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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树铮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吴绍霆依然坐着不动,忽然又说道:“徐大人提出了这么多要求,为什么不听听我吴某有什么条件呢?”
徐树铮微微一怔,他明明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可是吴绍霆却把这些“条件”当作是北京政府的“要求”?他心中渐渐冷笑了起来,不过表面上装作一副不明所以。重新坐下来之后,他耐着性子问道:“吴都督有什么额外的提议吗?”
吴绍霆笑道:“袁大总统想要做什么我很清楚。如果袁大总统一定要让我北上,我在北京无亲无故,只怕需要另行安置了。”
徐树铮同样笑了起来,说道:“吴都督放心,一应筹备工作袁大总统都会安排妥当,绝不会让吴都督你有半点不满意。”
吴绍霆摇了摇头,否认的说道:“我可不敢这么认为。袁大总统是北方人,我是南方人,水土不服的习惯只有自己懂。所以就算让我北上,也一定要由我亲自安排。”
徐树铮缓缓点了点头,直言道:“只要吴都督愿意北上,五十万安置费不在话下。”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笑道:“徐大人快人快语,让人痛快。”
徐树铮哈哈笑了道:“吴大人明晓事理,让人欣慰!”
这天半夜,吴绍霆在自己官邸的书房看着财政部报表,书房墙壁上的挂钟显示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他很少这么晚入睡,此时此刻也并非一定要看完这份财政部报表,只是必须要等待一个消息。过了一会儿,房门轻轻的敲响了。
“进来。”吴绍霆打了一个哈欠,放下手中的财政报表,吩咐了道。
房门打开了,邓铿走了进来。来到吴绍霆面前,他先取出了一份电报封套递了上去,随后才说道:“大人,监听处截获了一份有线电报,发报人正是徐树铮。”
吴绍霆看了一眼挂钟,冷笑道:“这小子还真能忍,等到两点才发电报。”
他说完,拿起电报仔细的看了一遍,内容几乎与他预料的一样。
徐树铮是一个笑面虎,白天谈话时和和气气、笑容满脸,只是他此番前来根本就不是要跟广东都督府谈条件,只是在试探吴绍霆对北京政府的立场到了什么程度。这份截获下来的电报正是向汉口汇报今天试探的结果,而这结果就是——“必除吴绍霆”!
吴绍霆早就想到北京派徐树铮来劝说,这已经是一个陷阱了。第一次见面谈话双方就直言不讳,这可是政治的忌讳,正所谓逢人只说三分话。他相信徐树铮已经看出来自己是在装蒜,什么需要考虑,什么索要安置费,都只是障眼法和骗局。当时徐树铮只是故作敷衍,目的就是先安抚他这个拥兵三个师的广东大佬。
电报上还做了评价,称:“吴乃南方一霸,野心十足,善于心计,拥兵自重;余抵广州途中,访韶关、清远民声,皆向于吴。吴必为南方第一隐患。若能诓其背上,当就地处之,若不能,须趁羽翼未丰之际破广东”。
辛亥革命首义的功臣之一张振武,即是被袁世凯骗到北京枪决了。不得不说张振武的情况与现在有异曲同工之处,同样是太过张扬。
“徐树铮啊徐树铮,”吴绍霆笑呵呵的将电报扔在了桌子上,喃喃的说道,“没想到这个人竟把我看得这么透彻。”他跟同盟会、革命党人在一起久了,平日带着一副大义凌然的面具,轻易就被当作志同道合者来对待。今日见识了徐树铮这个厉害的角色,不禁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快感。
邓铿看着吴绍霆的笑容,忍不住奇怪了起来,问道:“都督,徐树铮在电报里都明说要除掉都督您,你还感到高兴?”
吴绍霆笑道:“昨天还不知道徐树铮是什么人,现在终于知道了他的底细,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把敌人揪到明处,总比让敌人隐藏在暗处要值得庆幸吧!”
邓铿明白了过来,旋而又问道:“都督,您打算怎么处理?”
吴绍霆沉思了片刻,说道:“等天一亮,你大张旗鼓的安排人把徐树铮更我驱出广东。记住,一定要闹得越大越大,你就算在大街上当着往来行人的面骂他个狗血淋头都可以。下午安排新闻部布置次日的头版,就说我吴绍霆全力声讨宋案真凶,矛头全部指向北京政府。”
邓铿好奇的问道:“都督,您这是要跟北京政府决裂呀!”
吴绍霆伸出手指在桌子上的电报封套上磕了磕,反问道:“难道北京政府不是要除掉我吗?既然袁大总统要对付我,那我何必还要维持这层窗户纸,索性捅破了,表明我站在革命阵营的决心,如此一来还能赢得南方的声援。”
邓铿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立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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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整顿海军
天刚刚亮时,徐树铮因为凌晨才上床休息,所以还在熟睡之中。邓铿带着都督府卫队的十几个卫士堂而皇之的撞开了客房房门,不等徐树铮反应,人已经从床上拖了下来。徐树铮大声询问发生什么事,可是除了呵斥和大骂声之外,根本没有人应他。卫士不让徐树铮穿衣服,直接就拽着他出了房间,一路上又打又骂,顺便还把侏儒怀表、钢笔、银元等等值钱的东西给夺了下来,直至到了都督府门外。
“北方的走狗,快滚回去吧。”
“袁大总统行刺宋先生,北洋派没有一个好东西。”
“还敢来诱降我们吴都督?吴都督是坚定不移的革命志士!”
“吊你个死仆街,冚家铲,快滚蛋!”
徐树铮惊魂未定,身上早已经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他万万没想到昨天还是都督府客人,一觉还没睡醒全然变了一个样。他连连求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邓铿等人一直不理他。赶出了都督府之外还不算结束,邓铿让卫士上前押着徐树铮,沿着大街上游行了一圈。
“大家快来看,北方派来的走狗,要花五十万收买我们吴都督背叛革命!”
“北京政府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们吴都督是什么人,他岂会为了金钱折腰?”
卫士一边走一边大着嗓门呐喊,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议论云云。
群众们经过一传十十传百的拼凑,终于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段时间广东报道宋教仁遇刺案一直热议不止,老百姓心中早就对北京政府的荒唐之举痛恨不已。此时这一幕立刻点燃了人们心中的怒火,沿街老百姓忍不住跟着卫士一起指骂徐树铮,一些小商小贩还拿出了菜叶子、石头来招呼。徐树铮彻底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他当然不知道吴绍霆截获了自己的电报,心中对吴绍霆的看法发生了重大转变。倒不是怀恨在心,而是惊恐,吴绍霆城府之深已经到如此地步!
邓铿押着徐树铮到了广东码头,此时徐树铮还穿着睡衣,身上值钱的东西早就被都督府卫士搜走了。邓铿掏出了两块钱抛给了徐树铮,仿佛是在打发叫花子,他冷笑道:“徐司长,这两块钱可以买一张到福州的船票,委屈你多转几站了。”
徐树铮叹了一口气,他虽然有怒火,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自己要尊严就不要性命。他弯下腰捡起两块钱,一句话没有多说,蹒跚的向售票厅走去了。他暗暗不甘心:妈的,老子本来打算回北京造你的谣,没想到却让你捷足先登,厉害,厉害,这一回老子败的心服口服。
五天后,都督府行政会议室。
海军部部长高广征“腾”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震惊的问道:“什么?要卖掉三艘鱼雷艇和镇涛、镇海号?都督,为什么?”
吴绍霆表情镇定,伸手示意高广征先坐下来,随后说道:“高部长,海军部下辖舰艇大小三十三艘,去掉旧式的三艘练习舰和两艘锅炉损坏无法出港的旧舰,余下的战船所耗军费几乎是陆军总数的两倍。如今我广东财政已然独立,无论北京政府还是南京留守府都不曾拔一分一毫的经费。去年财政赤字最大的一项就是海军的开支。”
高广征情绪依然激动,大声的说道:“不管怎么说,镇涛和镇海是我们广东水师第一代炮舰,就算镇海号因为损坏不能使用,可依然具有重大的意义呀。”
吴绍霆不动声色的说道:“高部长,意义再重大,可是财政部拿不出钱来哪还有什么用?不管是不是第一代炮舰,也不管它能不能下海,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广东财政现在无法支持这么多舰艇,而且广东境内的作战也完全不需要这么多舰艇。”
高广征脸色十分难看,其他海军部官员同样也十分惋惜。沉默了一阵之后,高广征放缓了语气,再次开口说道:“福州的杜锡圭前段时间一直与属下有信函往来,北京政府去年年底已经重组海军部,武汉舰队、九江舰队、上海、福州都有下拨海军军费,为什么偏偏舰支最多的广东却没有呢?”
吴绍霆冷着脸色,生硬的问道:“你是在质问我吗?”
高广征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起了勇气一般,继续说道:“都督,属下只是搞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去争取海军军费呢?海军是国防的脊梁,在战略上只听说要大力发展海军,没听说要消弱海军力量的呀!就说去年广州革命政府成立之后的韶关作战、肇庆作战,海军出动已经震慑了敌军军心,其功不必陆军差。”
吴绍霆等着高广征把话说完,之后语气由弱渐强的说了道:“你们拿了北京政府的军费,只能说明你们投靠了北洋派。现在外面的新闻正在议论的事情在座诸位都很清楚,五天前我把徐树铮羞辱了一顿驱逐出境的事也没有人不知道。我跟北方的立场已然十分明确,如果高部长要背叛革命,你马上出去,带领你的舰队滚蛋,去找北洋政府摇尾乞怜,去向独裁者低头献媚。在你路过上海时还可以向国民党党部开一炮彰显你走狗的决心!”
说到后面时,他的语气几乎达到了咆哮的地步。
高广征一下子尴尬了起来,额头汗水涔涔,一时间哑口失言。
其他海军部将军心中十分震动,先前吴都督的一番话重新点燃了他们的热血。
吴绍霆缓缓站起身来,环顾了海军部所有将官一眼,接着说道:“我吴绍霆对广东是什么样大家都清楚。自广州首义之后,广东水师所有的供应补给,我有少给一分钱吗?我陆军三个师一个月军费只有二十万不到,那是一万二千口人。海军三十三艘舰艇每个月开支三十七万,官兵合计只有两千人不到。我试问,你们有听到过陆军兄弟们的一句抱怨吗?”
海军部官员齐齐低下了头,每个人脸色都不好。
吴绍霆又道:“第二师兄弟北伐的时候,我第一师从一日三餐降格为一日两餐,就是为了省一餐口粮支援前线。如果海军部有实力打到北京去,我吴绍霆三天只吃一顿饭也***忍了。”他顿了顿,缓了缓情绪的波动,冷静的说道,“不是我不看好海军,要说世界上哪一支兵种最具备入侵性,那就是你们海军!只可惜甲午一来,列强外侮处处欺辱我们中国,他们生怕我们中国海军有朝一日重振雄风,把他们统统赶走了!”
海军部官员一个个叹息不已,甲午之耻不是清朝的耻辱,恰恰是中国海军最大的伤疤,一朝不能雪耻,这个伤疤永远都无法痊愈。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眼中带着激动的光泽,说道:“有人说我吴绍霆是广东霸王,有人说我假仁假义,我想等卖掉了那几艘舰艇之后,还会有人骂我是广东海军的罪人。我告诉你们,如果我像北方那边当独裁的霸王,今天的会议就是高部长的死刑通知会。如果我假仁假义,我张盛霆公司现在早就赚得盆满钵溢了。”
高广征羞愧的低下了头,脸色十分难看。吴绍霆的这些话不单单海军部的人明白,在场所有人也都明白。放眼全国各地的军政府,哪里有广东这边大好风气?如今就连北京政府都是依靠洋人贷款在运作,其他省更是只能压榨人民。唯有广东勉勉强强达到了自给自足。
“我刚才已经说过,要想真正扬我国威、一雪前耻,发展海军是唯一的出路。可是你们也看到了,现在中国名义上大一统,实则各省割据。再加上列强外侮的横加干扰,现在还不是发展海军的时候。我希望诸位海军同仁能够体谅我现在的难处。我可以向高部长道歉。因为我不希望你们当中有任何一个人放弃革命阵营。”吴绍霆总结性的说了道。
“都督,”海军部副部长任光宇小心翼翼的问了道,“那卖掉了舰艇之后,那些官兵该怎么安置?”
“编为海军基地岸上人员,或者我推荐他们前往福州船政学堂任教。我也想把广东海军学堂重新办起来,可惜财政不济。也许还要再等一两年吧。”吴绍霆叹了一口气。
高广征站起身来,庄重的向吴绍霆敬了一个军礼,道:“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