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时候的街头上,涌现出了一群又一群的小流氓,他们不上学,不上班,整天泡在录像厅里,混在台球案边,他们腰里别着小斧头,嘴上叼着劣质香烟,把放学的乖孩子堵在路边,从他们兜里翻出一毛两毛家长给的早饭钱,然后走进游戏厅,玩魂斗罗,玩街霸,表情冷酷,骂骂咧咧,不可一世。
于是我就很少去录像厅了,我想我是个好孩子,我想我是个胆小鬼。
偶尔去了一次,还被一个著名流氓堵在门口,他叫丁丁,远近闻名,打台球能一杆全收,玩街霸能一币通关,不是盖的。他把我堵在门口,我心里忐忑不安,我以为他想要钱,可我要是把钱给了他,我还怎么玩游戏,我还怎么租小说啊?
谁知道,我错了。
丁丁弯下腰来,和颜悦色,像个邻家大哥哥般对我说,你能告诉我,二十六个英语字母都是怎么念的吗?
你问这,弄啥?——我有些发懵。
我妈让我接着上学……——丁丁的眼神黯淡下去,看着门外的车水马龙。
哦……——我如释重负。
还好,我没辜负他对我的信任,我教会了他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念法,他成了我的朋友。通过他,我认识了鬼子、雷子和三儿,我们一起看录像、打游戏、看武侠小说、听小虎队,我们一起在上早学的路上沿街尿尿,我们一起在小面馆里吃猪头肉、喝“南阳关”。
我们一起被分到“坏班”,我们一起在中考后名落孙山。
丁丁不再读书,两年后,他去了平顶山,进帘子布厂,当了一名青工。
第三部分 电影·小白记忆第46节 被遗忘的时光(2)
从此不再有消息。
剩下我们四个,作为关系子弟,进了戒律森严的县城一中。
到了高中,我对什么周润发万梓良刘德华李修贤已经如数家珍了,徐克吴宇森王晶等等也能说上个一二三来。
不要说是我,就连五叔,听到这些名字,也能口吐白沫胡扯上好一阵子,毕竟在这行混了这么多年了,这些人也算是他的衣食父母了。
他的录像厅再次乔迁壮大,搬到了电影院旁边,换上了大投影和软沙发,实现了质的飞跃。
在那里,我看了无数港片。
看港片,成了我惟一的课外活动,成了我每星期的期盼,成了我朝思暮想的梦。
周星星重返校园啦!东方不败重现江湖啦!赌神再战拉斯维加斯啦!黄飞鸿再展无影脚啦!
在那里,我第一次和黄璐坐到了一块儿。
黄璐是黄秉林的女儿,跟我一样大,头发长长,眉毛弯弯,早熟,诱人。
我和她从小学就是同学,我和她,却从未说过一句话。
那天,她是怎么进来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坐到我身边的,我也不知道。
那天,放的是什么片子?
高晋有没有跌落山崖?唐伯虎有没有大战对穿肠?令狐冲有没有夜遇东方不败?黄飞鸿有没有高喊爱老虎油?
我都记得。我都不记得。那天晚上我和黄璐一起去上晚自习,一路上,我们还是没说话。天快黑的时候,我们走进校园,在我们默默分开走向各自教室的时候,剧烈的鸣响冲进耳朵。
——我们的校长喝醉了,他在后山放猎枪。
——假如那是烟花?
所有的烟花、所有的流星、所有的红蜻蜓、所有的纸飞机,都出现在昨天的电影里,都出现在旧梦中。在电影里,在旧梦中,还有波澜壮阔动人心魄的江湖情真、兄弟情深、红尘情迷、儿女情长,由不得你不痴狂、不神往。
可毕竟,昨日不再,明日无奈。
所以才诞生出了那么多纪念青春追忆往昔的电影,这样拍,那样拍。
或清新,或凝重,或迷幻,或写实。
这样那样,怎样都行。
我也想拍。
我的眼睛,就是我的摄像机,我的灵魂,翻山越海,四处飞翔。
我拍到五叔,他生意破产,负债累累,踩着三轮,上街拉客;我拍到爸爸,他退休在家,一言不发,站在窗边,眉头紧锁;我拍到丁丁,他蓬头垢面,睡眼惺忪,点燃烟卷,出门上班;我拍到鬼子,鬼子他们,他们坐在另一座城市的夜店里,放下酒杯,突然沉默,各怀心事,不知所措。
还有黄璐,她掀开前襟,露出乳房,给刚出生的孩子喂奶。
她若有若无地笑着。她的头发还是那样子的,她的眉毛还是那样子的,那样子长长的,那样子弯弯的。
他爸呢?售票员呢?黄秉林呢?
黄秉林坐在门可罗雀的录像厅门前,满脸堆笑,高举喇叭,大声吆喝:无间道!无间道!最新香港超级猛片!刘德华梁朝伟明争暗斗!三集连放,票价五元,走过路过,不可错过!无间道!无间道!……
OK,就让我的电影,停留在这样的场景上,停留在黄秉林身上,终至黯淡,终至结束。这当然是一个长镜头,没有配乐,只有环境音效。音效来自放置在大街边的超级大音箱,来自正在循环放映不清场的超级香港猛片。
——刚好响起那首歌,蔡琴在唱,刘建明在听,你也在听。
——你当然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叫做,被遗忘的时光。
2004年5月14日
第三部分 电影·小白记忆第47节 追日(1)
9月12日星期四
好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我想,可是却找不到完美归途。冬风将至,季节变化的时候很多病症都会趁乱狂舞,而承载的厅堂,因其脆弱与虚空,终将崩塌。谁都渴望完美的崩塌,就像《爆裂刑警》中的吴震宇那样,在他快要死去的时候,一罐可乐从自动售货机中怦然滑落,蓝色的,美丽的。它看见他释然地笑了。他终于停止了盲目的暗夜奔跑。后来,《朱丽叶与梁山伯》中的爷爷也笑了,像个拒绝长大的孩子。孩子说,NO COKE,NO HOPE。爷爷说,NO COKE,NO HOPE。没错。
10月13日星期日
小男孩尼古拉手上的许愿结跌落在地,他失踪的父亲在电视新闻中被警察抓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尼古拉一直活在惊恐与不安中,在他脑海四周,绕旋着被歹徒贩卖的人体器官,以及父亲满脸是血的惨状。父亲曾经试图自杀。尼古拉拥有一个又一个的梦童失魂夜。
那是作家导演克劳德·米勒拍摄于1998年的电影《雪地里的魅影》。美妙神奇的童年有时却又那么触目惊心。
再过两天,爸爸就要来看我了。还有妈妈。还有爷爷。
9月20日星期五
重看《不夜城》,我不再被开幕的追拍长镜头所震撼,却依旧被结局的车门幻雪所打动。健一永不再爱,他空洞地坐在大战前夕的名车里,镇静,而恍然。冬天的来临不会因为一个天涯浪子的心伤心死而改变,雪还是会落到所有漂泊者的眼角眉梢。健一在推开车门的一刹那,心里忽然阵痛无比。光阴倒转,曾有一天他捅开陌生女子的房门。咔嗒一声。咔嗒一生。雪好像落了一辈子。永不停歇。他在雪光中射杀了那个从陌生到深爱的女子。那个女骗子,那个亚细亚的遗孤。天亮了,雪还在下,从这一年下到那一年。健一打开车门,去赴生死局。车门开,雪花飞。这还是那年那夜的雪吗?车好像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还在失魂的都市疾驰。车门开,小莲纵身跃下,不顾生死。这人间早已令她冷彻心扉,所以她选择欺骗全世界。健一也被她骗了,骗的很深,很深。健一杀了小莲。经年以后,健一却因为漫天飞雪而想起那个莫测的女子。
10月2日星期三
放假了。哪儿都没去。熊猫海还在闪着波光吧。五颜六色的2000。上海1999的连绵梅雨,大沪饭店的雪菜肉丝面。墙角等待阳光的女子。最后一瞥,血液中的成都。深圳深圳,沙尾的古树,暴雨闪电怎么还没将你烧死?不知道该看什么片子了。《好男好女》拿起来又放下。我不愿再见尚未老去的安妮。钟浩东已经死了;阿威已经死了;蒋碧玉弥留;女演员哭泣。现实的结局是伊能静嫁给了她的音乐顽童,养儿育女,拍广告拍电视。《人间四月天》,陆小曼;林语堂,《风声鹤唳》。侯孝贤再也找寻不到最喜欢拍的女主角了,他最爱的男演员,TONY LEUNG,在香港的夜店里喝酒喝到间歇失忆。他无法戒掉这红尘液体。他终究不是隐忍孤绝的英雄残剑。他更不是新扎师兄小鱼儿韦小宝张无忌,正如同伊能静绝不是什么堕入凡间的天使。天使在十九岁的时候曼声轻唱失踪少女三月的秘密,混血的她后来好像还和黑道大哥牵扯在了一起。八卦八卦我牵挂,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到活着的道理以及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9月25日星期三
晚上翻出旧书,又看了一遍李洱的短篇小说《现场》。两男一女,一对恋人,一个莽汉,孤注一掷,抢银行。从警察朋友那儿搞到枪,然后将其暗杀在交货的荒山。时而镇静,时而慌乱。恋人在隐匿的屋穴中缠绵悱恻,汗湿床榻;莽汉在贩卖的欢场里告别童贞,乐不思蜀。他们不图钱,只因太寂寥太平淡。在噩梦里,鬼魅显形,游走于树梢。然后终于行动,杀人,逃亡,被擒,一切皆成过眼云烟,转瞬即逝。阶下囚后来面对来访的记者将往事娓娓道来,安详平静到恍若一切均未发生。我确信这是一部可被拍成好电影的好小说,最好将其情节线索交叠入《非常突然》。警匪一家。谁没有爱?谁没有恨?谁没有心事往事?谁都不是蝼蚁。可惜,杜琪峰游达志不会看到这样的大陆小说;可惜,我们找不到能鼓起勇气去拍这样的电影的本土导演。多少年后,谁还记得小说中的这两男一女,他们其实纯真善良,远没有你和你的朋友那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10月25日星期五
晚上看裘德·洛在1998年主演的电影《吸血情圣》(《The Wisdom of Crocodiles》),不由联想到了陈凯歌的《温柔杀手》。两片都讲述了美丽女子爱上神秘男子却慢慢发现在爱情背后隐藏着层层疑云与重重杀机的悬疑故事。都不好看,都在故弄玄虚。有些主题如果玩儿不好就千万别去碰触,比如爱情的猜疑与善变,以及爱之魔力。尽管都不怎么样,但梁普智的东西明显要高于陈凯歌的东西,也就是说,《吸血情圣》好过《温柔杀手》,因为它总算是压住了阵脚,更因为裘德·洛的表演远非空有其形的约瑟夫·费因斯所能企及。裘德·洛在电影里抬头凝视,眼神空茫,喃喃自语,既令人揪心又令人动心,所以女主角才会冒着被吸尽鲜血的危险去用真爱将其唤回。他最终的死其实就是一种爱与善的回归。而陈凯歌的《温柔杀手》简直就是不知所云,再加上那些乏善可陈的性爱场面,真让人后悔自己白花了那临近十两的银子。最近有媒体围绕着这位大爷及其《和你在一起》热炒起了什么“电影态度”与“精神”,继而有人狂说好,有人唱反调,真是傻B透了。
说到梁普智,倒是勾起了我良多思绪。1976年他凭借一部风格凌厉的写实之作《跳灰》开启了香港电影的新浪潮运动,然后又有《狐蝠》、《等待黎明》、《杀之恋》、《上海1920》等作品间或问世,尽管产量少了点儿,却部部用心,凸显了个人的能力与高度。这种坚持的品质是那一代香港电影人所共有的,方育平、严浩、谭家明、章国明、许鞍华、徐克、于仁泰……百舸争流,千帆竞渡……那时候整体的电影环境与世道也是捉襟见肘岌岌可危,但诚意十足的良好创作终究换来了香港电影的皇皇盛世,所以说什么金融危机观众流失资金不足等客观原因完全不是电影没落的终极缘由所在,关键还是要看电影院里在放什么东西,是烂东西还是好东西。且看现在的香港电影有哪一部不是垃圾不是破烂,多少人混迹在这个圈子里却还终日高呼或骂娘,老百姓凭什么购票入场?还不如陪媳妇上街游逛,就算在路边遇到盗版小贩,也不愿花一包烟钱去买一部关于垃圾明星和垃圾故事的新港片。
第三部分 电影·小白记忆第48节 追日(2)
9月28日星期六
看了尼尔·乔丹的《哭泣游戏》,没有想像中震撼。甚至恹恹欲睡。如果当初在毫无所知的情况下看这部电影,肯定会心有所感,不至于去过度挑剔影片的苍白与刻意,而多年后的今天,信息爆炸,芜杂凌乱,发呆发到傻,所有的器官都钝了,还怎么能被感动?就当自己欣赏能力提高了吧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