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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承祖知道马氏一来在意跟自己时已非完身,二来是在意永远不会有名分,三来在意不能生下子嗣,将来无子防身,心里总是充满不安全感。笑着顺着马氏的脸一路向下亲过去“我不稀罕那个什么花魁,也不喜欢什么红丸,我只在意我的马美人。我敢打赌,她的腰腿,绝对没你这么有力,也绝对不如你让我满意。吴廷举想跟本官用美人计,却不想,我这里有个大美人,他的计策没什么用……”
次日天光大亮,杨承祖带着部下到了校军场时,岑猛果然已经到了。他今天依旧是那身打扮,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说不定是昨天晚上一晚没睡。身后跟着几十个强壮大汉,多半都是下面的土目以及带队的小头人,人人的脸上都有悲愤之色,看杨承祖一行人时,眼里的怒火几乎要把他们烧成灰烬。
杨承祖这边,则是带着一百多名亲卫保护,黄德等俘虏,则被绳子拴成一串,拖在队伍最后。这些人身上血肉模糊,一看就是受了重刑,有的人受的刑厉害一些,连走路都困难,几乎就是贴着地拖行。一见到自己人,这些狼兵忍不住就在那里大叫起来,可是他们的嘴里塞了麻核,只能发出呜呜声。
岑猛面色阴的像铁块,大步流星来到杨承祖面前,堆金山倒玉柱跪地磕头“钦差,我昨天没有拜你,你心里恨我,这是我的错。不过大家有什么话摆在明处,再不行,就直接对下官动手,不要为难我的部下。今天我来拜你,你要我磕多少头都可以,只请你把我的部下放了,大家一切好商量。”
“岑同知,人我带来了,就是要还给你的,不过不要急,我说过,先看会操,然后再放人也不晚。来来,跟我上观礼台,看新军出操。”
校场内,三千新军在天不亮时就已经列好了阵,虽然有飞虫在脸上飞来飞去,但是这些士兵如同雕塑一动不动。直到观礼台传出命令,校场上,令旗开始晃动,接下来,震天动地的枪炮声轰然响起,操练开始了。
第八百四十章杀威棒(中)
硝烟弥漫,喊杀声声,充当标靶的木板、草人都已经被打的稀烂,在风里碎屑飘的到处都是。广东的武备并不算多强,即使是朝廷已经大规模制造火绳枪,于广东的配备也十分有限。标营里,也没有太多鸟枪,大多数士兵依旧是用火门铳,像是岑猛这种土司,装备上就更差一些。
他通过门路,也搞到过几杆火器,不过鸟枪只有十杆,当传家宝一样存在自己的土围子里。像是上千杆快枪集中使用,已经超出土司的理解能力上限,单是这声势,已经让他目瞪口呆。
官军中还有十门佛郎机炮,时不时就发出一声怒吼,打出的铁沙将标靶打的稀碎。上次与佛郎机人交战时,这些土司狼兵并没有调来,没见过佛郎机人铳炮齐发的威风,新军的火力,就让他们惊为天人。
另外一点,就是新军表现出来的素养,也让岑猛的心,一路沉到了底。原本以为昨天见到的两百人,就是钦差身边的亲兵,不能当做参考。今天看到官军操演才知道,那两百人的素养,并不比其他人高,这三千人都是那等战力的强兵。钦差嘴里更是透露出来,这样的强兵,在浙江还有四营没带来。
这些人摆出的阵型,岑猛从来没见过,他好歹也是打老了仗的,这种阵型的厉害他能看的出来。如果是在战场上,自己的人马对上这样的部队,怕是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崩溃。如果这样的部队有五营……他看了看身旁几个头领,那些人的脸色与自己一样,都没有几分血色。
原本他们来,是想为自己族人出头,为黄德讨一个公道回来。可是见了新军出操之后,这些头人,已经没人有这种心思。这帮土司比较信奉拳头即真理,明朝的军队脓包,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支人马战力太强,哪怕是杀上门来抢走自己的女人,也只有听之任之。
操练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在一阵鼓号中宣布结束。结束操练的士兵,并没有像普通官军那样倒在地上休息,或是聚在一起闲扯,而是又列成等待操练时的方阵。这种组织纪律性,岑猛的亲兵也万难望其项背。
杨承祖方才在操练时,并没看岑猛,只是含笑看着士兵操练,两名模样可人的亲兵,一左一右为他摇着扇子。虽然穿着男人装束,但是香风扑鼻,再仔细看眉眼无官,很容易辨别出来,这两人都是女扮男装。
等到操练结束,杨承祖才对岑猛冷笑一声“岑同知,你觉得官军的操练可还中意?久闻狼兵善战,昨天晚上,沈同知还来我的行辕对我说,狼兵精锐两广无双。不知道本官这支新军,在岑同知眼里,战力如何?”
岑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强挤出一丝笑容“天兵天将,神威无敌,我等土人怎敢与天兵相比?钦差过奖了,小人的部下,只不过有一颗对朝廷的忠心,临阵时不怕死,除此以外,全都提不起来。不敢称强兵。”
“忠心?我看未必吧。”杨承祖毫不留情面的,将那份口供从袖子里拿出来,朝岑猛面前一拍“岑同知不认识汉字对吧?没关系,你信的过谁,告诉我,我让他念给你听。”
岑猛的脸色尴尬异常,既不敢发怒,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赔着笑脸“钦差息怒,下官已经派人问过了,黄德他们所劫的,只是几个下等的昌纪……”
“不管是什么昌纪,她们也有权决定接待谁,或者不接待谁,而不能勉强。再者,黄德已经亲口承认,他曾于上元节放灯之时,捉了一位良家女子回营凌虐,导致这位无辜弱女,含恨自尽。这笔债,你准备怎么算!”
这份口供可以当做一个筹码,在私下场合拿出来,看看为了这个东西,岑猛可以出多少代价。或是换一笔钱换几个女人,又或者换狼兵拼命打一仗,都是做的到的。可是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场合,大声说出来,那就是压根不准备和狼兵交涉,只想要命而已。
广东几位大员今天都在这里观操,观礼台地方不大,杨承祖又是运足了气力喊出来的,谁都听的见。他又朝一直未说话的汪鋐问道:“汪臬台,你是广东的提刑按察,这些人的官司如果是汉人,该当怎样发落?”
汪鋐昨天没来迎接钦差,今天见面之后,也没说什么客套话,似乎并没有赔礼道歉的打算。他身上头上都还有伤,伤口上缠着药布,身上还散发出浓重的药味。
看来火炮作坊爆炸的事,他也不是没受伤。也正因为他身上有这些伤,杨承祖倒也没追究他不来迎接或是战败的过错,在整场操练里,汪鋐算是看的最认真的一个。直到操练完毕,他似乎还沉醉于方才的演练之中,没回过神来,直到杨承祖问了几次,张嵿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汪鋐才回过神来,等杨承祖又说了一次之后,他摇摇头
“土人犯案,归土司处置,如果由我们按察司来发落,就坏了朝廷法度。如果犯罪的是汉兵,那也要执行军法,按察司不能干预。如果是百姓犯此罪行,自然该处斩。”
“岑同知,你听到了吧,论律该处斩。你准备给我一个什么交代呢?”
沈希仪轻咳一声,起身施礼“钦差,本来昨天已经有人跟我说过,要我不要再管这事,下官也答应了。可是容下官多说一句,杀人不过头点地,万事以大局为重……”
“沈将军,犯事的不是你的部下,我也没问你的话,好好坐在那里,不要多口。岑猛,现在本官在问你的话,你准备给我一个什么交代。”
“钦差,黄德素有战功,在田州也有人望,还请您念在他往日有功份上……”
“我是问你有什么交代?”
“苦主家收了我的钱,已经答应不追究……”
“我是问你有什么交代?”
“与佛夷对阵时,我等愿意打前锋。”
“我是问你有什么交代?”
连续换了几个说辞,杨承祖口风丝毫不见松动,走投无路的岑猛,只能一咬牙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既然坏了规矩,祸害了好人家的女儿,我也只好执行军法,将他们押回寨里斩首!”
杨承祖这才点点头“这还算一句人话,不过……我要跟你到寨里,看着你执行军法,免得有人徇私舞弊,你不会有意见吧?”
第八百四十一章杀威棒(下)
“钦差不可!”
“狼兵的营地去不得。”
“末将愿意代劳,保证不会有徇私之事。”
吴廷举、沈希仪以及广东总兵恭顺侯吴赞,几乎同时出来阻拦,场面上一度显的非常尴尬。总感觉是当着岑猛的面,在说这个人不值得信任,必须加以防范一样。
在大明官场,这种当面打脸的事,发生的概率其实非常低,这么搞法,今后这些人怕是不怎么好相处。可是对比钦差的安全,这些又都成了小问题,可以不用在意。
狼兵无法无天,如果有人挑头,就连巡抚的衙门也敢围上一围。何况他们心胸并不宽广,往往是有仇必报,杨承祖连挫了狼兵的威风,又把黄德等人打成这个样子,进入狼兵大营,说不定就会酿出什么祸患。
如果这个建议是岑猛提出的,说不定已经被人当众呵斥,可是这话是钦差说的,大家能做的就只能是劝解。吴赞官拜恭顺侯,也是勋贵之人,与杨承祖可以扯上亲戚,还能算个长辈。他一把拉着杨承祖来到一边,小声嘀咕
“岑猛这帮混帐东西,没一个好人,如果他翻脸抓人,可该怎么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的身份尊贵不能冒险,为了这些狼兵冒险,就更不值得了。你如果想要这些人死,就在这里把他们砍了就是,我看岑猛已经被你的兵吓破了胆,就算你在这杀人,他也不敢做什么。”
“是啊。就因为我已经把他吓破了胆,所以才要到他的营房里去走一走,能做到土司这个位置,总不至于是个白痴。我外面放着三千新军,他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在这种时候哗变?就算他脑子真不好用,我手上有这一百多护卫,全身而退总不成问题,吴世伯放心,这事我自有把握。”
岑猛也没想到,钦差居然会主动提出到自己营里观看行刑,狼兵惹事生非是常有的事,如果官府追的急,或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就会丢出几个人来抵命。又或者,他们会在路上捉一些人打扮成同族,到时候当做替罪羊丢出去。黄德这些人如果被要出来,他还是可以通过手段,用十几个俘虏的头来抵数,死人的样子总是差不多,即便是钦差,也追查不出什么。
可是钦差亲自到寨里,那就是要盯死他们,自己就没多少手段作弊,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么一来,自己这个土司的威风,也就被落到了极处。土司对于领内百姓的生死,并不放在心上,就算没罪杀几个奴仆,也没人能说什么。
可那是土司自己的事,如果自己被钦差看着斩人,那肯定会被自己的手下看不起,面子也就丢大了。杨承祖跟他回大营,与其说是监督,不如说,就是变相往他面上抹粪。
即便是吴廷举都劝不住杨承祖,岑猛就更没有立场阻拦,沈希仪生怕出了问题,只好自己跟着一起过去。他在土人里很有威望,即便是发生哗变,也有自信把杨承祖保出来。
见事已不可为,岑猛点手叫来一名亲兵,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那名亲兵飞也似的下去。随后他笑了笑“钦差如果不嫌我们的营寨简陋,没有酒食款待贵宾,岑某倒是没什么可说。钦差这样的贵客,请也是请不来的。”
狼兵的营寨离校场不算太远,大家走了几里路,就接近了狼兵的驻地。这座营寨搭建的很随意,防御设施修缮的不多,形制也颇为简陋。
门首有几名士兵放哨,不过都拄着钩镰枪在那里闲谈,并没人真的注意警备。由于头人已经出去了,这些人也就没了约束,等看到岑猛一脸杀气的突然回来,这些狼兵才连忙一脸严肃的拔起了腰板。
营房里,一些担着水,或是偷了东西的狼兵,哈哈笑着从外面回来,直到见到头人才陡然间收住了笑容。还有的忙不迭把偷来的家禽扔掉,又匆忙的打着身上的浮土。
营房里一片喧闹,有一些狼兵聚在空地上赌博,还有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子,圈子里两个士兵脱光了膀子摔跤。另一边,则是士兵对着悬挂起来的沙袋练拳,隐约中,从某个角落里传来妇人的哭声。
由于之前看多了部队,杨承祖的目力也算是练出几分基础,这些狼兵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有四千人的样子,转过头去看了看岑猛“你的部下,难道大多数都在城里么?”
“不不,他们确实有人在城里,但是去的不多。您是知道的,守着一座花花世界大好广州,却下了令,不让我们狼兵进城,儿郎们心里不服气。我们是为了保护这座城,从家乡过来的,结果到最后,却不让我们看看这城长什么样子,不公平。”
“公平?如果说公平,那你不如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