣的面前。随着袁宗皋的病故,整个内阁又回到了嘉靖进京前的局面,嘉靖天子新近下旨,准备起用老臣费宏递补入阁,不过人还没到,眼下的朝政还是杨廷和等四人负责管理。
自洪武立国以来,倭寇就时有发生,不过也只是荼毒沿海村镇,能打到县一级,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像是这次,对于宁波这种重镇的洗劫,却是极为少有,让几位阁臣颇有些觉得面上无光。
当初武宗在位时,固然有穷兵黩武之嫌,但是国朝在军事上,还算有拿的出手的业绩。新君登基以来,先是壬午之乱,北虏贼围了京师。刚到了第二年,东南又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任是谁也不会高兴。
毛纪手中托着一份下面上来的奏折,颇有些无可奈何道:“换年号?这人是怎么想的,难道东南的问题,是换个年号就能解决的?还有这个,弹劾杨承祖携妻妾祭海神,触怒神圣,故有倭寇之乱。老夫虽然也不喜欢这个人,但是用这种罪名,实在是太过荒唐了。”
“荒唐,比这更荒唐的,也许还会有。”杨廷和也颇有些气愤的指着眼前的几份奏折,这次宁波事件,已被大多数言官定性为争贡。
毕竟天朝上国,如果说是被一群倭寇杀进宁波,斩了提举太监,又大肆烧杀后从容而去,面子实在没地方放。说成争贡,至少可以证明,这些人从态度上还是亲近大明的,只是由于下面办事人员出了问题,加上贡使自己的错误,才有了这种惨剧,可以保全一下颜面。
只有先保全了颜面,才能让其他各国使节不至于小看大明,更不能让人产生一种新君登基后,诸事皆不如前的想法,那样不光是嘉靖,就是内阁也没脸做人。
如果赖恩不死,这口锅肯定是要扣在他头上,但是现在他人已经死了,不但不好降罪,多半还要叙个功劳。这口锅他不背,就得找个别人背,现在下面已经有人开始为追究谁的责任开始了争论,杨承祖虽然不是浙江本地官员,但却是天子宠臣,又主持祭海。祭来祭去,祭出了争贡,自然就有人把火力对准了他。
杨廷和摇摇头“金舜举做了本兵,都察院就有点不成样子,简直是乱弹琴。现在不是忙着处置谁,或是撇清的时候,而是该做事。倭寇于宁波烧杀一番,又乘船离去,焉知不会复来?若是再来上一次,又有多少军民要受害?前者宁藩之乱,已令东南大受荼毒,其患未止,倭寇复来,我大明百姓当真多灾多难。眼下依老夫之见,不是要惩办谁,而是要想一想,该怎么防范倭寇!乔希大曾任南京兵部,这东南军事,他是最清楚的洋,可是他现在却一语不发,什么都不肯说,厚斋公,此事你怎么看?”
在四人中,梁储曾经随驾征宁王,到过南京,于东南兵备算是有资格发言的。他苦笑一声,“乔希大的苦衷,老朽也能略知一二,他不是不肯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先帝南下时,看到东南的军情,是气的要杀人的。以南京四十九卫而论,额兵近三十万,现在的实兵却连十万都没有。那还是天子检阅,从附近搜刮了大批青壮,现在的实兵怕是只有五万吧。若是战,也要有可战之兵才行。可是这无军可用的局面,也不是他乔希大能做的了主,他又该说什么。”
他又一指手中奏折“至于弹劾宁绍兵备道、台州兵备道束手不救的本章,我也要说一句。他们在其位,被弹劾乃至被处罚,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他们,也冤枉的很啊。他们手上,怕是也没兵可用,不是不救,而是有心无力啊。”
几位阁臣全都没了话,东南没有多少机动兵力这事,在宁王之乱时就已经露出过端倪,否则也不至于天子亲征。但是身为阁臣,如果只是把问题丢给天子,并不提供解决方法,那未免太过失职。即使是无兵可用的前提下,也得讨论出个方案,把问题尽最大能力的化解。
蒋冕道:“兵科给事中夏言上了份奏折,倒是有些意思,他说倭寇之乱起于市舶,建议朝廷关闭宁波、泉州二市舶司,只留广州市舶司一处。同时于东南严格禁海,民间造海船一律处斩,或许在眼下而论,这确实是个办法。”
大明本来就有海禁,从制度上,这个禁令没被废除。与路引制度一样,现在禁海只停留在制度层面,没有真正去落实。夏言的意见,就是把这个制度落实下去,像洪武初年一样,实现片帆不许下海,断绝大明与海外的贸易。
倭寇虽然名为倭,实际上汉人的数字远多于倭人,乃至于现在连佛郎机人都一样算做了倭的范围。夏言的建议关闭市舶司,终止大明对外贸易,禁止制造海船,也就是让倭寇失去兵力上的来源,属于釜底抽薪的办法。没了这些人为匪或者与外界勾结,单纯的倭人,连路都不认识,也成不了太大的祸患,这差不多是当下朝廷上的共识,无非就是怎么处理带路者的意见不能统一。
归根到底,大明目前还是一个以自给型经济为主的农业国家,市舶司负责的朝贡贸易,又是赔钱买脸的勾当。泉州市舶司负责对琉球朝贡,一个小国的朝贡,不管是政治还是经济上,都不该专门设立一个衙门来做。
至于宁波市舶,既然倭人敢杀人放火,劫掠宁波,那么对其实施绝贡之罚,终止朝贡贸易,也是天经地义。既然朝贡贸易终止了,市舶也就没必要保持,这算是在政治、经济上做出的一种态度。摆出这种态度,就是让倭人自己处置凶手,逼迫日本向大明认错投降。
再加上市舶司向来是宦官做主,现在罢免各地镇守中官,把市舶司一并废除,让老百姓安心种田,从教化的层面看,也是个不错的思路。
“夏言?他这奏折有点味道,倭寇之患始于市舶?这个说法,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杨廷和把夏言的奏折看了几次,随手放在一边“不久前,顾任公、朱继卿、陈庆尧三公拜访过我,也说过类似的言语,倒是不谋而合,不谋而合啊。”
他说的这三人,都是当今大明文坛的宿儒,也是东南名门望族的成名才俊。杨廷和既是当朝首辅,也是文坛宗师,与这些名儒往来也是寻常之事,不过他们所说的见解和夏言类似,这就是说,夏言这份奏折,很可能是出自他人授意,并非自己的真正见解。
“夏言是江西人,后来在京里任职,既没在浙江为官,也没在市舶司任过实务。却能一口咬定,倭患始于市舶,至少是失于孟浪。老夫知道他善于雄辩,性情刚直,做个言官倒是很合适,今日看来,做实务,他还是不成。”
“元辅,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倭国葺尔小邦,敢蔑视我天朝大国威仪,杀官劫府,罪恶滔天。立即着礼部发文,严责倭人之过,命其束元凶祸首来京论罪。一日不能递解人犯进京,一日倭国不许朝贡,与其绝贡之罚!不过市舶司依旧保留,海禁么,那是东南地方官的事,朝廷就不要多管了。同时,东南各地,练兵自保,我倒要看看,小小的倭人,是否真能让朝廷对他们退让!”
第七百四十一章内阁之怒(下)
现在的内阁是杨廷和一家独大,他为人又足够强势,在他的独断之下,这个处理意见顺利通过,作为内阁的意见送交天子裁度。
在东南亚目前的政治经济体系中,一旦大明宣布对某个国家实施绝罚,也就是不把这个国家看做自己的藩属,其意义相当于在后世阿美利戈王国宣布某个国家为邪恶轴心,又不受任何国际公法保护。当然,这不一定说其肯定会被灭掉,但是在政治外交上,都是大明朝表达的一个态度,且对那个国家也肯定不是好消息。
直到晚上回到纱帽胡同的家中,杨廷和长子杨慎及二子杨惇都已经回了家,各自上前回禀着自己所见所闻“父亲,您的处置已经传到了翰林院内,严嵩不发一言。不过翰林院内有些人颇有微词,觉得如此一来,又会像武宗朝一样,让武人得功。再者,东南太远,朝廷难以监管,恐有杀良为盗,又或是虚报战功之事。”
“兵部那里也有人说,在东南编练练兵,就是在劳民伤财,于国事无补。”
“他们说的什么,我想也想的到。这帮人,要么是书生之见,要么就干脆是为别人摇旗呐喊,东南豪门这次是下了大本钱,铁了心要禁海。”
父子三人来到密室之内,杨廷和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数百名倭国贡使,就能血洗宁波,宁波市舶司衙门在其中自有过错,不过如果把过错都压在市舶之上,或是说禁海断贸就能平倭,未免也太小看我杨某了。”
“父亲,今天几位同乡上门拜访,说的也是海禁之事。看来东南豪门势在必得,已经在所有关节处都用了心。夏言上这本章未必一定是受了好处,也可能是不希望东南的局势更恶化下去,他或许也看出来,这次宁波之乱是东南豪门在后面出手。而且这仅仅是个开始,东南之乱,不知要乱到什么时候。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能够让豪族大家出手,或许倭患真能迅速平息。”
杨氏父子对于夏言的看法并不算差,至少比起他的那位大同乡严嵩来,夏言为人刚直,有什么说什么,并不阿谀权势,还是属于那种坚持本心的诤臣。反倒是严嵩那种不显山露水,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的,在他们看来才真正是有问题。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杨廷和显然不满意夏言的看法“乱象始生,就该用大力消除。夏言此人忠正则有余,但是务实上就未免不足,一旦海禁,这倭患怕是真要连绵几十年,不知道东南要死多少百姓,朝廷将来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真正把倭患平息掉。海为闽者田,若是不让他们下海,福建的百姓,难道就等着饿死?那是逼着他们去做强盗!东南名门这些人,他们不会去干涉倭寇,又或者说,到了那一步,他们也干涉不了。不过他们压根就不在乎,只要绝了朝廷贸易,自己就能独霸海贸之利,这种心机,也只好瞒瞒夏言这种只讲道理,不讲实际的书呆。老夫为相多年,不上这个当。”
他在自己儿子面前,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他们觉得,我裁撤太监,废外四家军,与他们必是一路之人。可笑!为父何等样人?我罢镇守,废锦衣,皆出于公心,为百姓谋福,怎么会去和他们同流合污?区区倭寇,也敢于我大明东南横行,让我向他们低头?”
杨慎笑了笑“父亲,您说的不错。不过若是想要在东南用武,是不是把杨承祖先调回来?现在万岁要重立锦衣卫,正好让他回来主持局面,免得他贪天之功……”
“慎儿,为父并不喜欢杨承祖,我不希望朝廷里再出一个江彬,也不希望今上成为武庙。可是在这件事上,我觉得他留在浙江更为适合。这次宁波之乱,他能带人斩杀数百强人,总算是挽回了大明的脸面。此时此事,此人正当其用。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我和杨承祖的事,是大明自己的事,轮不到倭人拣便宜。他有手段,有心机,对付倭人,就得用这样的角色。慎儿,你准备一下,为父替你告假,你也去东南。”
“父亲,您的意思是?”
“我不是让你去抢功,也不是让你去掣肘,而是要你去给杨承祖帮忙。那些东南豪门手段多,门路广。在东南练兵,他们不知道要做多少手脚,说不定到时候还要背后捅刀。为父倒要看看,我这个首辅的长子在那,还有谁敢动手?”
杨廷和如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