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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一人有重无轻,有入无出,为保官保身妙策。这原参三命,部中也作三命。将王四拟了凌迟,阮良王三拟决不待时。疏上,幸圣主敬慎刑狱,道腹中有形无生,果否可作三命,批着该部再谳。前番刑部依捕营,这番刑部体着圣意,不敢拟作三命。将王四、阮良、王三,俱拟斩罪。时阮良已因几处夹打,已死在刑部了。奉皇圣旨:王四着即会官处决,阮良戮尸,王三监候处决,陈大姐发放宁家。文书房写了驾票,并红本送至刑科。科官签了,校尉赍至刑部。锦衣卫官将犯人绑缚,同刑部官押赴西角头。此时,都察院已委出御史一员,在彼监斩。王四到此,便十张口也辩不来,八只臀膊挣不出,二十双脚也跑不去。平日酒食扛帮光棍,一妻二妾,也只好眼睁,看他砍头罢了。
莫落今时泪,须思当日差。请看陈氏子,何故殒泥沙。
总是王四穷凶极恶,天理必除,故神差鬼使,做出这样勾当,奸时又说出这两句供状。且天下有杀了两个人,不偿命,强奸了人,不做出来的么?若使当日打死了陈氏母子,再弄死了陈大姐,这事便不知出于何人,为地方邻佑之累不小。若使三人撮了陈大姐去,藏在僻处,从容奸淫,事不发露。人还道是陈大姐与奸夫谋杀了母兄,不知逃走何处,也是不能明白的疑案。我所笑的是:
华堂画栋,日居不过容膝;锦衾绮帐,夜寝不过一簟;
炮龙炙凤,所供仅止一口;珠襦纨袴,所被仅得一身;
竭骨髓以奉骷髅,尤是色;作马牛以为子孙,尤是财。
只看为一陈大姐,把自己一妻二妾,不能白首,不知付之何人。为一二十两银,把自己一条性命,不得保全,竟至死于刑戮。所得何在,至于如此?至于陈大姐的丈夫与父亲,人说出都是王四这干人机智。陈大姐丈夫,尚无踪迹。他的父亲,反因此得昭雪。看此光景,机心何益!若使这干奸徒,平日也想到,事成不过一刻欢娱,没甚好名目。事不成必至破家亡身,又随你甚热心,也都冰冷。惜乎三思的人少耳。
第十回 济穷途侠士捐金 重报施贤绅取义
崚嶒气运寒山劲,襟期万顷琉璃净,热肠缕缕尤堪敬。英雄性,千金不惜周同病。
嘘枯寒筿清声竞,相怜何必为相盟,剧孟朱家恒自命。心儿莹,高风今古宜歌咏。右调《渔家傲》
人最可鄙的,是吝啬一条肚肠。最打不断的,是吝啬一条肚肠。论自己,便钱如山积,不肯轻使一文;便米若太仓,不肯轻散一粒。论在人,就是至亲至友在饥寒困苦之中,得一升胜一斗,他不肯赠这一升;当患难流离之时,得一钱胜十钱,他不肯送他一钱。宁可到天道忌盈,奴辈利财,锱积铢累的,付之一火一水。盗侵寇劫,或者为官吏攫夺,奸究诈骗。甚者门衰祚绝,归之族属,略不知恩。或者势败资空,仰之他人,亦不之恤。方知好还之理,吝啬之无益。不知那豪杰,早已看透。他看得盈必有亏,聚必有散。何得拥这厚资,为人所嫉,犯天之忌。况蛩蛩负行,蠕动犹知相恤;岂同载齿发,听他号呼不闻,见他颠连不顾?故裴冕倾家赠张建封,范纯仁赠粟以周石曼卿。曼卿还是故交,建封直是邂逅。至截发剉荐,饱范逵于雪夜,岂是有余之家?只缘义重财轻,便已名高千古。
丈夫重声气,朽腐安足计。冯谖昔市义,名誉流无际。
故割己之有,济人之穷,难;济不相知之人,更难。济不相知之人,难;出于贫穷称贷之时,尤难。在侠烈丈夫,正自不难。这人在嘉靖时,住居浙直交界地方,相近平望。姓浦,名其仁,字肫夫。父亲籴粜生理,也有间屋儿,也有几亩田,几两银子。自小爽落多奇,父亲与他果子吃,他见侧边小厮看他,他就与了他。父亲道:“我省与你的,怎与了人。”他道:“他也要吃。”人都笑他是痴的,却他那轻财惜人的心也见了。
慷慨自天赋,匡济有夙心。何必乘高位,方飞三日霖。
将及弱冠,父母相继而亡,他衣食棺槨,尽着银子用。还起一所大坟,只少石羊石虎。人道:“小官,死的死了,活的要活,也留几两银子度嘴。”他道:“我的日子长,我有好日。那时有衣服,扯不爹娘起来穿;有饮食,扯不爹娘起来吃;那时懊悔迟了。只这衣衾殡葬,是省不得的。”人又笑道:“这砍嘴的!弄到穷时,坟上树木,还可砍来,够几日烧。这块地,把骨头掘起了,也还有几两卖。且看。”只不知:
尺蠖有伸日,九泉无归时。莫以天下俭,逾深风木悲。
浦肫夫虽为父母用了几两银子,却喜得做人会算计灵变,有信行,又慷慨,所以立得住。却因慷慨,做不得家。身边有几两银子,遇着亲友遭丧为事,委是穷苦无聊的,也就递与他。有几吊钱,见着亲友也会经济,没有银子作本的,也就把与他。有几间房子,有个蒙师死了,只得一间屋,卖了殡葬,妻子没处存身,他就出一间与他。有个族叔,七十无子,穷得只剩孤身了,他就接来供养。一个姑娘,守寡廿余年,儿子不肖,不顾他,他就接来养了。弄得房子不成片段,人道是孤老院了。
誓生寒士颜,广厦自不惜。
有几亩田,有个族兄浦其良,因解白粮遭风失水,赔补不来,把他田盗卖与人。那人来起业,族兄来情恳,他就也不与分辩。人劝他告状。他道:“族兄不幸,为公破家,义当佽助。他若来挪借,也要应他。已去之事,徒把钱送在衙门,争甚么要紧。”却似个怕事怕官司的。他却拿别个的事,也敢作敢为,不曾懦弱。
杕杜有深情,羞为虞芮争。肯教负劲骨,乃作女儿行。
近村有一盛寡妇,是个大家,祖是孝廉通判,夫是秀才。早寡,一子一女尚幼。有一所祖遗房子,二三百亩肥田。有个侄儿不长进,欺他孤寡,将来投献一阵副使家,也不知曾兑价不曾兑价。八九个狼仆,驾了两只帐船:前堆蛮石块,尾插飞虎旗。写陈府,两大灯笼。出跳板,三枝快橹。密架着叉扒棍棒,稳载着蛇蝎虎狼。到来镇镇女男惊,眼见家家鸡犬尽。风响一声,到了岸。扛了一个望隆节钺牌匾,竟到盛家。把他三四十年的一个昭代循良牌匾除下,将新的钉上。带了他侄儿来,道:“盛家得了我衙中产价一千二百,房屋田地,都要起业。盛家五日内出屋。”又对附近租户道:“明日大相公来钉界,你们写租契。”叫出向来主管,使他打合,每亩要银一钱,折东五分,方与租种。寡妇出来要争执,这干豪奴那由分说,只叫快搬屋,不要讨没趣。跳上船,一通锣去了。
帝阍不可叫,豺虎正横行。寡妇又气又惊,无可摆划。
两个管帐的管家道:“这定是族里将来投献。却没个没产的得钱,有产的白白出屋之理。”众租户道:“论理,如今原是个没理世界。只是另写租契,要我们钱半一亩,况又中人要钱,如何得来!归了城里乡宦,管家出来,催租收租,都要酒饭。一到冬至,管家们不在家中吃饭,皆在租户人家打搅了。朱签告示,头限二限三限,收租那里少得一粒。就是遇着年程不好,收不起,少他一斗二斗,还盘算得起。少了一石两石,一年一个对合。有田产,写田产;没产田,写本身。写田产,拚得起了去罢了。写本身,一年还要纳帮银。帮银缺欠,拿回吊打。打死只是家主打死义男,空丢性命。如今我们这村里,也种不田成了!”
不必天有蝗蝻,苦是人中蟊贼。过处地赤村空,望里烟消火灭。
巧是浦肫夫走来,见众人在那厢,打呆桩,读苦书。他道:“列位!你们依着我做,随我走,包你陈家起不业成。”众人道:“你是甚计?”浦肫夫道:“陈衙倚知县是中人的门生,所以横行。不知这知县要做好官,极避嫌疑。明日先打他一个下马威,拥到县中告状,知县料只听我。只要你们帮助我一帮助。”众人道:“只怕惹出事来。”浦肫夫道:“惹出事来,都我承当。”众人道:“要打,要跟告状容易。只是今日说得好,明日恐你不肯走出来。”浦肫夫道:“岂有此理!只明日叫打便打,叫住便住,不要打他致命处。”
马陵万弩伏,减灶诱狂夫。
到次日,果然一只大船,随了五七只帐船。里边坐下一个陈公子,挟了两个妓,带了两个陪堂,点鼓鸣锣,望这村庄来拢。这公子呵:《黄莺儿》:时服试玄绡,衬轻衫,艳小桃,玉环低压乌巾巧。袜棱棱一条,步轻轻几摇,缓拖朱履妆成俏。假风骚,肉麻大老,他道好丰标。在那厢与这个妓玩呵:前腔:秾李两枝娇,闹东风,压柳条,飘飘漾漾来回扰。傍花梢一招,向花心一挑,颠狂体态难医疗。恼妖娆,蒹葭玉树,说甚好知交。这两位陪堂呵:前腔:肩耸泰山高,落汤虾,只曲腰,人言未听先呼妙。助清歌扇敲,献殷勤步劳,低言似恐人知道。也心焦,声声大叔,怕是管家乔。先是那管家上岸,叫众租户迎接大相公。那浦肫夫当先,领着这干约有六七十,走到岸边。他先叫人把近岸地上泥,掘松在那里。这陈公子幸未上岸,搂着一个妓,靠在船窗看。只见浦肫夫对着他道:“你甚么乡宦,敢占人田产!”陈公子正作色,要查甚人。那浦肫夫叫打,岸上人一声喊,泥块头如雨点下来。
重耳适卫,野人与块。亦孔之羞,自作之怼。
帐船忙撑过河,少也招半船泥块。大船急卒撑不动,后梢忙驾两枝橹摇,那里移得一步。是前后缆不曾解得,板闼尽已打碎。桌上碗盏花瓶香炉,都已打坏。人打得没处躲。浦肫夫叫只打公子与助恶家人,陪堂与两个妓女,不要打他。陪堂便躲在妓女身边。一个管家对公子道:“岸上都看着你。快除去巾儿,脱了海青,到梢上来。”公子便也从命,扒到梢上,扶着橹,充做梢公。梢缆用刀割断了,头缆摇得紧,挣断了,到得对岸。浦肫夫已将新牌匾,对船上敲得粉碎。
送到新来匾额,却似隔岁桃符。
陈公子脱得身到家,忙叫人做状,告地虎打抢。
不期浦肫夫已合了人,竟到县前叫屈。县官已知陈家向来纵肆。这番浦肫夫说,众人哭叫,道:“他欺凌盛家孤寡,白占田产,横索众户租息。”知县倒即刻差人拿陈家人,抚安众人,令他复业,陈公子如今告不得打抢,来辩契买。知县道:“孤寡的田产,孤寡不出契,明是投献了。这干家人,毕竟是要处的。”公子道:“看老父体面。”知县道:“正所以为老师。”再三求,只拿中人与盛家侄子重处了,以绝投献之路。浦肫夫这一举,早教陈公子产又不得,反吃了一场亏,坏了一只船。羊肉不吃得,惹了一身羶。
到此,人知浦肫夫自己产任人盗卖,不是没本事,只是个轻财重义。
一日短粜,在城中讨帐,遇见本管里长姓戴,来纳条银。不料在县前被贼剪去,没得上纳。官又要比卯,甚是慌张。浦肫夫见了,问起缘故,就将身边,讨得六七两银子,递与了他,省一番责打。
不必西江水,枯鳞已更生。
这里长也是个有家事,要体面的人。得他周旋,甚是感激,道:“大凡甲首见里长,说苦装穷,要他一二钱丁钱,也不知几个往还。他这等慷慨,是个好人。”到家,就将这主银子去还他。浦肫夫道:“便从容,何必这样急。”就留他吃饭,都自己整治。里长因知他亲事高不成低不就,道:“兄弟已过二十了,怎尚未婚?我看短粜可以养身,不可成家。我有几两银子与兄,并不计利,兄可在略远处做一做。”第二日,着人接他到家,兑出二百两银子,道:“兄著嫌少,不够转活,停十余日,再凑一百与兄。”
长袖资舞人,宝剑献烈士。
浦肫夫择了个日,腰了银子,叫了只船,走常州。过得吴江,将到五龙港,只见一只船横在岸边,三个人相对痛哭,还有三四个坐的卧的,在地下呻吟叫痛。浦肫夫道:“这一定是被劫的,不知要到那里去。天色寒冷,衣服都被剥,不冻死也要成病,这须救他。”船家道:“才出门,遇这彩头。莫要管,去罢。”浦肫夫喝道:“叫住就住,还摇。”船家只得拢了。浦肫夫跳上去问,原来是福建举人。一个姓林,一个姓黄,一个姓张。诉说到此被盗,行李劫去,仆从打伤,衣服剥尽,往京回闽,进退无资,以此痛哭。浦肫夫道:“列位到京,可得银多少方够?”林举人道:“路费,一人得三十金。到如今,衣服铺陈,也得十余两。”浦肫夫道:“这等列位不必愁烦,都在学生身上。相近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