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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布洛夫站在墙壁突出部分,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邻街倒塌的地方,孔纽科夫则不慌不忙地开始讲述这段经历。甚至他自己也认为27日是他最得意的一天,他讲起这一天的事情总是非常高兴。
27日这一天,他担任通讯员,在从二连到一连去的开阔地上,当时其余的通讯员都被打死了,而他却在白天来回爬了七次。他带着老兵们讲话时的一种特别风度讲述这件事。
“我爬着,子弹老在我头上飞,我背着一个大背包,里面装的是烟叶和食品,本来丢掉这些东西爬起来要轻松些,但是不能丢下——不晓得向哪里爬,万一需要往回爬又爬不回去时…… 在半路上可以抽点烟,吃点面包…… 还有,我的包袱上系着一个小锅,如果不带锅,就得不到吃喝,”他又拿腔拿调了,“我一面爬,锅往两边晃着叮叮当当地响,这并不是系得不紧,是因为锅悬在上面,子弹打得它乒乒乓乓响…… 我爬着爬着,突然觉到背上热辣辣的……我连忙掏出刀,在皮带上一撩,割掉了那个包。包落在我身上,黑烟直冒,这是燃烧弹搞的,我在那里忍不住笑,我觉得好笑是因为他们把我当成坦克了,把我的包当作坦克塔来烧…… 我丢下包,继续往前爬,糟糕,火烧着了烟草。我再往前爬…… 平坦的地上到处是泥巴,我紧靠着地上爬,连靴筒里都钻进了泥渣。他还在开枪打。逼得我只好紧贴在地上。 ” 他说到这里,向周围那些聚精会神听他讲述的战士们望了一望。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听他讲述,可是当他说到这里时,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们已预见到,马上就会讲到众所周知的笑话了。
“我爬着,紧贴在地上,连新婚第一年,在我那位年轻的老婆身上,都没贴得这样紧…… 上帝啊!”孔纽科夫在哄堂大笑声中,庄严地连连画着十字。“后来我爬过一块废墟,他的机关枪打不中我,又不愿意让我活着爬过去;真把他气坏了,第二次战斗中也打我,但总打不中,子弹都打飞了。他马上又向我开迫击炮。周围都是泥…… 迫击炮弹接二连三地炸,弹片在我周围乱飞,好像一群绵羊在污泥里践踏一般…… ”
“你们继续谈吧,”沙布洛夫打断孔纽科夫的话,“我一会儿就来。”他把望远镜还给兴致勃勃的孔纽科夫,钻出战壕,到其他排去了。
经过三十分钟左右,当沙布洛夫准备转回去时,听到左边孔纽科夫班那边响了几排“马克西姆”机关枪声。他还没来得及考虑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德寇接连打来五六个迫击炮弹,从他头顶上吱吱飞过,大概就在孔纽科夫所在的地方爆炸。沙布洛夫待了半晌,又爬回原地。他见到孔纽科夫与阿弗杰耶夫,还面对面地坐在战壕里谈天。
“看,我说的对吧。”孔纽科夫煞有介事地说。“我们打了他,所以他也来打我们。”
“对的,”还有点兴奋的阿弗杰耶夫回答说,“对的,应该这样…… ”
“怎么回事?”沙布洛夫问。“没有打到人吧? ”
“没有,只是把他的军帽打烂了。”孔纽科夫说着,同时站起身来,笑着用两个手指拿起倒放在战壕边缘上的阿弗杰耶夫的帽子。“他们开始瞄准时,就瞄准了帽子,并且击中了,德国人就像把鸡蛋放进提篮里一样,把炮弹投向这里。 ”
果然,军帽底下有两粒迫击炮弹的弹片,弹片落下来时已经没有力量,没把帽子打穿,只是擦破了点,好像是虫子吃了似的。沙布洛夫扔去弹片,看了看帽子。
“谁都会以为这是虫子吃的,如果您说是弹片打的,任何人也不会相信。 ”
“我也不能向别人讲。”阿弗杰耶夫说。
“这么说是您开的枪吗?”沙布洛夫问。
“是的…… 我向那片废墟开了枪,都说那里有德寇…… ”
“没错,”孔纽科夫证实说,“是有德寇,因此才回击了。 ”
“您看,”阿弗杰耶夫说,“本来很平静,一下子就不平静了。为什么你们很少射击?是为了节省子弹吗? ”
“节省什么子弹,”孔纽科夫回答,“我们并不是节省子弹,而是没看见德国人,又何必开枪呢?只要一发现,我们就开枪,要是没有发现…… ”
“话谈完了吗?”沙布洛夫问。
“谈完了吗?好,那我们走吧。”
当他俩朝波塔波夫连走去的时候,阿弗杰耶夫扭转身来,忽然对沙布洛夫说:
“您知道吗,我是故意打机关枪的。”
“怎么,您想亲自打死几个德寇吗? ”
“不,请您不要生气,也许我干扰了您的事情,但我觉得,这样不对…… ”
“什么不对? ”
“这样平静。好像休战一样。”
“为什么? ”
“不,”阿弗杰耶夫说,“也许这是对的,没有发现德国人,就用不着射击,但我觉得
我们之所以不射击,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呢? ”
“因为不愿意敌人来还击,总想平静无事。看,我只打了几排子弹,德国人就立刻开炮
了。如果再打几排子弹,他们又会开迫击炮的。你看:我方既不射击,他们也不射击,我认
为这样不好。您觉得怎样?”
“差不多。 ”
“我为什么这样想?”阿弗杰耶夫说。“今年春天,我在西方面军时观察到,进攻结束
后,就是一度平静,也像这里一样,寂静无声,在我看来,有时甚至有些过分…… ”
“也许您的意见是对的。”沙布洛夫沉思地说,自己却在想:显然,这个人实际上说
的没错。士兵们,想必连他自己也一样,经过每分钟都能死去的苦战之后,有时也许不由自
主地想稍微保持一下平静,尽可能不用机关枪和迫击炮互射。这样做虽然可以理解,但同时
又是不应该的。“他说的对。”沙布洛夫想道。“应当命令大家,除夜袭外,白天不仅要还击
敌人,甚至也要用盲目射击,随时来扰乱敌军,就是要使敌人坐立不安”。
他俩来到波塔波夫的掩蔽部时,波塔波夫站在门前迎接他们,又提起饺子的事情。
原来他们从这里走后,他就在鼓励他的厨师,决意要请他们吃饭。
“我诚心诚意地请求您,就算是招待客人吧,大尉同志,怎么样?“波塔波夫说,正在
这时,敌人打来三四个重炮弹,落在掩蔽部后面爆炸了。
沙布洛夫把阿弗杰耶夫推进掩蔽部,自己贴墙等待着。第一批炮弹打过来后,又是十五
六枚大炮弹,在掩蔽部前后爆炸,接着是迫击炮弹,随后又是大炮弹,又是迫击炮弹,这样
一直继续了15分钟。
波塔波夫在一片轰隆声中已经把命令告诉了各通讯员,他们急忙沿交通壕跑到各排传达
去了。
沙布洛夫抬头向天空一望。德寇轰炸机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群人字形的大雁飞来了。
虽然远远望去难于分辨,但是根据肉眼看来,大概有五六十架。
经过一分钟的沉寂,大炮又响起来了。掩蔽部后面,腾起一片片的黑烟。
“平静结束了,”沙布洛夫并没告诉阿弗杰耶夫,而是轻声自语道,“波塔
波夫!”他叫了一声。
“到!”
“敌人攻击的炮火未平息前,营政治委员就留在你这里。炮火一停,马上派一位
自动枪手把他送回营部。现在我回去了。”
“沙布洛夫同志,我同您一块去。”
“不。”沙布洛夫断然说道。“此刻,我不同您争论。波塔波夫一有机会,就派自动枪手
送您回去。 ”
“最好……”
“行了。不用争论:这事由我做主。别佳,我们走吧…… ”
沙布洛夫同别佳一跳出战壕,就急步向营部所在的座楼房跑去。
平静的时光真的是结束了,沙布洛夫沿着弹坑爬进时就想到,如果德寇至迟再过15分
钟不开始攻击,那他在这次战争中就什么东西也没有学会。
第十二章
清晨。自从平静时光结束后,已经激战了五天五夜。第五天夜里,沙布洛夫总算睡了一觉,他被炮声惊醒,还没有睁开眼睛就顺手抓起地上的军大衣披到身上,当他起身坐在床缘时才睁开眼。参战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头晕:只见前面火花飞舞,接着变成火圈在眼前旋转。今天发生这种事情真是特别不凑巧,因为今天是十分艰难的一天,除了通常的艰难外,今夜还得出去侦察。昨晚,营里一个侦察员,身材魁梧的大个子,喀山鞑靼人尤苏波夫,不仅捉到了“舌头”,还搞到有意义的情报。他说,在南面“火场”(营里这样称呼先前工厂俱乐部那座楼房)那里,有一个过道,敌人没有设防。尤苏波夫已经在那里自由地出入了两个夜晚,他肯定地说,如果能用软东西缠着皮靴,自动枪不弄出响声,就能够经过这个过道,穿进院子,钻入敌人的后面,趁着夜色把那里的一连人全部歼灭。消灭德寇整整一连人,这是一件多么诱人的事,虽然沙布洛夫相信尤苏波夫的报告,但他总想在做这件事以前,亲自查明一下,究竟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决定今晚十一点去进行侦察,除尤苏波夫外,他自己也去。看,现在他又没有睡足,虽然他准备今夜去侦察之前,好好睡一觉。现在他又感到头晕目眩…… 而一天的时间刚刚开始,不过,一般情况下,清晨的感觉就是不太好,因为筋骨还没有活动开。
他站起身,走到小灯跟前,拿起桌上的镜子照了照。“今天可以不刮脸,”——他想道。他觉得自己的脸已经不是苍白,而是紫色的。掩蔽部里闷得很,同时又很潮湿,满墙流水。他把镜子搁到桌上时,失手落地,摔得粉碎。他拾起那块最大的,还可照脸的镜片,放到桌上。
“据说,打破镜子是不祥之兆”。他奚落一笑。实际上,现在的战争也就是如此,所有噩梦都应验了。一天之内,该发生多少不幸与不祥的事。在这种环境下很难做到不迷信。他记起前天,阿弗杰耶夫已经走出掩蔽部,因为忘记拿战地挂包,又回到了掩蔽部来,那时他也笑了,说这是不祥之兆,当天晚上他手肘上部就受了伤,于是只得把他送到河对岸去。
他卷好一支烟,开始擦火柴。火柴点不着,一连擦了十来根。他呸的一声,连烟带火柴盒都抛到地上。掩蔽部里积聚了许多碳酸,火柴点不着。他前天才迁移到这里。当平静过后的第一天德寇进攻时,几个炮弹落下来,把他的地下锅炉房打坏了。他迁到另一个地下室里去,可是第二天晚上,这个地下室又被摧毁,于是他搬到这里来。
这个掩蔽部比地下室还要深。原先这里安设过排水管。工兵们在夜里加宽了入口,建成掩蔽部。这是五天之内的第三个指挥所。
他走出掩蔽部,沿着交通壕走到观测所,在那里指挥击退敌人的攻击。同各连的电话联络被截断了三次,一小时牺牲了两个通讯员。但最后还是将德寇击退了。这一天本来就知道是很艰难的一天。沙布洛夫回到掩蔽部向马斯林尼可夫下达了阻击敌人的命令。他刚刚同马斯林尼科夫谈完话,一位熟悉的军法官,检察院的侦察员从师部赶来,钻进掩蔽部来找他。沙布洛夫从床上起身,同他握手问好。
“怎么样,”沙布洛夫问,“要审问斯捷潘诺夫吗? ”
“是。 ”
“今天战斗激烈,不是时候。 ”
“怎能说‘不是时候’。任何时候都不是时候,这样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了。”侦察员反驳地说。“那有什么办法。 ”
“请拍掉身上的泥土吧。”沙布洛夫说。
侦察员此刻才看出自己满身是泥。
“爬来的吗? ”
“是。”
“没事就好。 ”
“是,几乎没有发生什么事。”侦察员说。“您营里有靴匠吗? ”
“干什么? ”
“看,一个弹片,像嘲弄人一样,把皮靴后跟削掉一半。 ”
他翘起一只脚来:皮靴上的一半后跟,真的整整齐齐地给打掉了。
“现在没有靴匠。以前有一个鞋匠,昨天受了伤。斯捷潘诺夫在哪里?别佳!”沙布洛夫点了点头说,“你把这位首长同志,领到值班员那里…… 他那里有个当副值班的斯捷潘诺夫,是个战士,你认识吗? ”
“认识。 ”
“怎么,他当了副值班?”侦察员惊讶地问道。
“我能把他怎么办呢?难道派卫兵看守他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