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别佳爬到他跟前,向他问了句什么话。
“什么?”沙布洛夫反问道。
别佳又喊了一声,他还是没听见。
沙布洛夫把另一只耳朵转向他。
“没受伤吗?”别佳问,他的声音这样意外的宏亮,沙布洛夫明白了,他的另一只耳朵几乎聋了。
“没有受伤。”他说完就低下头去,看见他的大衣胸襟已被割开,里面的制服也被撕破。弹片擦身穿过:旁边架着的迫击炮被打歪,炮筒全打掉了。
德寇继续在射击,但炮声已经稀少了。从他们的火力判断,他们终于截断了列米佐夫团,因为此刻是在沙布洛夫右侧更远和更下面的地方,在靠近伏尔加河的地带射击。他试图同瓦宁通电话,但是没有接通,所有的电话线都断了。
战斗似乎开始平息下来。
“马斯林尼可夫在哪里?”沙布洛夫问。
“在这里。”
沙布洛夫看见马斯林尼可夫,他比起两个小时前,更加汗流浃背,更加激动万分,更加疲惫不堪。
“我在那里把他们杀得够惨的。”他说。
沙布洛夫现在才看出,沿着马斯林尼可夫的额角和整个腮夹,有一条长长的污血迹。
“受了震伤吗?”他问。
“没有,被气浪震倒了,你看,机关枪都打坏了,而我却并没有怎么样。”
“我要打报告。”沙布洛夫想。“我一定要打报告。最好是授予他英雄。让他们去决定吧。他实际上就是英雄。”而他嘴上却只说:
“战士呢?”
“有一个战士摔死了,另一个拖出来了。”
“好。”沙布洛夫说。“静下来了,是不是?”
“静下来了。”马斯林尼可夫附和着说。“只是他们,好象还是推进到了伏尔加河。”
“好像是。”沙布洛夫说。
他们沉默了一会。
一个胖乎乎的,短鼻子的护士,气喘吁吁地爬到他们跟前,问还有没有受伤的人。
“前面那里还有。”沙布洛夫说。“请你在天完全黑时,把他们抬走。”
他想,安娜此刻在列米佐夫团,也一定是爬到某个人跟前,此刻他们已和这一团人隔断。
“我现在就去抬。”护士说。
“不要去。”沙布洛夫厉声说道。“不要去。”他很希望现在也有某个指挥官这样来阻止安娜。“10分钟后,等天黑时再去抬好了。”
这个护士和两个卫生员就伏在砖石后面。如果沙布洛夫不说“不要去”的话,那他们现在就会向前爬去了,现在不让他们这样作,他们很满意,还能在这里躺十来分钟。
一连十来个迫击炮弹,几乎同时在他们后面爆炸。
“天黑前的最后一次袭击。”马斯林尼可夫说。“阿列克塞·伊万诺维奇,对不对?”
“对。”沙布洛夫同意道。
“听说,伏尔加河到处是浮冰。”
“听说是这样。”沙布洛夫往砖石上一靠,面朝着天,此刻他才看出,雪花仍在飞舞。湿茸茸的雪花浸润在热燥的脸上,他感到很惬意。
“这样转过身来。”他向马斯林尼可夫说。
“怎么样?”
“像我这样。真好!”
马斯林尼可夫也转过身来了。沙布洛夫看到雪花落在他的脸上。
“舒服吗?”
“很舒服。”马斯林尼可夫说。“你以为浮冰会流得很久吗?”
“不知道。”沙布洛夫说。“与瓦宁的电话联络还没有恢复吗?”
“没有,还没有恢复。”
“那么,你暂且留在这里,我去。”
“等等。”马斯林尼可夫说。“现在就要天黑了。”
“不要多嘴。我不是护士。你要好好的关心他们,天黑前不要让他们去。”
沙布洛夫从战壕里钻出来,跳过废墟,借着墙壁的掩护,向营部走去。
第十七章
“和团里的电话又通了,”萨布罗夫走进掩蔽部的时候,瓦宁高兴地说。
“是吗?”
“列米佐夫被切断了。”
“他们打算怎么办?”
“他们没有说。大概在等普罗岑科的命令。”
他们沉默了一会。
“喝点茶吗?”
“难道有茶?”
在方才的全部经历之后,似乎世上通常的、习惯的东西都不复有了。
“有。不过已经凉了。”
“没关系。”
瓦宁从地板上拿起茶壶倒了两大杯。
“不想喝伏特加?”
“伏特加?来点伏特加。”
瓦宁把茶倒回茶壶,倒了两个半杯伏特加。萨布罗夫漠然地把酒喝干,甚至不感到酒的滋味。此刻它不过是消除疲劳的药物。后来瓦宁又去拿茶壶。他们慢慢地喝着凉茶。不愿意说话。他们俩都知道、今天发生的那件事以后在前线战报上会写着:“某日情况大大恶化”或者简单地写:“恶化”。喝完了茶,他们还不开口。发布明天的命令嫌早,而关于已经发生的和过去的事情,又不愿意谈。
“想听广播吗?”瓦宁问。
“想听。”
瓦宁坐在角落里,开始调整一只旧收音机。远远地奏起音乐,可是马上就结束了。瓦宁转动著调节器,可是收音机里没有声音。后来他们听到不知是保加利亚还是南斯拉夫的广播的片断.听到熟悉的、好像是俄语、同时又听不懂的话。
“—点也收不到,”瓦宁抱怨说。
“你拨到莫斯科台上。”
瓦宁转动调节器,它转到有着“莫斯科”字样的线上。两人都静听着。收音机里发出一种长时间的、不肯静止的僻啪声;他们一下子不明白,这原来是鼓掌声。后来从这僻啪声和嗡嗡声里出现了一个很近的声音,说话的人显然在激动。
“莫斯科劳动者代表苏维埃会同党和苏维埃组织举行的会议宣布开幕。由斯大林同志做报告。”
重又开始了掌声,
“难道今天是6号?”萨布罗夫惊奇起来。
“可不是。”
“我从早就以为今天是5号呢。”
“怎么会是5号呢?”瓦宁说。“正是6号。去年也没有漏掉。”
“去年我没有听。我趴在战壕里。”
“可是我听了,”瓦宁说。“那时候我们这儿过的是和平生活。我们在替莫斯科人担心。我们是站在这儿的扩音器旁听的。”
“是啊,那时候你们替莫斯科人担心,现在是他们替我们担心了,”萨布罗夫沉思地说,他想起了战争开始时,斯大林在6月里的第一次演说。
“我的朋友们,我在对你们说话!”当时斯大林说话的声音,使萨布罗夫听了为之颤傈。
除了平时的坚定,当时这声音里还有一种语调,听到它,萨布罗夫感到讲话的人心里非常沉痛。这是后来他在战争中几次面临致命危险的关头回忆起来的演说,他记忆的甚至不是按字按句,而是按演讲者的声音,按照句子之间长长的停顿时往杯子里倒水的声音。从此他觉得.正是在他听这个演说的时候,他发誓在这次战争中要做到力所能及的—切。他想,斯大林很困难,同时他决心要取得胜利。这正和萨布罗夫本人当时的心情相符;当时他也困难,他也下次心不惜任何代价取得胜利。
掌声继续着。萨布罗夫紧紧贴近收音机,肩膀紧挨着瓦宁。此刻他关心的不仅是斯大林要说什么,也关心他要怎么说。掌声是那么响,有一瞬间萨布罗夫竟觉得,这—切都发生在这里的掩蔽部里。后来听到收音机里有咳嗽声,斯大林的从容不迫的声音说:
“同志们……”
斯大林讲到战争的进程,讲到失败的原因,讲到进犯我方的德军师团的数目,但是萨布罗夫仍旧没有仔细去想话的意义,而是在听说话的声调。他想知道,此刻斯大林心里在想什么,他的情绪如何,一般地他此刻是什么模样。他在寻找他在1941年7月听到的那次演说里所熟悉的语调。但是语调不同了。斯大林说话比那时候更清晰,声音更低、更平静。
演讲结束之前,萨布罗夫精神上已经平静下来,他感到,斯大林的说法,他说话的声音尽管他并不完全明白这原因何在,却使萨布罗夫心中产生了平静之感,他特别清楚地听到最后一段里的一句:
“我们的第二个任务正是要消灭希特勒的军队和它的领导们”——斯大林缓缓地、音调平稳地说,接着是被掌声打断的停息。
瓦宁和萨布罗夫在收音机旁默默地坐了好一会。
萨布罗夫方才所听到的,他觉得是异常地重要。他想象,这声音不是在此刻一切都寂静的时候,而是在他和马斯连尼科夫并肩在炮声连天的战斗中响着。想到这里,他觉得他在扩声器里听到的那平静的声音似乎很奇怪。说话的人,对这里发生的情形都一清二楚,但他的声音仍然是十分平静。
“事实上,我们总归要战胜他们的,”萨布罗夫出乎自己意料地大声说。“总有一天会这样吧?瓦宁,是吗?”
“会的。”瓦宁说。
“我出院的时候,卫生营里的一个医生对我说,在埃尔顿以及一般在整个支线上在运来大批军队、大炮、坦克和其他的一切。当时我不相信他,可是现在我想,也许是真的吧。”
“可能是真的。”
“可是连一个人也没有给我们,“萨布罗夫抱怨说。
“你不在的时候,普罗岑科给了30个人。”
“不过这是从自己的后勤部队来的,‘剜肉补疮’。除了这些呢?”
“除了这个——什么也没有。”
瓦宁转动了调节器。里面发出外语的叫喊声,后来奏起不熟悉的音乐。萨布罗夫突然闷闷不乐起来。
“在演奏。怪事,世界上居然还有些什么东西。还有些什么城市、国家、音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无论如何是奇怪的。虽然,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可终究是奇怪的……”
马斯连尼科夫钻进了掩蔽部.他身上又脏又湿,结了冰。一天下来,脸变得又黑又瘦。两腮陷了进去,但是眼睛发光,他眼睛里有一种战争绝不能扑灭的、无法遏制的朝气。他没有脱下帽子就要烟抽,他抽两口,坐下来往墙上一靠,转眼就睡着了。
“他太累了。”萨布罗夫脱下他的军帽,抬起他的脚放在床上。马斯连尼科夫并没有醒。萨布罗夫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睡着了。我想呈请给他英雄称号。你认为怎样,瓦宁?”“我不知道,”瓦宁耸耸肩。“他是个挺好的小伙子,不过做‘英雄’……”
“做‘英雄’,做‘英雄’!”萨布罗夫说,“一定要给他呈请英雄称号。怎么,只有击落飞机的才是‘英雄’?没有这回事。他正是一个英雄。我一定要呈请,你也要签字。你签吗?”
“你既然相信他是,我就签字。”
“我们就来签字,”萨布罗夫说,“越快越好。活着的时候这一切都是需要的。人死了这也好,不过主要是为了周围的人。到那时候他本人一切都无所谓了。”
电话铃响起来。
“我是萨布罗夫。我在干什么?我在准备睡觉。是,我就来……波波夫说,普罗岑科叫我去。不知有什么事?”
他叹了口气,穿上棉袄,和瓦宁握握手就走了。
第十八章
在德军前沿很近的地方,他们的白色信号弹呈半圆形悬挂在上空。萨布罗夫和自动枪手并肩走着,一路上磕磕绊绊,感到他走着走着就会睡着。
“等一下,”走到半路他说,“让我坐一会。”
他在瓦砾堆上坐了一会,心里忧伤地想,这不是每天到晚就有的那种疲倦,而是许多作战一年半的人已经患有的长期的、不会过去的疲劳开始了。他们坐了几分钟就往前走。
他们没有马上找到普罗岑科。人们事先没有对他们说,原来他在萨布罗夫没有来的这4天里,搬了地方。现在他的指挥所也像萨布罗夫的一样,是在一个地下管道里,不过很大,是城市通伏尔加河的一条主要管道。
“嗳,你看我的新居怎么样,阿历克谢·伊万诺维奇?”普罗岑科问萨布罗夫。“很好,是吗?”
“不错,将军同志。主要的是有5米深。”
“炸弹落下来,屋子里只有餐具落下来,别的没有什么。坐,正好来喝茶!”
萨布罗夫喝了一大杯热茶,烫了嘴。他好不容易克制着不在将军面前打盹。
“你还在老地方?”普罗岑科问。
“是。”
“就是说,还没有被炸掉。”
“是这样,将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