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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假装婴儿死了吗?”
“另外还有一个理由。我与时枝结婚时并未受到祝福,在婴儿出生当天根本没有人
来帮忙,再加上产下一个畸形儿,会有什么结果呢?人们一定会说,看啊,那是天谴。
他们或许还会说,娶了残障的女人当然会生下残障的子女。就算我能忍受,时枝也必然
无法忍受,所以我才同意时枝及家母的意见。”
“但产下阿尔多林畸形儿并非你们的责任,而是药物的责任,不是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人们相信的不是理论,而是感情。何况那孩子出生时,阿尔多
林的问题尚未浮出台面,根本无法确定是药物造成的,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不让周围的
人瞧见那孩子。保健护士也自愿为我们开立死亡证明书,她是战争寡妇,一个女人能独
自活到今天,忍受了诸多中伤及无聊的谣言。这种事我很清楚,甚至到了今天,人们还
要求她家挂上‘战死者之家’的木牌,要她过着与寡妇身分相符的生活,这就是本地的
风土。正因如此,她才甘愿冒往遭到惩罚的危险为我们开立死亡证明书。因为我们都知
道,若要在此地生活,这才是最聪明的作法。”
“你怎么知道这是最聪明的作法呢?”
“因为我就是这样生活过来的。若无旁人提供帮助,那就只能在自己的周围筑起一
层硬壳,独自生活在壳里,任何超越规范的行为,就算在理论上是正确的,也不能去做。
你说你为时枝的沉默感到愤怒,但就算她说了话,又能如何?根本于事无补啊,所以时
枝才一直保持沉默。”
“但为什么只有昌子必须牺牲呢?”
“为了防止家庭崩溃,总必须要有人牺牲,我和时枝也愿意牺牲,若非有昌子,我
一样会动手杀死久松,在那种情况下,我也绝不会吐露秘密。”
“这种想法是错的。”
“或许是,但是却没有其他方法。要在此地生活……”
“但你还是错的。”
田岛重复同一说词。他没得到回答,也找不出其他话好说,只能默然。
沼泽说了许多事,然而对田岛而言,这跟他从时枝及保健护士那儿所得到的沉重沉
默并无两样。
7
田岛怀着失望与愤怒搭上当晚的列车。
田岛觉得,返回东京后无论如何要见昌子一面,他想知道昌子的真正感受。
就田岛所知,昌子是个聪明的女孩,是个不肯认同古老因循陋习及封建思想的人。
隔着铁丝网所见到的昌子,虽然脸色苍白,但并未失去镇静。
昌子见到他,露出一个微笑。
田岛飞快地说出所有地事,包括他去岩手见时枝及沼泽,也包括访问多摩疗育园的
事。
“我了解这次事件的真相。”田岛说道。
“你没有必要为了保守家族的秘密而牺牲自己,你必须将一切全说出来,这样你才
会获判轻刑。久松之事可以算一种正当防卫。至于管理员之事,要证明你并无杀意并不
是什么难事,因为你知道姐姐服用‘阿尔多林’自杀之事,所以知道‘阿尔多林’不是
一种适合用来杀人的安眠药。换言之,你只是想威胁她而已,并灭有杀死她的意图,你
只要实话实说就可以了。”
“——”
“你让田熊金服用‘阿尔多林’,只是为了抗议那些对你穷追不舍的人吧?既然如
此,你就该坚持本意,不是吗?在受审时,堂堂正正地说出事实……”
田岛将说了一半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因为眼前的昌子跟他所知道的昌子截然不同,不是那个开朗、具有都市风格的昌子。
田岛感到惊慌,在他面前的是和在岩手雪地里见到的时枝及保健护士相同的,那种戴着
面具的女人,不是在柔软棉被中长大的女孩,而是在“卫士子”笼里长大的女孩。田岛
所知道的昌子究竟消失到何方了?
昌子静默无语。
田岛越发感到惊慌,难道为昌子烦恼、与她一起受苦的想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你是旁观者。)
沼泽的话掠过他的脑海,在昌子的眼中,难道他也只是个外人吗?
“你说话啊。”田岛大声说道,然而昌子没有开口。
昌子究竟在想些什么?是陶醉在自我牺牲之中吗?
“你错了。”
田岛用干涩的声音说道。
“你还有你姊姊及姊夫都以为只要沉默便可无事,但是你们都错了,沉默无法解决
任何问题。”
8
田岛感到极度疲惫,难道真的无法打破那道沉默之墙吗?
如果在报纸上刊出真相会如何呢?毫无疑问的,一定是条独家新闻,然而,如此一
来,恐怕只会将昌子等人逼入更为沉默的处境。
得让昌子等人心甘情愿他说出事实才行,然而,这有可能这次的事件始于沼泽夫妇
让保健护士开出伪造的死亡证明书。沼泽说过,那是最佳的方法,就当地的风土而言,
再无其他方法,时枝及昌子对此也予以肯定。风土及社会果真如他们所说的,不容许他
们堂堂正正地抚养阿尔多林地吗?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在这次事件中该受到裁判的并非
山崎昌子,而是包括田岛在内的整个社会,不是吗?秉持此一看法难道只是新闻记者的
偏执吗?
田岛陷入阴郁的想像中。他想起在多摩疗育园中的那个叫做“TIKARA”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今年四岁,不久便会长大成人,在头脑方面毫无缺陷的他,大概和一般
人一样能够读书、思考吧。
或许他也知道自己是阿尔多林畸形儿,所以才遭到父母的遗弃。
在某个国家,有母亲杀了自己的阿尔多林儿,结果却获判无罪,只因那孩子是阿尔
多林儿,所以杀人犯便没有罪,或许那个小孩也会知道这件事。
如果他知道了这些事实,因而憎恨周围的社会,又由于憎恨而扣下手枪的扳机,那
会如何呢?
为了防范十几年后可能发生的事件,有必要将这次事件的真相公布出来。
他生下来是个阿尔多林畸形儿,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母亲的错,一切责任应该
归于发明、贩售并允许贩售行为的整个社会。若能在法庭上澄清此事,或许能防范十几
年后的事件于未然,然而,目前此路仍行不通。
当田岛从阴郁的想像中回过神来,一个写着“纸鹤展”的招牌映入他的眼帘,主办
单位是“天使守护会”,田岛的心被这几个字吸引住。
9
展示会在M百货的五楼举行。
狭窄的展示场里吊挂着一串串纸鹤,贴在墙上的纸条写着:“这些纸鹤是家有阿尔
多林儿的母亲为祈求儿女的幸福而折的。”
隔壁的特卖场人满为患,而纸鹤展示场却是门可罗雀。三名妇女坐在贴有“接待”
纸条的桌子后,她们都是阿尔多林儿的母亲。
“我们想为那些孩子盖一间医院。”其中一名妇人对田岛说。
“那些孩子已经四岁,必须尽早盖间医院开始为他们进行机能训练,不仅是为了阿
尔多林儿,也为了其他残障儿童,实在有必要兴建一所医院。”
“这得花很多钱吧?”
“是的,所以除了向政府请愿外,我们也期盼各位的协助,所以请求各位签名支
持。”
她拿出旁边的签名簿,上面有不少人的签名。装模作样的字、客气拘谨的字、大字、
小字等,各式各样的签名琳琅满目。
“我认为那些孩子的问题是社会全体的问题。”另一位母亲说道。
“我认为光凭母亲们单打独斗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倘若社会大众不肯鼎力相助,那
么问题便解决不了。”
“我也这么认为。”田岛点头道。
昌子等人试图凭一己之力解决问题,所以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那种姑息、灰暗的方法。
其实一开始就应该采取这种态度,将它视为整个社会的问题,有一些母亲便是抱持
着这种看法。
田岛感觉自己的心情稍微开朗了起来。
“能让我见见你的孩子吗?”田岛说道。
“我想拍些照片。”
“拍照——?”
田岛对面的那位母亲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她责备似地望着田岛。
“你想拍我孩子的照片吗?”
“是的,我想拍你的孩子跟你一块玩耍的照片,我想拿这些照片给一些人看,鼓起
他们的勇气,另外我也想登在报纸上。”
“我拒绝。”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吗?”那位母亲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要拍我孩子的照片呢?你不明白我有多痛苦吗?你拍照是打算让我的孩子
惹人嘲笑吗?”
“不是。你刚才说这是整个社会的问题,既然如此,你为何害怕面对摄影机呢?”
“因为我不想去触痛伤口。”她脸色苍白地答道。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受人嘲笑。尽管没见过我的孩子,可是仍有几百人、几千人赞
成我们的想法,为什么非拍照不可呢?”
“你错了。”田岛说道。
他对沼泽及昌子都说过同样的话,但那时他不晓得他们错在何处,此刻他却觉得自
己清楚地看出错误所在。
“你们说这是整个社会的问题,我也认为如此,然而,若一味地沉默及隐我,你们
认为这可能成为整个社会的问题吗?为什么你们不把孩子带来这里介绍给大家,让大家
拍照呢?如此才能让它成为整个社会的问题,不是吗?如果没有这种勇气,这哪会成为
社会的问题?充其量也只是你们个人的问题,不是吗?”
“你能了解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情吗?”
“或许我不了解,大概我也无法了解。但是身为母亲的你们,不是有义务设法让我
跟这个社会了解吗?因为羞于见人,所以遮住伤口,但却又希望别人能了解这种痛楚,
这想法难道是对的吗?难道不应该拿出勇气叫别人正眼看待自己的孩子吗?难道你们对
自己孩子的外表感到羞耻吗?”
田岛环视几位母亲的脸孔,没有人答话。在一阵凝重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一位母亲
抬眼和田岛四目相视。
“我从不以我的孩子为耻。”
“既然如此,那又是为什么呢?”
“两个多月前,我的孩子过生日,某家杂志社的人来拍了照,但是结果照片却没有
登在杂志上。”
“为什么?”
“因为有人说媒体不能刊出我孩子的照片。”
“究竟是谁说这种混蛋话?”
“是公家机关的人。”
“这我就不明白了。”
“听说这样违反儿童福利法。法律上规定不准将残障畸形的儿童供大众观览——”
“岂有此理!”
田岛将嘴角往下扯。
“一板一眼地遵守法令有什么用?孩子们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你们认为
把孩子藏起来会让孩子幸福吗?你们认为让孩子与世隔绝会比较好吗?没有这回事。你
们希望社会变得能接纳阿尔多林儿当总理大臣或大企业家,对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
挺身而战呢?如果有官员反对,你们更应该拿出子女的照片给众人看,争取大家的理解,
不是吗?”
没有回答。
田岛继续等待,然而,沉默越来越凝重。
田岛发觉,这种沉默跟自己以前所遭遇的情况相似。
难道在这里也是相同的结果吗?沼泽说过“若想在这村子生活下去……”其实他根
本无须强调地域,东京又有什么不同呢?在这里也有相同的厚墙,阻止社会性的问题发
展成为社会全体的责任。
当局者误以为隔离及隐瞒便是解决之道,误以为视而不见是一种心灵的慈悲,至于
当事人自己,则谦卑地认为自己应该承担起悲伤、愤怒及不公平,甚至误以为这是一种
美德。
这个展示究竟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田岛用黯然的眼神望着签名簿,签名应该是宣示要将这问题当成是自己的问题,但
签名的人了解这一点吗?签名反倒让签名老产生一种错觉,以为签名是让他们从问题中
脱身的一道免罪符,不是吗?
然后,在这些错觉的累积之下,终于铸成了这次的事件。
田岛走到走廊上。
特卖场的喧嚣清晰可闻。谁能保证不会再发生第二起阿尔多林事件呢?不,一定还
会发生。到那时候,相同的错觉又会再度产生,而像昌子那样的女孩又会出现了吧?
当田岛拖着疲累的双脚步下楼梯之际,有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田岛停下脚步转过头去,一名脸色苍白的母亲站在那儿。
“请你替我的孩子拍照。”
那母亲说道。
“为了我孩子的将来——”
尾声
田岛陷入空想。
他想象,凝重的沉默厚墙终于被打破,社会终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