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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按他的资历,到河南这种地方任千户,应该就是走个过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回京去升任堂上官。河南不会是他的自留地,你把威风抖的再大,印把子抓的再牢,实际意义何在?何必跟自己这些人斤斤计较呢?
等到他又是打军棍,又是震慑段彪,杨承祖越发觉得,这人很可能就是在军中养成的毛病,对锦衣这种事务缺乏了解。
锦衣卫是一个需要弹性的机构,一板一眼,一丝不苟,适应不了锦衣这种工作环境。毕竟这是个恩功寄禄之所,大家出来是混饭吃的,高标准严要求,在坐的锦衣怕是都干不下去。
听到张容点自己的名字,他连忙起身,来到张容面前跪倒磕头道:“下官杨承祖,世袭锦衣百户,实授滑县小旗,见过伯爷,伯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百户官对于这位羊群里的骆驼,原本是不大看的上的。来拜见千户,怎么也得是实授百户,坐镇一府的要角才有资格,你个小县小旗,不过是有点名声,但是官位太低,也来凑这个热闹,未免不知轻重。
只是大家看着段彪的面子,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又有人知道,他和段彪是结拜弟兄,若是公开嫌他官位低,不是打老段的脸?表面上称兄道弟大加称赞,心里大多是鄙夷的。
可这个当口,众人则对这位小旗的加入暗觉庆幸,有他帮着吸引火力,伯爷拿他撒够了气,或许落到自己头上的板子就能轻一些。这张容果然是混团营的,对于锦衣完全不懂,上来就是雷厉风行,这日子可怎么过法。
张容打量打量杨承祖道:“你便是那个在滑县跳到河里堵决口的杨承祖?你当时怎么想的,难道就不怕,被水冲了去么?”
“回伯爷,当时情势紧急,下官什么也顾不上想就那么跳进去了。等下水之后,我才发觉自己身上的铁甲还没脱,说来惭愧,若不是命大,怕是就没法给伯爷磕头了。”
“我听说,你在滑县苛待士绅,结果逼的一位左大善人悬梁?”
“那位左善人到底有多善,下官是说不清楚的,下官只知道,他不肯按照朝廷的律令低价卖米,想要趁着这好情形捞一笔银子,所以下官只好按规矩办。”
张容冷笑一声“按规矩办?你可知,左善人在河南有多少朋友,又有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你可知,本伯跟他是什么关系?”
几个百户闻听,心道:原来张容此次前来,是为左善人出头的?那就活该这小旗倒运了,饶是你名声大,又有功劳,可那又怎么样?只要上官不喜,你天大的功劳,也不过是一句话就可以砍了的下场。
段彪那边也急的抓耳挠腮,有心上前说项,可实在是方才被张容的威风吓的破了胆,哪还敢多说一个字。只是暗自焦急:这三弟行事忒也毛躁,怎么不扫听清楚,左万年有什么关系再动手,这等硬扎人物,也是能动的?
杨承祖不卑不亢道:“下官实在不知伯爷与左万年有什么关系,如果知道的话,自然不敢如此行事,怎么也得请示伯爷之后,再做定夺。”
张容闻听哈哈大笑“哈哈,我还当说你不管他左善人有什么关系,你也要秉公而办呢。原来,你也是个讲关系,讲人情,看人下菜碟的。”
“伯爷英明,下官虽然年轻识浅,但却不是痴人。如果真讲什么秉公而断,无视人情,那我还是趁早脱了这身官衣,回家种田去好了。”
“说的好。来人啊,上酒。”张容并未发怒,而是喊了声上酒。有两个侍奉的军汉端了几个大碗过来,又举来个酒坛,一连斟了六碗酒,摆在桌上。张容对杨承祖道:“会喝酒么?”
“酒量不大,不过若是伯爷赐酒,纵然喝死,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那就好,起来喝酒。”
几个锦衣百户这回更是看不懂了,明明方才是这位小旗一副死无葬身之地的模样,怎么现在又有资格喝伯爷的酒了?这张容到底是什么脾气,却是有些摸不透了。
杨承祖磕头道了声谢,起身端起酒碗,张容也拿起了一只海碗道:“你平抑粮价,打压豪强,这份功劳沈抚台已经跟我说了,就冲你捉拿金长龄,查出这场**,第一碗酒,本伯敬你。”
“下官不敢。”
“我这人没这么多规矩,敬你就喝着。”
“那便多谢伯爷赐酒。”
两人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张容是军汉出身,果然是好酒量的。一碗酒下肚后,又拿起第二碗酒“你查抄漕运夹带军械一案,那卷宗我看了。又是火器又是铠甲,这份功劳我给你记着,之所以没封赏,是怕赏小了你。不过这个事始终都在,没人能忘,这一碗,本伯依旧敬你。”
第二碗酒下去,杨承祖脸上微微变红,额头上已经见了汗,张容还是面色如常,又端起了第三碗
“滑县一跳,救了一县黎民,不愧是河南出了挑的好汉。像这样的好汉,不能投身团营,是军中的遗憾。可是能够出在锦衣卫,又是锦衣的光彩,这第三碗酒,本伯依旧敬你。”
第一百四十章酒席扬威(三)
三碗酒下去,杨承祖两腿打晃,人有点站不住,张容哈哈大笑道:“你这酒量不成!本伯当初也跟你一样,不善饮。可是在团营里做事,不善饮,是不行的。多喝多吐,就练出来了,喝的天昏地暗,吐个一塌糊涂,保证你跟我一样成为海量。坐下吧,坐到本伯身边,我有话说。”
这干百户看到这等情形,心道:这张容当真奇怪,看方才那架势,似乎要把这杨承祖给活吃了。怎么现在,反倒是一副拿他当了心腹人的模样,这是闹的哪一出?
只听张容道:“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伯爷,是靠我兄弟的战功换来的。我兄弟是什么人,大家也清楚的很,没必要藏着掖着,能够进宫伺候天家,为国尽忠报效,这也不丢人。不过不管怎么说,隐姓瞒名,连着家里人都要改姓,但凡有点办法的,谁愿意这样?”
大明朝时,做太监不但要改名字,也是要改姓的。就像刘瑾的刘是后来改的,连带他的家族都改了刘一样,张永的张姓,也不过是他改的姓氏,而非本姓。只是这种事除了张容自己说,别人可是不敢多说一个字。
只听他又道:“我们是北直隶保定人,要不是家乡闹灾荒,活不下去,我哥哥又怎么会进宫?所以本伯最恨的,就是趁着灾荒敲骨吸髓,盘剥百姓,自己发财的。我家里不少亲戚,包括我两个亲兄弟,都是在那场灾荒中饿死的,而饿死他们的罪魁祸首,就是左万年这样的善人,还有那些炒粮食的大户豪门!你们说,我跟姓左的是什么关系?”
他这么一说,这些百户都没了话,闹了半天,他是从心里和这些粮商过不去啊。杨承祖收拾了粮商,平了米价,对于伯爷来说正对心思,也就难怪能有资格和他连干三碗了。
“沈抚台的文书送到京师时,本伯正在豹房那边侍奉天家,天家接了消息后,只说了一句话,你们知道是什么?就是那些大户当杀!万岁正在编练新军之时,需要的是钱粮,地方上的人,不但不想着输捐报效,还想着自己发财,来扯万岁的肘,他们不当杀么?”
“前几年白衣军的事,你们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群吃不上饭的灾民。如果河南的粮价真的被推上去,谁知道会不会闹出第二个白衣军来?当时万岁就将少林的那位普净叫来,只让他看了看奏折,又说了一句朕穷。那和尚就乖乖的点头,用少林的佛藏协助朝廷平抑粮价,连和尚都知道这个道理,那些大户为什么不知道?”
他用手一指几个百户“你、你、还有你们,说你们尸位素餐,都算是给你们脱罪。这里面你们谁做了什么本伯心里有数,只是万岁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杀戮太重,否则的话,我这次怕不砍下几颗脑袋来,整肃一下卫里的规矩!”
他这么一说,等于是证明自己知道这些百户的阴私,几个涉事的百户吓的离席跪倒,磕头如捣蒜一般。张容哼了一声“滚起来,坐下吃吧。以往的事,本官就不追究了,不过今后谁要是敢继续妄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容这通威风发过去,见那些百户个个吓的战战兢兢的模样,心里才舒服了一些。又朝身后一名汉子道:“取二百两赤金来。”
不多时,那汉子就托着堆着小元宝的木托盘上来,张容朝杨承祖一指“这次河南的差使办的好,你的第一功是逃不掉的。你那点心思我知道,跑到开封,无非是想活动个前程,是也不是?”
杨承祖的酒意上涌,连忙跪下道:“伯爷英明,下官这点私心,瞒不过您。”
“不必那么拘谨,起来说话。本官在团营里做事,也没学到什么本事,只学到了一条规矩,那就是赏功罚过。谁要是怠惰公务,乃至于为了几个小钱就坏了天家的事,那我绝对不饶。可是像是为天家争面子,为万岁爷爷守江山的,我也一定不会让他白忙和。这二百两金子,赏你的。”
他行事风格,极有军中的粗犷作风,言出令行,而且缺乏细致的思考。杨承祖送出去一百两金子没想到反收了二百两金子,而且是给现金,不经过中间人盘剥,自然又是一阵磕头道谢。
张容道:“你的官职,是小了一点,像你这样的本事,怎么只做个小旗?我看做个百户,也是绰绰有余。”
段彪那边差点就瘫下去,什么意思?难不成要让他顶了自己的职,那自己个干什么去?不管是结拜兄弟还是什么关系也好,这前程二字,可是不能让人的,难不成这老三以后是自己的心腹大患?
好在张容又道:“可惜你年纪太小,终归是压不住那些人,贸然把你提拔个百户,怕你反倒掌握不住衙门。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的衔不动,实授一个总旗,这个主,本伯还是做的了的,你就等着兵部的告身文书好了。”
别看衔不动,但是大明朝眼下武官流行高衔低配,锦衣衙门尤其如此。给一个总旗,对于杨承祖日后的发展可大有好处。
张容有张永的关系在,保举一个总旗,根本就不用费气力,也就是一个手续流程
的事,从这一刻起,杨承祖就可以公开称自己为总旗,绝对不用担心有什么反复。
这个提拔不但是提高了他的实授,更重要的是,扩大的滑县这个锦衣卫小衙门的编制。他是总旗,他手下就可以安排五十个锦衣正役,而眼下滑县的正役只有十个,也就是说眨眼之间,他手上就多出四十个锦衣名额,这里面甚至还包括小旗这样的军官。
就单纯把这些名额卖掉,就能收获一大笔现金,更别说这笔钱拿来收买人心,能起到多大的效果。他已经可以想象的到,只要把这个事跟幺娘一说,给她的几个兄弟个小旗名额,那让她摆什么姿势,她还不就得摆什么姿势,九爷就算再嫁个闺女过来换名额,怕也是愿意。
第一百四十一章苦差与杀机(上)
张容等杨承祖磕头谢恩之后道:“听说你在滑县砍了一群白莲教,好身手啊。本伯别看是在团营里混饭吃,可是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我的武艺,也就是稀松平常,拿不出手来,你这样的勇士,才是我大明的栋梁。那批脑袋的赏格,始终就没操持好,这回本伯也替你做主了。明天到衙门里,领一千两银子的犒赏,这是天家点了头的,也算是酬功。今后只要好好的干,就不怕没钱花。”
他说完这些,挥手道:“我今天这个酒席,就是做一件事,灌酒!这干人不好好的做事,又不能砍了他们的脑袋,不给点惩罚,本伯心里不舒坦,所以就得好好灌一下他们,不让他们吐个天翻地覆,这事没完。你酒量不行,就不必在这耗着了,何况你是功臣,不必受这个罪,下去吧。”
“听说你家里有个女人是滑县的花魁,小县城的花魁有什么意思?开封有的是清楼,你只管找个清楼去宿,就要它最好的女人,如果对心思,就带回家去。渡夜钱身价钱,让那里找本伯来要。哪个贱人敢推托不陪,就砸了她的王八窝,人手不够,就去调标兵,天大的事,本伯给你撑腰。”
“谢伯爷恩典,下官告退。”杨承祖心知,下面估计是要说一些只有百户才适合听的事情,自己级别不够,张容不想让自己列席,便也知趣的下去了。
张容又嘱咐道:“今晚上你随便折腾,不过明天,可要早点来衙门里,本伯有差使交给你,如果敢误卯,仔细我的军法。”
次日,杨承祖在那位号称开封行的美人伺候下扎束整齐,丢下五两金子做打赏,起身直奔锦衣千户所。张容昨天晚上不知道喝到几时,也不知道喝成什么样,可是这老人既然是团营出身,身上带着浓厚的军汉作风,规定的时间,肯定是不会迟到。自己如果去晚了,怕是还真要吃军法。
那位美人不愧能做行首,倒是个惯会缠人的,一脸凄楚的拉着袖子,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