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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8a醉醒石 作者:明.东鲁古狂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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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量交识山涛,床头出宿醪。不辞时剪发,能使主人豪。

  王锦衣自武榜起家,得个百户,管理街道,也只混帐过得日子。后来差出,扭解一员大臣,也得千金。再做理刑千户,也好了。到掌北镇抚司,那个猫儿不吃腥,拿钱来料不手颤。只是他量收得的收,收不得不收。该执法。便执法;可做情,就做情。不苦苦诈钱,却也家事大了。到那武宗南巡时,署堂印。因宁王谋反,拿了个交通的都督朱宁;后武宗没,拿了都督江彬;至世宗初政时,拿司礼监太监萧敬一干、指挥廖鹏一干。先时打问,求宽刑宽罪,是一番钱。后边籍没这几家,都是家私百万的,官分吏分,又是一番钱。不怕家事不大。所以籍没朱宁时,他用钱官买了朱宁海岱门外一所大花园。籍没廖鹏时,用价官买了廖鹏平子门外一所大花园。廖鹏这园,已是弘敞:

  名花引径,古木开林。曲廊缭绕,蜿蜓百尺虹淣;高阁巍峨,掩映几重云雾。户纳紫苍来,轩依绝 ;水浮金碧动,堂映清流。小槛外奇音一部,萧萧疏竹舞风柔;闲亭中清影数枝,矫矫高松移月至。玮丽积富贵之相,幽深有隐逸之风。到那朱宁的园,更是不同:材竭东南,力穷西北。水借玉河流,一道惊湍写玉;堂开金阙近,十寻伟栋涂金。栽古松而开径,天目松、括子松,月流环玦,风送笙竽;聚奇石以为山,太湖石、灵壁石,立似龙螭,蹲疑狮虎。阴阴洞壑滞云烟,穷不尽曲蹊回蹬;落落楼台连日月,走不了邃阁深居。真是琪花徭草不能名,语鸟游鱼皆乐意。

  王锦衣在里面,下老实收拾一番。邀这些清客陪堂,在里边著实布置点染。请这些名公巨卿,在那厢都与题额赋诗。虽说不得个石崇“金谷”,王维“辋川”,在北京也是数一数二的了。每到春天牡丹时,夏天荷花时,其余节序时,自己大轿,其余高车骏马,与谢奶奶及群妾,到园中赏玩。那王棉衣携了谢奶奶,在园中行走,道:“这所在亏我仔么妆点,这匾额是某人新赠,这径新开,这堂新起,这树新种。”这谢奶奶也含糊道好,甚有不悦之意。王锦衣觉得,道:“你有甚心事么?”谢奶奶道:“没甚事。我只想这两个,在武臣也贵显,得上位爷宠。只为骄奢弄权,要钱坏法,今日到个籍没,归于我家,岂不是官高必险?况这是辇毂之下,少甚么贵戚宠臣。我一家子有三个园,又都收拾得齐整,出了名。怕有人忌嫉,有人着想。儿子尚小,偶然触起,所以不悦。”

  造物忌盛满,人心多觊觎。不谓阖阁中,深此永远图。

  王锦衣道:“他两人做了逆党,所以有此祸。我只奉公守法。料无此祸。你愁儿子小,怕此产动人眼,起人图。古云‘千年田地八百主’,也无终据之理。又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又何必多虑?”又与群妾吃了些酒回家,谢奶奶也只得丢起。一日,卫中新到一个陆指挥。是江南籍,向在任典府,因圣上登基,以从龙侍臣,历升到此,列衔上堂。王锦衣原是个和光同尘的,这陆锦衣也是个肯奉承人的,彼此相与极厚,曾邀他去三个园里游玩。陆锦衣商量些点缀光景,甚是中窍,所以往来最多,做了通家。一日,在陆锦衣宅子吃酒。问起子息,陆锦衣道:“一子,已十六岁了。”王锦衣请来相见,却是一表人材。

  玉立骨昂藏,清标傅粉郎。

  目流秋水湛,眉引晚山长。

  燕颔知重器,虎头开异祥。

  无为薄年少,天路守翱翔。

  王锦衣一见,道:“寅翁好一位令器!他日功名,更在寅翁之上。学生远不及也。”陆锦衣道:“得如年翁大人,便是家门之幸。”但王锦衣看他举止还近俗,问他言语也粗鄙。王锦衣道:“令郎前程不必言,远大的了。却不可失学。”陆锦衣道:“小儿异日,也不过个武弁,取其识字而已。”王锦衣道:“寅翁不是这样说。我们卫中,与别卫不同,是个问刑衙门。凡厂里题参,外边解到,里边发下,奉了圣旨一个打著问。虽未成狱,却是个初招。这边参得重,法司便解不来。又有情法本轻,而圣上要重的,不重是拂了圣旨,重了伤了公道。这参里著实要抑扬圆活,开他后日出罪门路。又有原参本重,据理该轻,这须要辨驳得倒,方可服人。到问事,里边或把言语去恐吓他,得他真情;或把言语去挑引他,得他真情。人可写不出的话,单靠这张状词访单不得。有人做造出来的话,单靠他们词巧说不得。固要虚心,更要明理。这不被犯人哄弄,也不吃吏役欺瞒。令郎不弃,我有些问拟的审语,题参的本稿,送与令郎看。忝在通家,不妨常到舍下,寅弟与他讲说一讲说。趁此青年闲暇,正好用心,临渴掘井迟了。”

  为学须及时,理明斯断决。天下称不冤,无愧古明哲。

  此后陆锦衣就备礼,叫儿子称通家侄,去拜见,求指教。王锦衣就把这些审单谳疏,与他讲说。陆锦衣儿子闲时,也去请教。王锦衣闲时,也来请去讲论。谢奶奶待客,极其丰盛的。王锦衣又道:“这人后来大贵,不可待慢他。”谢奶奶越加殷勤。这小陆锦衣,也不知吃了他家多少,这三个园,也常与他去游耍,论起是极有恩的了。

  推食惠犹浅,提撕意特温。岂云称父执,应不下师恩。

  谢奶奶也常道:“如今后生家,自道是的多。你虽这样尽心指点,未必以为奇,感激你。你如今儿子已八九岁了,也教他一教。”王锦衣道:“他小,说也不省得。只读两句《四书》,大来袭个官罢。独养儿子,不要苦他。”此后王锦衣,因打问这些谏大礼的官,都从宽;又打问山西巡按马录拿妖人张寅一案,又据实,不得圣意,还又不得内阁的意。他也急托病,告了个致仕。在这三个园,也盘桓快乐了三四年而殁。

  大树依燃在,将军今若何。独余行乐处,春草绿婆娑。

  平日交往文官多,也多得两首挽诗。两个无子幼妾,是京中人,都挈了房奁,自去。家主小,有材干家人也都飞去,只留得几个老仆小厮相随。谢奶奶常叹息道:“只有你肯管顾人,要管顾你的人,想没有了。”也只母子捱过。那陆锦衣因圣驾往湖广承天府拜献皇帝陵,他该扈驾,带儿子同行。行到河南,行宫里边两次火起。第二次火大得狠,近侍内官宫女,也不知烧死多少。扈驾大臣,烟焰中不知圣上何在。却是陆指挥儿子,他时运到了,拼命到里边护驾。见皇上在火光中,没处寻路,他在承天时,曾见圣上,认得,竟向前背了,冒烟火而出。这虽真命之主,百灵扶掖,他这冒死救驾,功也莫及。

  负天若鹏背,浴日向虞渊。汤火浑无惧,功堪勒简编。

  圣上在路,已行授官重赏。到京,连加升擢。不四五年,竟到了都指挥掌堂。他审决公事,犹如老吏,人都道他少年老成,不知有所传授。那陆指挥也道自己聪明,问得好,审单也服得人,题本也常时得圣上允行。忘却当日王锦衣也费一番唇舌。

  小鸟已奋翎,不复念卵翼。

  凡人贫贱时,一身不保,富贵就有余思。陆指挥原在承天府,到京不曾有产业,如今却要置产,要个游玩的所在。就有这些闲磕牙的道:“园子是王锦衣的好。王锦衣死了,他儿子不成器,好嫖,好赌,料想留不牢。不若差人去说,买了他的。”陆指挥道:“是那海岱门外的么?好一个园子!我当日在里边,也曾羡慕他的,只不知肯卖不肯卖?也须得二三千银子。”一个老校尉,叫许都知,他跪下道:“爷只与小的一千二百两,小的自去要来。”陆指挥道:“怕太少么。”许校尉道:“不少。爷,只管得产就是了。”陆指挥笑了笑,道:“你先去讲,我与你银子。”

  昔年游憩地,久入梦魂索。倩取三寸舌,索他十五城。

  此时,王锦衣死有七八年,王公子已将近二十岁。先时谢奶奶,也严督促他读书学好,王锦衣却姑息他,把他娇坏了。到了父亲死,母亲严,只严得家里。十五六了,就有那干不尴尬的人,哄诱他出去花哄,闯口面。与他做了亲,又添出一个舅子,又是个泼皮公子,在外生事。谢奶奶也说他不下。这日,许校尉来说起,他便豹跳道:“你家是锦衣,咱家不是锦衣?怎小看咱,要咱的园子。咱不卖,咱不卖。就是你这厮,也曾服侍咱老爷过,敢这等轻薄!”只要打。谢奶奶听得来问时,许校尉已被赶出去了。其时谢奶奶也有些不愤,道:“陆指挥曾受我家老爷恩,怎我没个口角儿卖产,轻易来说,也真是个小看。只好端端回他去罢,不该要打校尉。”

  共醉平泉客,杯觞尚未寒。狂谋思篡取,容易昧恩澜。

  这一去,却不好了。许校尉与陆指挥定下局。

  一日,王公子正与几个帮闲的去,出来只见一个京花子来,道是朱宁侄儿,充军赦回。道:“咱家一个花园,连著田地,可值七八千,你家欺君蠢国,把一千二百两官买。把咱家窖藏在里边银子十多万,都是该籍没钦赃,尽行掘了。如今要还咱银子,还咱产。不还咱,咱出首,追来入官。”鬼嚷唤的。王公子著恼,要打,要送。这些帮闲的道:“行不得。他胡说乱道,他说有,公子说没,须与他对夹才是。还耐著。”这王公子镴枪头,便软了,也就没布摆。众人打合,道:“公子的园有,不若把这块地,赏与这花子,省了口面。”谢奶奶道:“这纳官原价,是要的。”众人道:“这穷花子,那得钱来。闹吵两日,厂衙知道,不当耍。”公子吃众人矬得紧,竟出张退契与了。

  势盛产日增,时去不复保。

  这人得了契,自向许校尉处,拿出一千二百烹分。王公子这干帮闲的,原也是合汁里吃出的。当日王锦衣,数年经营这块地,早已属之陆指挥了。桑沧时易改,杵筑枉辛勤。自古游观者,初非创制人。

  谢奶奶道:“这事分明陆指挥做的。他也似你这样一个人,只因你爷教导他,问得刑,如今就在堂上诈人使势。你如今快不要在外胡行,在家里,也寻出你父亲的书来读一读,学学字。也去袭了该荫的锦衣卫千户,与他便是同一衙门官了,也与父亲争一争气,保守这些产业。”这王公子听了,也似恼的,发狠的在家中,收拾一间书房,打扫得洁净。把父亲遗下书都搬出来,摆了,吩咐门上,一应人来,不许通报,都回不在,连舅爷也回覆不要见。

  莫嫌不学晚,秉烛胜冥行。五十高常侍。为诗也著名。

  次早到房中,把这本翻一翻,那本翻一翻,不知甚么物件,十个字倒有八个念不出。揉头注目,叹气如雷。坐到已牌光景,拿了一本,竟到母亲房中。谢奶奶道:“才坐得,仔么又出来了?”王公子道:“叫我在里边做甚么?”道:“读书。”王公子道:“怎么读?”道:“看了本子上念去。”王公子道:“不认得,叫我怎么念?”道:“这等你平日读甚么书?”王公子道;“小时师父曾对我念,我却不曾听他。如今还须得寻个师父念我听才好。只这样大人,还要师父的念,丑刺刺怎好。”谢奶奶道:“你怕丑就好了。如今若不学得,还丑哩。你去,我差人请师父。”他在房中,早立不是,坐不是,行不是,卧不是,又向外走了。

  鹰饱不受绁,常作凌空想。一息得离鞲,翩翩已孤往。

  一去数日不回,谢奶奶著人遍处找寻不见。

  歇了五六日,只见顺城门里管园的人来道:“方才有几个旗校般人,道园子已是陆府管业,另换管园的,将小人逐出。”谢奶奶道;“我园子不卖。”管园的道:“现把咱家家伙撩上一街,还要差人去拿回。”谢奶奶道:“有这事?白占人产业,咱背黄也要与他讲一讲。”正说话间,王公子回来了,道:“不好了,这忘八羔子,把咱局了。咱闷得慌,正走出门,巧巧撞著舅子,道:‘门上回你不在家,怎又走出来?’咱道:‘门上不知道。’就与他走。他道:‘一个所在,好耍,去耍一耍。’到一个大宅子里边,先有五七人,他衣服人材,也都整齐似咱,在那厢赌。舅子叫咱下去,咱回道:‘没管。’他道:‘不妨。你若大家事,怕少了赌钱,我保驾。’打五百两筹来与咱两个,咱也会赢,当不得舅子会输。头一两日,输了三百,咱揭了个票要回来。舅子叫番筹,一连几日,舅子赢,咱又输了。咱赢,舅子又输。直输到一千二百两。他又不要票子,要产。咱不知道甚么产。舅子道:‘顺城门西花园,咱知道四址,你权写与他。’咱不肯,众人嚷的乱的,不许咱出门。舅子道:‘你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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