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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李芷婉就被这崔小姐留住,这位崔小姐名叫崔楚妃,乃是清河郡郡守崔君素族兄的小女儿。崔楚妃的父亲言乱世不可进取,隐居家里,终日弹琴礼佛没有出仕,但他这一支乃是清河大房嫡出,北魏度支、七兵、殿中三尚书崔休之后,十分显赫。
崔楚妃今日正好随母亲来普救寺进香,因故误了路程,结果遭马贼所袭,幸为李芷婉所救。
崔楚妃一颗芳心虽没有着落,但她却结识了李芷婉,当下力邀她来普救寺,拜见其母亲。崔太太出自荥阳郑氏,乃是大家闺秀,见了李芷婉,当下设宴在普救寺答谢。
宴请之后崔楚妃仍不肯李芷婉走,而请她在普救寺住上一晚。崔楚妃不知这个决定,却改变了她们二人,以及另一人的命运。
普救寺遍植杨柳,在清河郡有名的风景出众。
崔楚妃与李芷婉二人,在深院中赏杨柳,这寺庙之中,也专门有给女眷寄居之地。不过门禁森严,僧人香客都不准入内。
故而隔着一道墙外,就相当于深闺与外的分界了。
此刻在一墙之隔外,杨柳树下三名士子正在普救寺内,坐而论道。他们三人都是清河郡内有名的士子,也都是这一次准备赴清河郡郡试的士子。
郡试定于八月,故而清河郡士子亦将之称为秋闱。
这三人无一不是清河郡的俊杰人物,这一次为了准备秋闱,清河郡不少家族之中都特意将家里未仕官的子弟,送到普救寺,希望在此清静之地,能够安心读书。
而三人正好一同而来,他们都是才学之辈,乃是士子中之翘楚,也不屑与其他人为伍。故而三人抱团一同切磋学问,平日读书之余,也一述平日之志,彼此都是十分相得。
居首之人名为姓张名文瓘,字稚圭,但见他腰间,发带皆是别玉,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张文瓘转过身来对他两位同伴道“距离秋闱只有五个月了,两位兄台书都读得如何了?”
张文瓘下首一名男子名为来济,身材魁梧,目光如电,合掌轻轻地笑道“秋闱之事早已在吾掌中,想必两位也是如此吧。”
来济一旁的男子,姓孙名处约,字道茂,他穿着一身灰旧布袍,神色谦和开口道“天下人才如过江之鲫,就算清河郡一偶之地,也是有才华出众之人,我才学不如两位兄长,这一次郡试关系于吾一生命运,心底十分忐忑。”
张文瓘听孙处约这么说叹道“道茂兄,你一向如此谨慎,不过说的也是,正所谓投至云路鹏程九万里,先受雪窗萤火二十年。”
听张文瓘吟诗,来济不由击掌道“好一个投至云路鹏程九万里,先受雪窗萤火二十年。我等在此磨砺,不是为了一飞冲天的日子,愿闻两位兄台胸中抱负。”
张文瓘意气奋发,目光如出鞘长剑当下道“大丈夫不做官则已,做官就要做到宰相才罢休。”
“好!”来济道,“我与稚圭兄之志无二,道茂兄你呢?”
孙处约道“在下没有两位兄长这么宏图之志,只希望能做个中书舍人,在天子身边参与机密,于殿中周旋吐纳则此生无憾。”
孙处约话音刚落,就听得墙另一侧传来一女子娇笑。
三人一并立起,张文瓘神色微怒,而孙处约低声道“稚圭兄不可冲动,听闻今日崔君严妻女来普救寺进香,这院内必是崔家小姐。”
张文瓘听了脸色稍缓向墙那一边道“敢问墙外可是崔家小姐吗?”
在墙内崔楚妃与李芷婉二人正并肩站着,崔楚妃笑着对李芷婉道“这三个井底之蛙,也想作什么宰相,看我戏弄一下他们。”
李芷婉浅浅一笑,也任崔楚妃胡闹。
崔楚妃对墙外道“不错,本在院内赏柳,不意听到三位述志,实在抱歉。”
张文瓘三人听得崔楚妃声如脆莺,各自相视。张文瓘,来济二人都是露出激动的神色,崔家千金啊,这可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张文瓘清了清嗓子道“不敢得崔小姐这么说,小可方才冒昧才是,在清河张文瓘,与崔小姐同在桑梓,久闻崔小姐有沉鱼落雁之容,未料今日得此一会,实在是幸甚。”
崔楚妃对李芷婉扮了个鬼脸,以表示这样搭讪的话,实在太过无趣。
崔楚妃道“你还未见我面呢?怎知我沉鱼落雁之容呢?这可是话中不实?”
张文瓘道“崔小姐,我们何敢相欺。不说乡里之间众口相传,但只闻其声,已知其貌了。”
崔楚妃当下向李芷婉做了个要呕吐般的表情,李芷婉也不由低声笑起,她已是许久没有遇这样有趣的事了。
这时春风吹动,柳树枝条随风而摆,无数柳絮过墙而来。
崔楚妃当下轻轻道“你这话可是哄我?都说薄情年少如飞絮,少年人的话最听不得了。”
薄情年少如飞絮,李芷婉听了此话不由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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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重会
李芷婉为一句薄情年少如飞絮而出神时,却说张文瓘倒是心底大喜,这一句话听得崔小姐对他实在是大有情意啊。
张文瓘虽未见崔楚妃之面,但不妨碍他幻想崔楚妃的模样,早描绘得七七八八,悄悄在心底扎了根。
当下张文瓘在墙外十分诚恳道“崔小姐,在下良家子弟,断不会做出始乱终弃之事,在下姓张,名文瓘,字稚圭,清河人士,年方弱冠,祖上乃留侯之后,家兄文琮乃是本郡户曹,在下在家读书,等试今秋秋闱,因尚未有官身,故而还未娶妻。敢问……”
崔楚妃听了暗暗好笑,对李芷婉道“姐姐,你看这书生呆不呆,谁稀罕他将来历都仔仔细细说给我了。”
李芷婉听了摇了摇头道“留侯张良之后,清河张氏也算是望族,这人说得真切,乃是有诚意之男子,你若是不喜欢他,就不要戏弄他,免得白惹相思。”
崔楚妃哼地一声道“我就喜欢他心底惦记我。清河张氏稀罕得紧吗?姐姐你若喜欢,我将他让给你就是了。”
李芷婉笑着摇了摇头。
崔楚妃哦地一声低声道“姐姐必是已有了心上人,或早有了婚配了吧。”
李芷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听墙外又道“敢问姑娘芳名呢?”
崔楚妃低低娇笑一声,但话语里却幽怨地道“哎,芳闺寂寞,今日一见也是有缘。这位公子听好了,奴家乃是……”
这时崔楚妃却听得背后一声咳嗽。这一声咳嗽,顿时令崔楚妃魂飞九天。原来他回头一看。是自己母亲崔郑氏正站在身后。
只见崔太太手拄着拐杖,目光森然,面色铁青地盯着自己女儿。崔楚妃看见母亲如鼠见了猫,吓得不能动弹。
而墙外那边却继续道“崔小姐为何说了一半,不继续说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在下真是很有诚意,想知道小姐的芳名。”
言语中可以听得张文瓘话中焦急。
这时崔太太却是将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对左右家奴怒喝道“将外面那淫贼。给老身抓来大堂!”
听崔太太这么说,崔楚妃身子一软,顿时倚在了李芷婉身上。李芷婉则是心底好笑,你这纯属自找的。
当下崔家家奴出去拿人,墙外的张文瓘正等着崔小姐的答话,未料到小姐的答话没有回来,却遭来一群拿着棍棒的崔家家奴。
不过这三人也并非是软柿子,张文瓘好友来济乃将门之后武艺过人,一下打翻了五六个崔家家奴。张文瓘。孙处约则是大呼起来,在普救寺内附近都是士子,一听说有士子要被清河崔家的人打了,顿时纷纷上来。
年轻士子就是有这么一股血勇之气。当下和崔家家奴两边对峙起来,声称要讨个公道。
这下倒是出乎崔太太意料,她本想不将事情弄得这么大了。否则传出去对女儿将来名声也是妨碍,但那帮士子却偏要要讨个公道。说崔家仗势打人,不行要告上郡府。清河郡郡守就是崔家人。崔太太自是不担心会打输了官司,但如此一来闹上郡府,官司打得人人都知,他崔家以后还要不要脸面了。
最后崔太太只能答允找了找了一间堂,与士子一帮人理论出个道道来。
佛堂内珠帘低垂,李芷婉,崔楚妃都隐在珠帘之后。崔楚妃急得都是要哭了,她本来只是少女心性,爱慕虚荣而已,但没想到事情居然闹得这么大,以后名声怎么办了。
但在珠帘后崔楚妃看去这张文瓘,面如冠玉,一看便知是风流潇洒,倜傥不群之人,突然转念一想,我未来郎君若有如此人才相貌,就好了。若是听父母之命,就算嫁给范阳卢,赵郡李,荥阳郑,太原王这些大阀子弟,但多半也是不如此人。再想到对方是要考郡试的,更是才学之辈,比之那些等着父母荫官的大阀子弟,不知强了多少。
所以崔楚妃顿时忘了此刻的困境,突然生出若是我将来嫁给此人也不错的念头来。
而张文瓘此刻身后有一帮士子摇旗呐喊,又见珠帘后露出一截百摺湘裙来,转身之际隐隐有环佩轻动之声,顿时心知崔小姐必然在珠帘之后。张文瓘当下手中轻摇折扇,顿生气宇轩昂之气来,更是频频目挑珠帘,一副明知你在珠帘后偷看我的神情。
李芷婉在珠帘后看看崔楚妃,再有看看那张文瓘,但见二人此刻神色,也是忍俊不禁,只能强压自己的笑意。此刻张文瓘知佳人在旁,当下上前对着崔太太一揖朗声道“老太太在上,在下有礼了。”
崔太太坐在一张檀木椅上,心底虽是对这张文瓘恨得牙痒痒,但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你是何人?哪里人士?”
张文瓘当下道“在下姓张,名文瓘,字稚圭,清河人士,祖上乃留侯之后,家兄文琮乃是本郡户曹,在下与两位好友普救寺内读书,准备一赴今秋秋闱,因没有官身,故而还未娶妻……”
“好了,好了,谁要你说这么多了。”崔太太微微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清河张氏,崔太太也是知道,也是本郡大族,虽不如清河崔家,但当时有天下张氏出清河之说。
说到这里,张文瓘身旁来济,孙处约二人也是站出身来。来济大大咧咧地道“老夫人在上,在下来济,祖籍南阳新野,家父乃是前朝左翊卫大将军、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荣国公是矣。”
听了众士子一愣,心道荣国公,不就是当年征讨辽东的水军大将来护儿吗,江都之变时。宇文化及弑杀隋炀帝,来护儿不肯从贼被杀。世人多赞来护儿忠贞。
众人都没有想到张文瓘,来济二人出身都如此不凡。最后孙处约自报姓名。他虽也是清河本地人士,但家世却是平平。
崔太太当下看向三人道“你们一个个不是名门之后,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为何行止轻薄,居然来调戏老身的女儿。莫非是欺我崔家门风不严。”
张文瓘连忙道“老夫人治家严肃,有冰霜之操,我等怎敢欺之。”
说到这里,张文瓘便将方才他与崔楚妃在院墙内外的对话,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一说出。张文瓘口才还是颇为给便的,从三人述志到后来与崔楚妃搭话,一番话原委道得清清楚楚,众人仿佛听得和说书一般。
众书生听得这分明是一出郎有情妾有意的戏码嘛。崔太太听得怒火中烧,特别是她女儿那一句薄情年少如飞絮,顿时令她火噌地一下就冒起来了。而崔楚妃在内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能苦道“这下完了,这下完了。”
“此事我两位弟兄都可见证。并非是我一家胡言。”张文瓘朗声言道。
崔太太将拐杖一顿喝道“住口,我女儿家乃是大家闺秀,怎可能做出此轻薄之举,你一派胡言调戏我女儿。信不信我奏到崔郡守那,革去你们三人今朝秋试的资格!”
此话一出,众士子都是一片哗然。
这是什么。这是**裸的以权压人,崔太太故意点出崔郡守三个字。提醒众人清河郡郡守崔君素乃是崔家的人,你们这场官司又输无赢。你们这三头小虾米,还不快屈服于崔家的权势。
崔太太面色稍缓,眼下摆在这三位士子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自承胡言乱语,二就是失去秋试的资格,不愁他们不就范。
崔太太却没有料到,张文瓘勃然道“大丈夫岂可因此而废名,无缘秋试,即无缘秋试,但方才某说得话,句句是真,若有半句虚言,五雷轰顶。”
崔太太神色一变,见张文瓘如此毅然决然,心道自己倒小看此人的胆气,并非是恐吓可以办到的。崔太太又看向来济,孙处约二人道“此人轻薄我女儿之事,你们没有参与,大可不必为了朋友义气,而失去了大好前程。你们的意思呢?”
崔太太一招不成,又来一招,她要孤立张文瓘,若是三人话语自相矛盾,那么就没有人听信张文瓘之言,自己女儿的名声也就保住了。
来济昂然道“家父为了不失道义,亡于江都,在下不及先父十分之一,但也知道什么叫以信义立身,张兄方才之言,句句是真,某愿一力证之。”
“好,好,好!”崔太太连连冷笑,又是个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