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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8a醉醒石 作者:明.东鲁古狂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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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这小伙子拐了什么人,还是什么人拐了这小伙子?”县尊道:“这人名唤汤小春,年纪虽小,一付好大胆子。初五夜间,把钱生员的妻子拐了去,以致钱生员具词在这里,尚未审决。”典史低著头,想了一想道:“大爷,这件事典史有些疑心,未必便是此人。”县尊道:“贵衙莫不知些风声么?”典史道:“典史也不曾的知风声。只是初六五更时,典史在城外巡捕回来,将入东门,见一男子同著一妇人,肩上各背一包裹,劈头走出城来。其时典史把他两个仔细看两眼,他两个觉得有些慌张,急急走了去。典史心下有些疑心。但见他人物斯文,不像个盗逃的,故不曾拿得。如今看来,那个一定是钱兄的令正了。但那同走的男子,与这厮面貌,大不相同。”县官听说,也自狐疑不决起来,暗想道:“这事倒是我认错了?便回说道:“缉捕逃亡,原是贵行的事,
    而今便劳尊上心缉捕一缉捕,就可松了这个无辜的人。”典史满口应承,当下作别出来。县官遂把汤小春保在外边,著令五日再比。众人叩谢而出,不提。有诗赞典史曰:

  晓角初吹匹马来,匆匆犹解识奸回。片言辨破无辜狱,更获逃人可当媒。

  典史回到衙中,却有些懊悔起来。在堂尊面前,应便应承了,一时间那里去缉得著人?正在那里思想一个方法,只见堂上有人走来说道:“大爷在后堂接四爷说话。”典史暗自道,刚刚吩咐得出,难道就要进去回话?连忙穿带起来,走到后堂相见。县尊道:“我衙里有个朋友,精于《易》数。适才进去,把那桩事央他?看一数。他说,走夫人口,不出东南上五十里近木的所在。有一门子说道:“离东门五十里有一个木家庄,莫不他两个藏在那里?敢劳贵衙火速一行。今日出去,明日转来,便好归结这一桩事。”典史领了堂尊之命,换了便服,带一班缉捕人役,扳鞍上马,出了东门。不多时,将近木家庄。那些耕田的农夫,有几个认得是典史老爷的,连忙丢了锄头铁耙,近前磕头,问道:“老爷今日何事下乡?”典史道:“我奉堂上明文,到木家庄来拿一起人犯。工夫各自忙,此时正是耕种的时节,不要妨你们的农业,各自去罢。”内中有两个是木家庄上的人,便问道:“不知老爷到本家庄上捉那个?”典史道:“要捉一起盗逃的。”那两人道:“莫非是木庄的外甥余大郎么?”典史道:“正是余大。他初六日带一妇人同来的。”两个回答不及道:“果有一个妇人同来,不多年纪,都在庄上。”典史就著他两个指引到木家庄。庄上人见典史亲来捉获,不知一件什么天大的事,生怕惹火烧身,连忙把余琳并冯氏都送将出来。此时天色已晚,典史把两人著庄上人收管,便借庄上歇了一夜。庄人杀鸡宰羊,盛设款待,自不必说。次早,著人役带了回来,送到堂上。知县见典史拿了人来,老大欢喜。

  登时出堂,叫原差唤钱生员、汤小春一干人听审。知县先将余琳带起了,叫钱岩上去,问道:“这可是你的妻子么?”钱岩道:“正是生员的妻子。既获著了妻子,那拐去的人,老父母也曾获得来么?”县尊道:“也获在这里了。”钱岩道:“求老父母把生员见一见,看是怎样一个人。”县尊教带余琳过来。钱岩见是余琳,顿足捶胸,口中乱叫道:“原来倒是你!原来倒是你!”余琳自揣理亏,低着头不敢做声。县尊道:“这厮可与你有什么相熟?”钱岩道:“老父母不要说起。这余琳元是生员同社朋友。生员娶妻得五六日,承众朋友们整酒来贺喜。生员那时,那里提防这衣冠禽兽在座。饮酒中间,偶然谈起妻子婚姻一事,不知这厮怎地就把妻子拐了去。”县尊一面嘻嘻的笑,一面叫余琳问道:“朋友家你也不该做这样事。且问你,你将何说话,哄骗得冯氏动?那冯氏为何一面不识,就肯跟你逃走?从实讲来便罢,若是支吾遮饰,先取夹棍夹了再说。”余琳道:“小的因钱生说他妻子,原议与汤小春为妻,虽未成亲,于心终不忘。小的于端阳日,有心走到钱生家去。不料冯氏出来问起,小的遂托说是汤小春。冯氏就认真了,欲遂前盟,甘同逃去。一时即起短见,约定于是夜五更同走。”说话未了,汤小春跪在旁边,把余琳大头乱撞道:“是你托我的名拐了他去,到连累我在这里吃敲吃打!”县尊道:“不要啰唣,少不得与你报冤。”钱岩道:“老父母,这也怪不得汤小春,就是生员心下也过意不去。”县尊问冯氏道:“你怎么一时间听他奸谋,遂随他逃走?”淑娘忍著羞,含著泪,把父亲在生时,曾许汤小春入赘一节,细细说了。县尊对钱岩道:“钱生上来。据冯氏口词,莫非是你当初强娶他的么?”钱岩道:“生员家徒四壁,又没钱,又没势,如何敢行强娶。是他叔子冯奇作主,情愿嫁与生员填房的。如今也不要说是妻子了,这冯氏一心欲归汤小春,生员留他在家,日后终有他变。不若老父母作主,将冯氏与了汤小春,以完他两人旧议。”县尊笑道:“虽是这样讲,只怕你口然心不然么。”钱岩道:“生员虽是个穷秀才,却也有些气节。一言已决,再无变移。况且妻子既已失身,于理亦难再合。”县尊道:“这也说得是。但是人既归汤,财礼自宜还你。当著汤小春处还财礼,然后领回成亲。”钱岩道:“生员当初?娶冯氏时,原不曾有什么财礼。今日若教汤家处银子还生员,是以妻子为利了。日后朋友们得知,只说生员穷极活卖妻子,反为不美。只求老父母当堂把冯氏著汤小春领回成亲,于生员反有体面,又得干净。”县尊道:“这样事,甚是难得,足见兄之志节。余琳奸骗
    良妇,律有明条,决难饶恕。”喝令左右把余琳拿下,打了三十大板,发配岭南驿,摆站三年。冯氏许令汤小春领回,配为夫妇。两个叩谢了。出得大门,就叫了乘小轿,抬了冯氏回去。钱秀才竟自回去了。过了两三日,钱岩又去禀县尊道:“冯氏妆奁甚厚,都带到木家庄。虽属潜逃,然非赃物,理合归之冯氏。乞著差人到彼取回,给还原主。”县尊准了呈词,著两个公差取了转来,已不上什之五六。此时县尊却重钱岩为人,吩咐书吏,叫官媒替他寻一头好亲事。又作成他说了几件公事,倒也赚得百十两银子。钱岩比前气色便不同了。又过几日,汤小春青衣小帽,来谢县尊。县尊道:“不要谢我。前日不亏捕衙看见,险些你身上要人,那得出头日子?今日还该去谢捕衙。”汤小春连声应诺,转身就来叩谢典史。典史笑道:“这件冤枉,日前若非学生目击其事,可不把兄问枉了?兄回去,带要著实叩谢那钱朋友。那个的老婆肯轻轻的送与别人?这是世上少有的。便是那余琳,虽然带累兄受些刑罚,若不是他拐了出来,如何得与兄完聚?这亦罪之魁、功之首也。还有一说,学生巡了一夜,不是获盗,只当得与兄做了一头媒,却是做亲酒不曾吃得。学生改日还要奉贺,索喜酒吃。”汤小春已自欢喜,连忙道:“尚容,尚容。”深深唱两个喏,别了回家,豫备了两个尺头、四两银子,送与典史。典史和颜收下,这也是礼之当然,受之非过。有诗为证:

  捕盗从来分盗赃,此番辨枉最为良。况兼撮合婚姻约,四海朱提那足偿。

  后来,闻说冯淑娘与汤小春齐头做得二十年夫妻,两人甚是相得,又生几个男女。只是轻意信人哄骗,失了身,又出了丑,虽说是不负前盟,也当不得个纯心淑女。况又有“嫁个穷酸,误我终身”之说。若使钱秀才少年豪富,却便不念汤小春了。钱秀才亦失于检点,轻意对人说出妻子隐事,便构这场辱没。幸得还是硬气,不收逃妻,不要财礼,得蒙县尊看取,不至挫了锐气。且挣些家事,不至落魄,这还是好心好报。若余琳衣冠禽兽,固是可恨,倘淑娘无此段情悰,钱生不漏这番说话,没有破绽,他如何钻得进来?夫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钱生之谓欤?武则天曰:“卿后请客,亦须择人。”看官们看至此,不可不慎言语、择交游也。当时有诗嘲之曰:

  淑娘眷恋旧姻缘,一月之间三易天。钱子新婚如夜合,余琳发配当媒钱。

  托李夸张难失行,从奸弄正亦非贤。可怜破罐归原主,纵是风流也赧然。

 
 第四回 秉松筠烈女流芳 图丽质痴儿受祸
 
  威富等鸿毛,盟言不受挠。

  守贞持月籍,犯难固冰操。

  女士在巾帼,狂夫羞节旄。

  乌头悲未表,我特倩霜毫。

  孔融藏匿张俭,事发,弟兄母子争死。一家义侠,奕世美谭。后来竟有贪权畏势,不识纲常节义,父子不同心,兄弟不同志。况在贾竖之中,巾帼之流,凛凛节概,出于一门,虽事遏于权力,泯泯不闻,我正不欲其泯泯也。尝纪闻见的事:一女子夫死不嫁,常图亡夫之像,置之枕旁,日夕观玩。便有人看破,道此非恋夫,恋其容貌,有容貌出他上的,毕竟移得他的心。因看自己所狎的一个龙阳,容貌胜似其夫,因画成图,遣一个老媪与他。果然,此妇挈资改适,龙阳舣舟相待,凡三宿,则原娶人出矣,固一虬髯中年人。时龙阳避席此妇竟归此人。会前夫家讼其窃资诱奸,此人亟以此女归一贵人,以息其讼,则已历四夫矣。此不足言。吴江一妇,富而寡。族叔利其财,赚嫁一豪。妇脱身诉县,县不为直,至自刭直指前。楚中一妇能文,曾为夫代作社艺。同社一贵公子知之,因鸩其夫,复为治丧,极其丰厚,妇人还不觉。及至百计欲妇为妾,劫之以势,妇乃觉夫死可疑因曰:“吾以才色杀夫,更事夫之仇乎!”因自杀。此两妇足称烈矣。浙中却出一女子,守未嫁之盟,以死相殉,更令钦敬。这是:

  一诺已定,何必以身。一死相殉,卓哉硕人。

  此女姓程,家居衢州府开化县郭外,原籍婺源。其父程翁,是个木商,常在衢、处等府采判木植,商贩浙西南直地方,因此住在开化。妻吴氏,也是新安巨族。生一子唤名程式。九月生此女,唤名菊英。程翁做人补实,与人说话,应允不移。如与人相约在已刻,决不到午刻,应人一百两,决不九十九两。且自道是个贾竖,不深于文墨,极爱文墨之士,家中喜积些书画。儿女自小就请先生教学,故此菊英便也知书、识字、能写。长大又教他挑描扣绣,女工针指。看将来不独修盾皓齿,玉骨冰神,婷婷袅袅,态度悠扬,媛媛姝姝,性格温雅,是个仕女班头,只才艺也是姬人领袖。程翁夫妇常道:“我这女儿定不作俗子之妻。”

  赋就凌霜质,嫣然发古香。只宜兰作伍,枳棘怎相将。

  先为程式娶了一个儒家之女,又要为女儿择一儒家之男。

  同里有一个张秀才,他儿子叫做张国珍,生得眉目疏秀,举止端雅,极聪朋,却又极肯读书。只是家事极其清寒。程翁见了他人品,访知他才学,要将女儿把他。倒是张秀才力辞,道:“如今人只图娶妻攀附富家,希图他些妆奁,平日照管。不知这女人,挟了他家豪富,便要凌铄丈夫,傲慢公姑。况且不习勤苦,华于衣食。我要如他的意,力量不能,不如他的意,毕竟不安其室。不要攀高。”可是:

  松柏姿凌云,女萝质苦短。引蔓自相依,所虑中途断。

  程翁道:“即他这一段议论,便是高品。我女向来知书达礼,断不同他富家之女。不论财礼厚薄,定要与他。”正将行礼,却遇青阳一个大户,姓徐。家里极富,真是田连阡陌,喜结交乡宦,单生一子,教做徐登第。自恃是财主,独养儿子,家中爱惜,虽请个先生,不敢教他读一句书,写一个字。到得十三四,一字不识。这边钻馆,那边荐馆,作做一个大学生。今日做破承,明日做起讲,择日作文字,那一个字是他做的?先生只贪图得个书帕,不顾后来。只僭半阶的摇摆,是其所长而已。一开口,俗气冲人。人会藏拙,他又不会藏拙。之乎也者,信口道出,人为他脸红,他却不红。到得十五六,花街柳巷,酒馆赌场,无处不到。一到考,家中为他寻分上,先生为他寻作头。明使暗使,不知使去多少钱。及到不进,又大言的道:“老提学不识我新文字,贪提学取不著我真文才。”不肯改这张狂妄嘴。这人真是:

  肚中黑漆漆,却不是墨水。脸上花斑斑,却不是文章。

  嫖赌场中状元,不通榜上案首。老徐又道:“我这样一个好儿子,须要配一个极标致极能干的女人。”不拘远近,访人家好女,去求他。一访,恰访著程家女子。访得他家请先生,请绣娘,不消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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