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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我去学习。”
“到哪里去学习?”
“到交通学院附属训练班。真奇怪,为什么把我从斯大林格勒调走,但命令终归是命令,我只得去,我特来向中校辞行。”
“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快艇一到就走。”
沙布洛夫想了想,虽然他的到来不能让巴柏琴科放下工作,但是巴柏琴科早就熟悉的叶列明来辞行一定会迫使团长放下笔,于是他跟着叶列明走进房间。
“中校同志。”叶列明说,“能向您报告吗?”
“好。”巴柏琴科应了一声,没有停笔。
“我要走了,中校同志。”
“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特来辞行。”
“介绍信准备好了吗?”巴柏琴科问,眼晴仍然没有看叶列明。
“准备好了,在我手里。”
叶列明把介绍信递给他。
巴柏琴科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桌子,他在介绍信上签字后,交给了叶列明。
一阵沉默。叶列明进退维谷,站在原地,停了一会。
“那我就走了。”他说。
“您走吧。”
“中校同志,我特来辞行。”
巴柏琴科终于抬起眼来,说道:
“好啊,希望您努力学习。”说罢,他向叶列明伸出手。
叶列明同团长握手。他还想说点什么,但巴柏琴科和他握过手后,再也不理会他,又埋头写东西去了。
“中校同志,再见。”叶列明又一次犹豫不定地说道,并望了望了沙布洛夫。他的神色并不是生气,而是失望。老实说,他也不知道怎样与巴柏琴科告别,为什么要告别,总之他没想到,这里气氛竟这样正式。
“再见,中校同志。”他最后一次小声说。
巴柏琴科没有听清楚。他把一个图表认真地摆在报告跟前,仔细地用尺子在上面画线。叶列明又停了一会,慢慢向沙布洛夫转过身去,深情地同他握了握手,就走出去了。沙布洛夫把他送出门,在掩蔽部门口紧紧地拥抱他,接吻。随后沙布洛夫又回到巴柏琴科这里来。
他还在写战斗报告。沙布洛夫生气地望着他下垂的脸和开始秃发的前额。沙布洛夫很不理解,中校与叶列明一同度过一年的战斗生活,出生入死,同吃一锅饭,如果需要,在战场上还会救他的命,此刻怎能这样无动于衷地让他走。这样冷酷无情地对待他人,对一个离开部队的人的命运漠不关心,沙布洛夫在军队里时而遇见这种情况,他为此感到惊讶。沙布洛夫切身感觉到了叶列明的痛楚,所以当巴柏琴科想从他嘴里打听集团军情形,终于开口问他的时候,他一反常态地回答得很枯燥,很克制,几乎很粗鲁。他只希望赶快结束这场谈话,让巴柏琴科再去钻研他的文件,免得他像对待离去的叶列明那样对待他。
沙布洛夫回到本营的途中想道:真是怪事!战斗如此紧张之时,竟然从斯大林格勒调人到交通学院去学习,表面看来,这似乎并不需要,但他同时又感觉到,这里蕴涵着任何力量也阻止不了的惊人的事变进程,感觉到国家领导人的镇静风度。
第十章
在营部,有个客人在等候沙布洛夫。这位中等年龄、戴着眼镜、领章上带有两颗长花的不识之客,与营政治委员对面坐在桌旁。沙布洛夫进来时,他们两人都站起来了。
“阿列克塞·伊万诺维奇,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阿弗杰耶夫同志,中央机关报通讯员,从莫斯科来的。”
沙布洛夫同他握手问候。
“从莫斯科来的,来很久了吗?”他兴致勃勃地说。
“昨天早晨还在莫斯科中央飞机场。”阿弗杰耶夫说。
“我记得,有时能在《消息报》上读到您的文章,对不对?”
“对,主要是在那份报纸上发表文章。”
“昨天还在莫斯科,今天就到了这里。”沙布洛夫带点羡慕神情地说。“莫斯科的情况怎么样?”
阿弗杰耶夫微微一笑。因为他所遇见的人,没有一个不提这个问题。
‘没有什么,莫斯科情况依旧。”他说。“以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他对所有的人都这样回答。“您是莫斯科人吗?”
“不是,我在那里学习过。您到我们这里很久了吗?”
“你刚走,”瓦宁说,“他就来了。我们已在这里谈了一些…… ”
“谁派您到我们营里来的?”
“你们师长。我到前线时,就有人劝我,一定要到您这里来。”
“真的吗?”沙布洛夫说。
“是的,就是到您沙布洛夫营里来。”
’我们居然已经得到了正式命名。“沙布洛夫说,极力用这粗率的诙谐语句,来掩饰内心的喜悦。
”派您来时,他们对您说过什么?“他直率地问,“不妨说说。”
“他们说,你们经过决定性的冲锋,一举攻下三座楼房和广场,十六昼夜来没让德寇前进一步。”
“这是真的,没让他们前进一步。”沙布洛夫说,“但是最近一星期来,敌人没有特别凶猛地来攻占。如果你七八天前来到我们这里,那就有意思了,现在这里很平静。”
阿弗杰耶夫微微一笑。在他的战地通讯员生活中,他经常听到这样的话:“您要是早些来就好了”。人们总觉得,此刻他们那里的情形不是最有意义的,值得注意的事情不是已经发生过,就是即将发生。
“没有关系。”他说,“我在您这儿呆几天,收集一点材料。平静也不错,可以同人们谈谈。”
“是的。”沙布洛夫同意地说,“不然就没有时间谈了…… ”
他俩对视了一下。
“关于斯大林格勒的情形,人们一般地写些什么,说些什么?”沙布洛夫带着很久没有看报的贪婪心情问道。
“写的很多。”阿弗杰耶夫说,“说的更多,想的更多…… 不久前,我到过西北战线,那里很多军官不耐烦地说:我们坐在这里,而斯大林格勒那里却…… 您知道,在大多数场合下,他们并不怀疑这里是地狱,他们是真心真意地想到这里来。”
“您准备在我们营里逗留很久吗?”沙布洛夫问。
“不,只呆一两天,然后还要到南面阵地上去。”
“对的。”沙布洛夫说,“此刻那里的战斗激烈得多。”
“你看,我要同你们营里什么人谈谈好?”
“同什么人谈呢?可以同孔纽科夫谈谈。他是我们营的老兵。也可以到各连走走,同一连连长哥尔坚科,或者同马斯林尼可夫谈谈,他是我的参谋长,人虽年轻,但是个很好的军官。你也需要同军官们谈话吗?”
“当然。”
“那您就同马斯林尼可夫谈谈好了…… ”
“我也想同您谈一谈。”阿弗杰耶夫说。
“同我?也可以同我谈谈。”沙布洛夫回答,“只是要放在最后,请你先到各连去认识认识。因为只有先了解营里状况,才能了解营长的情形。至于营长关于自己说些什么,这是次要的事。政治委员,您看对不对?”他向瓦宁微微一笑。
“对的,”瓦宁说。“如果营长忘记说到自己时,我来提醒,”他向阿弗杰耶夫点头示意。
“什么时候了?”沙布洛夫看看表。“4点钟了。我忙活很久了…… 该睡觉了。您怎么样?”
“是的,我也想睡。”阿弗杰耶夫同意说。
“如果您留在我们这里,我们明天就给你抬张床来,今夜就请你同参谋长或政治委员挤一挤。他们的个子都不太大,能够睡下。我也可以请您同我睡在一个床上,但怕您不方便。”
“是的,我也有点害怕。”阿弗杰耶夫望了望沙布洛夫那魁梧身躯,同意地说道。
沙布洛夫已经完全收拾停当,准备睡觉,但他却站在房子中间,想从什么地方替客人找个毯子。忽然间,他看到桌子上的军用水壶,顿时酒兴大发,这在平常是很少有的事,他正想这时喝点酒,然后再坐下谈一会儿,索性把一时没有想起的各种问题,都提出来问问这位从莫斯科来的客人。
“您很想睡觉吗?”他问。
“不太想睡。”
“那么,也许,总还是要…… 政治委员,你请他吃过东西吗?”
“请过,吃的不多。”
“既然不多,就等于没有请,没有招待。如果不太想睡,我们就来吃点夜宵吧。”
别佳还没有端来食物之前,沙布洛夫接连问了阿弗杰耶夫几个简短而突如其来的问题。
“怎么样,莫斯科还有街垒吗?”
“没有,已经拆除了。”
“防御工事有吗?比以前增多了些吗?”
“我觉得多了些。”阿弗杰耶夫说。
“那里还有人守着吗?”
“我想是有人守着。”
“这就好。这才真的是防御工事…… 随时都有人守着吗?”
“我想,随时都有人守着。”
“这就好。您常看歌剧吗?”
“也看。”
“看什么歌剧?”
“叶甫根尼·奥涅金”。
“很有趣的。”沙布洛夫说,“倒不是我非常想看戏,有趣的也不是歌剧本身,而是戏还在演,仍旧是观众满座,我对这一点感兴趣。那怕看它一眼也不错…… 不过,您知道吗,其实我并不爱看歌剧。”
“我也是一样。”阿弗杰耶夫说。
“演唱的女人都胖胖的,扮演的角色都是姑娘。怎样看也提不起劲来,也许现在因为战争的缘故,她们都变瘦了些,是不是?”
“不,并没有瘦。”阿弗杰耶夫微微一笑。
“那也没有关系。”沙布洛夫说,“我闭起眼睛来听,唱的还是不错的。总之,我还是想听听。民警还是同从前一样,带着白手套吗?”
“这一点我却没有留意。真的没留意。”
“这不重要。”沙布洛夫说,“但同时,或许,也很重要。莫斯科街上的汽车,大概少了些吗?”
“汽车是少了些,但街上的人,不像去年12月那样,却又多起来了。12月时,您在那里吗?”
“在那里。12月时真好…… 我有一次逛了一天。那时莫斯科街上很空旷,非常寂静。 ”
别佳端来了一炒锅罐头肉。
“这是美国罐头。”沙布洛夫说,“请吧。我们大家常开玩笑,称这是‘第二战场’。您能喝酒吗?”他把一个“炸弹”杯摆在阿弗杰耶夫面前,并带点犹豫的神色说道。
阿弗杰耶夫已习惯了别人经常问他这样的问题,甚至在前线上也是如此;但照通常的习惯,是不问“您能不能喝酒”的。究竟是因为他这副中年科学工作人员的外表,还是因为他那副厚厚玻璃的眼镜渲染了知识份子味道,抑或是他谈话时那种从容不迫慢慢吞吞的风格,——也许是这几种特点总合起来,才迫使这些初次结交的人们,认为他是个严肃的人,甚至是个枯燥无味的人。在这样的人面前,开点难堪的玩笑,骂上两句,或者多喝几杯,好像是不大合适。于是阿弗杰耶夫在回答沙布洛夫“能不能喝酒”的问题时,狡猾地微微眯缝着戴着眼镜的眼睛,轻轻一笑,说道:
“当然,能喝。”
他们每人喝了一杯,然后又喝了第二杯。
这一天来,沙布洛夫疲倦极了,但是,伏特加不仅没有像平常那样刺激大脑,反而使他突然觉得此刻掩蔽部里的一切都那么温暖,舒适,亲切动人。
“我劝您明天到二连去,那里有我营非常好的人;特别要同孔纽科夫谈谈。您亲自到各处看看。您要知道,”他说着又停了一下,仿佛脑子里突然出现一种思想,“您知道,虽然一般说来,我们在这儿面临的危险比你大,但是在战争中您会更加感到可怕。”
“为什么呢?”
“您回到莫斯科以后,在电报局或在司令部才能做自己的事情,到这里来只不过是观察情况,收集材料,回去后才能写作。为什么我不觉得那样可怕呢?我每时每刻都在奔忙,连休息时间都没有,子弹射击和迫击炮弹爆炸在这里从没有间断过,而我还要随时打电话——我要打电话报告,但话务员又听不见,我急得骂他,您知道吗,因为这样忙乱,似乎连迫击炮弹轰鸣也忘了。可是您在这里没有具体事可做,只是坐着等待,看炮弹能不能打到头上来,所以您会更加感到可怕。我说的对吧。”
“也许您是对的。”阿弗杰耶夫说。
他们沉默了一会。
“我们还是躺下睡吧?”沙布洛夫问。
“现在就躺下呀?”阿弗杰耶夫不大情愿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