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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森巴赫的临别一眼,看到的是波兰男孩的纤细手指。他的手指指向无尽远方。海天交接。
艾森巴赫是电影《威尼斯之死》的男主人公,这部电影拍摄于1971年,导演是维思康蒂。
③
一直不觉得《威尼斯之死》是一部 “同志电影”——它只是想通过两个同性别的生命极端来表达“崩溃”的意念以及随之而来的对生命的挽留与无可挽留罢了。
让人崩溃的乃是尘世的一切一切:奋斗、道德、规条、交际、傲慢、理念……还有凡俗的被禁锢的爱情。
只有纯洁的无因的自然与自由令人神往。
我们生存的城市就是我们的尘世:瘟疫流行,人间地狱。
而自然与自由,是晨光,是大海,是朝阳,是地平线,还有“可爱并略带神一般庄重之色”的达思奥。
那自然的神光。
可惜的是,瘟疫已令艾森巴赫病入膏肓回天无力了。
只有最后的幻像弥漫在将要死去的脑海里:大海如镜,远无边际。达思奥在沙滩上似笑非笑。他抬起叉在腰间的手,指向远方的地平线……
好像是希望。
好像是绝望。
④
维思康蒂不该被列入“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队伍中,《罗克和他的兄弟们》那样的写实醒世之作的诞生应当具有其时代被动性,正如科波拉为生计所迫去拍摄《教父》一样,不管最终的作品多么辉煌多么经典多么意义重大,他都打心眼儿里不喜欢。
只不过维思康蒂没有明说罢了。
维斯康蒂所永恒迷恋的,乃是神经质的混乱与崩溃,这混乱与崩溃,又是那么的优雅、唯美、哀伤。
就像苏格拉底所说的那样:美将人带向智慧,也将人带向激情与痛苦的深渊。
在维斯康蒂的电影中,所有的人都死了:跳楼(《被诅咒的人》)、自杀(《路德维希》)或病亡(《威尼斯之死》)。
只有导演继续活着,然后让更多的人在他的电影中无望、绝望、死亡。
第一部分 电影·小白说话第13节 魂断威尼斯(2)
《威尼斯之死》吝啬对白,却奢用配乐。
配乐的原作者是伟大的奥地利作曲家和指挥家古斯塔夫·马勒,他在自己的许多作品中都体现了他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理解。他的绝笔之作《大地之歌》(《第九交响曲》)是根据李白、孟浩然等唐代中国诗人的诗意写成的,最为充分地表达了他对生命的厌倦与留恋。《威尼斯之死》所选取的是他的第五交响曲的慢伴。放慢了速度的马勒小柔板更加悲恸、虚幻、凄美,一如艾森巴赫最后一眼所看到的威尼斯之海。
维思康蒂正是以马勒为原型塑造了影片的主人公艾森巴赫。
维思康蒂不自觉地认为,马勒在内心深处具有同性恋倾向——尽管他从来没有表露过,更未实施过——这样一来,他的作品反倒更为适合《威尼斯之死》这样一部欲言又止的通过眼神来交流的电影。
马勒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马勒终究不是柴可夫斯基。
柴可夫斯基是公开的同性恋者,他与美貌放纵的女学生米尔科娃的虚假婚姻只维持了九个星期便瓦解了,然后他同为同志身份的弟弟把他带回了圣彼得堡。此后,他精神抑郁,疯狂创作,东飘西荡,最终染疾而亡。
他正是死于霍乱。
有乐评家甚至将他的第五交响曲中的“命运主题”和第六交响曲《悲怆》当作是对同性恋的悲惨命运的缅怀与呼号。
对我而言,一切都无关紧要。
只要那音乐够郁积够伤心够劲儿就好。
⑥
扮演金发少年达思奥的演员来自瑞典斯德哥尔摩,名叫Bjorn Andresen。他是维思康蒂众里寻他千百度后的惊喜发现。在现实生活中的这个北欧少年在五岁的时候就被生父抛弃了,她的母亲随即自杀身亡。
但是在电影中,谁都看不出他的痛。
他十四岁,灿若星辰,无忧无愁,面带微笑,沉默不语。
他永远不会被这荒芜黑暗的世界所吞噬。
⑦
《威尼斯之死》改编自德国作家托马斯·曼的同名小说。托马斯在1929年凭借“德国史诗”般的长篇小说《魔山》荣获了诺贝尔文学奖。
据说,托马斯·曼有着和《威尼斯之死》中那身为艺术家的主人公相类似的经历。
至于真实的细节,则无从知道。
托马斯·曼写出了《布登勃洛克一家》以及《魔山》等以家族兴衰史为主题的宏大的现实主义力作,也写出了颓糜美绝的《威尼斯之死》。
《威尼斯之死》成了更多文学爱好者的心头好。
一如杜拉斯的《情人》,以及纳伯科夫的《洛丽塔》。
令人不解的是,纳伯科夫认为托马斯的《威尼斯之死》乃是一部低劣之作。
自负的纳伯科夫无法替代大多数读者对《威尼斯之死》的深陷与迷恋。在一次全球最佳同性恋小说评选中,《威尼斯之死》荣登榜首。
在这个榜单的前十名内,还有阿根廷作家曼努埃尔·普伊格写于1976年的对话体小说《蜘蛛女之吻》。《蜘蛛女之吻》在1985年被巴西导演埃克托尔·巴本科拍成了电影,在电影中,为爱不顾一切的同性恋男子莫利纳和他幻想中的同样奋不顾身的“蜘蛛女”最终都被虚伪的冷酷的现实所残杀了。
托曼斯·曼的儿子和孙子后来也都成了著名作家。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儿子,克劳斯·曼的反法西斯长篇讽刺小说《梅菲斯特升官记》在1981年被搬上了大银幕,并且获得了当年的奥斯卡最佳电影奖。
克劳斯·曼在1949年5月21日死于自杀。
有人说他的死是因为对法西斯迫害政策的反抗。
有人说他的死是因为他无法摆脱来自声望隆厚的父亲的阴影。
谁知道呢?
⑧
《威尼斯之死》是作为演员的梁朝伟的电影最爱。
⑨
作为明星的梁朝伟没有在威尼斯闪亮过,闪亮过的是第一次拍电影就荣登影帝宝座的夏雨。
得奖的那个夏天,他还是一名欢度暑假的高中生。突如其来的荣誉令他神不守舍。
后来他理所应当地考上了中戏,然后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明星。
可是我们却再也看不到当初那个看上去有些紧张却又分外可爱的天才少年演员了。
从《悲情城市》之后,威尼斯开始频频垂青华语电影。
单是张艺谋一人,便凭《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一个都不能少》三次捧杯。
还有蔡明亮的《爱情万岁》。
还有张元的《回家过年》。
这让人觉得有些怪,却又无力指斥。
最走背运的人当然是陈果,他每年都带着新片拷贝飞往意大利水城,每年却都两手空空而回。
这一次,2002,第五十九届,我想他也不可能有什么大的斩获。
陈果参赛的作品是《人民公厕》,耗资八十万美金,用DV拍摄,讲述厕所弃婴冬冬在长大后周游世界,徜徉于各国公厕的故事,其间穿引了很多象征性的事物,如韩国高丽参,印度恒河水等等。陈果显然想要通过此片将自己的写实路线提升到探寻生命真谛的高度,但他所欠缺的文学深度与诗意气质终将阻碍他冲破瓶颈,成为大师。
就算把威尼斯众多琐碎小奖中的某一个颁发给陈果,又有什么意义呢?
能让影片大卖?能给陈果心理安慰?
同时参赛的亚洲作品还有北野武的《玩偶》、张作骥的《美丽时光》、李沧东的《绿洲》、塚本晋也的《六月之蛇》等等。
《玩偶》绚烂到极致。
春之花、秋之叶、冬之雪……生于红尘。
爱沦丧、情难忘、心枯竭……死于红尘。
可以料想的是,不用多久,《玩偶》就会成为影迷挚爱与热点话题,无论它得奖与否。
《绿洲》则再次奉献畸恋与情欲故事,那是永恒的电影法宝,也是永恒的母题。
死亡、强奸、残疾、因恨生爱、爱无路。灭绝。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韩国影像总让人觉得顺畅自然,毫不突兀,即便惨烈扭曲,也代表着无奈的东方气韵。
商业与艺术的精致结合体。
《六月之蛇》自不必说,塚本晋也肯定还会用鲜血与蛆虫去表达他内心痛苦的哀号与无奈的挣扎。钢筋水泥的妖兽都市在爆裂的眼球边缘飞速闪过,灰色、荒凉、还有一张张残破的脸,狞笑、呻吟,不绝于耳。倒毙或重新站起,其实毫无分别。
还有张作骥的《美丽时光》。
张作骥已经当上爸爸了,可他还是让两个原生的黑帮少年在电影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恐惧感无所不在。死很容易,生却沉重无比,极易失控。
那好吧,就让我们努力活着,看电影,吃花生,入梦。
⑩
我在威尼斯不曾入梦。
我永远都在行走。
行走在这繁华之城和死亡之城。
我路过那些满怀希望与绝望的路人们:拜伦、雪莱、白朗宁、歌德、缪赛、普鲁斯特、海明威、瓦格纳……
然后继续前行。
我就在梦中。
在梦之尽头,我回行至叹息桥。
叹息桥,建于1600年,连通总督府与死囚监狱,是将死之徒们最终的行走之地。
他们不得不叹息。
桥上有盖。
是凌晨,薄弱的天光从缝隙中透射过来,打在我脸上。
我无法看到威尼斯的碧海青天。
所以我笑了。
好像我死了。
2002年9月6日天蒙蒙亮
第一部分 电影·小白说话第14节 电影小说:堕落天使(1)
相关电影:《堕落天使》 王家卫 1995
天使1号故事
空屋
我一个人住。我一个人活着。香港的夜色绚烂惊艳,永远在我的窗外闪烁。从这个窗口向外看出去,你可以看见高速公路,亮着双眼的蚂蚁们在寂寞飞驰;你还能看到铁路,蛇一样的东西在漫漫轨道上轰鸣。有时候你能听见隐约的警车尖叫声,你也许不怕,也许幸灾乐祸,我却在心里隐隐作痛。
淡泊的痛楚。
工具
在这间小屋里我惟一拥有的可以打发时间的工具是一台黑白电视机,它每天晚上都为我上演无边无际的肥皂剧。如果关掉它,它会在屏幕上映射出我抽烟的样子。我看得到。烟抽多了会让我的胃枯涩干燥,于是头疼。其实一切都无所谓了,开着电视也好关着电视也好,结局都是默默地睡去了。睡着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脱过衣服,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盖过被子。黑色幻梦中我趴在坚硬的床上,与来自内心的痛楚作战。
奇怪,我永远都不会感冒。
载体
在没有工作的日子里我会出去游荡。这个城市为人们准备了太多便于游荡的载体,比如地下铁。每次被自动扶梯带进这城市洞穴的时候,我都会被这地下世界的宏大气势所震慑。夜与昼,地下铁的世界里永远灯火通明,照亮一张张思绪万千的面孔。大理石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我慢慢地移动躯体,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
哪里是下一站?
酒吧
白天我通常在屋里呆着,这样会使我觉得浑身困倦。夜晚终于降临了,我就出去,去一家冷清的小酒吧。黯淡的光影,窃窃的私语,电唱机中传来这样那样的伤感旋律。所有的都是我所熟悉的。我决不奢望一个暖洋洋的家,我只想找到一种可以宽容我的感觉。我坐着我抽烟我喝酒。酒不会让我醉,我懂得克制自己心里的冲动。坐得久了我忽然觉得一切都静止了似的,只有弥漫的烟雾在充盈着音乐的空气中浮动。
其实一切都没有停下来。
回家
夜终究还是深了,我说过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有一个狗窝,我得回去躺着。不想躺也得躺着,因为所有的危险都在沉沉夜色里蠢蠢欲动。地铁狂奔,带我回去。我熟练地走过漆黑走廊然后从破墙角落找到钥匙打开门。
谢谢
我知道屋子里已经收拾干净了。
床单已经换过,传真机又能正常工作了,冰箱里肯定多了几罐啤酒。
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