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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把信封拿过来,抽出里边的信看了起来。
老师:
对不起!正如您所看到的,我用这种办法告别了人世。
一个月以前,因为咳嗽老是不好,我去医院看病,医生告诉我是肺癌。
当然,我并不是因为这个上吊自杀的。我所面临的不是我的病能不能治好的问题。
我一直在给千绘寄钱。听您讲了千绘的情况,我认为无论如何要帮助那孩子。她的母亲是那种状态,继父又跑了,谁能帮得了她呢?如果她已经满了20周岁,我就不管她了,可她才17呀!17岁的孩子当女招待,为了照顾母亲不能去学校,不能跟同学一起玩儿,只能陪那些满嘴酒臭的老男人饮酒作乐,天下哪有这种道理呀!
但是,怎么帮助她呢?把她要回来?事到如今那是不可能的了。我这个老头子突然找上门去说我就是她父亲,只能给她增加烦恼。她很可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精神陷入混乱。所以我绝对不能出现在她面前。那怎么帮助她呢?我不能跟她一起生活,只能悄悄给她寄钱。
我把不多的一点存款全都取出来给她寄去以后,每月的养老金也基本上全部寄给她,当然用的是假名字。为了多给她寄钱,我酒也不喝了,烟也不抽了,每天只吃两顿饭,所以我一直没请您喝酒。老师,对不起了!
可是,我毕竟是个靠养老金生活的人,就算我省吃俭用给千绘寄钱,也不过只够他们母女糊口而已。我总觉得千绘还在干那种工作,因为现在的年轻人是不会满足于吃饱饭的。此刻,那孩子可能正在陪着老男人喝酒吧。我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算了,不考虑那么多了。我作为她的父亲,就应该尽到责任,一直到她长大成人。如果我不做这些的话,我就无法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我想为女儿出一把力,我认为只有这样活着才有价值。对,我不单单是为了女儿,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实现人生价值的愿望,从这个角度来讲,也许可以说我是在利用我的女儿。这样说我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我要为了女儿去死了。
是的,老师,我已经下决心为了女儿去死了!
真倒霉,我竟然得了肺癌。不过,我只觉得倒霉,一点儿都没觉得害怕。治疗癌症要花很多钱,还要花很多时间。谁也不会可怜我上了年纪免费给我治病,那样的话,怎么能继续给千绘寄钱呢?
我并没有想过永远给那孩子寄钱,只不过想在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帮她一把,帮到她20岁成人。等她长成大人,我就不给她寄钱了。
可是,如果我住院治疗肺癌,就不能继续给千绘寄钱了。就算肺癌能治好,等到出院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是大人了,就没有意义了。所以一开始我就说,我所面临的不是我的病能不能治好的问题。
老师,给您添麻烦了,可我还有一件事不能不求您帮我办。
桌子上不是还有几个信封吗,其中有一份人寿保险,那家保险公司不要医生的健康诊断证明,我就急急忙忙地加入了。受益人是千绘,总共大约有1千万,虽然说不上是一笔巨款,但总比没有要好一些吧?我想拜托您把这笔钱送到千绘手上。原谅我就这样把此事委托给您了,请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至于我的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我想区政府会安排把我的尸体火化的。还有一个信封里装着20万,作为火葬费,如果花不了,也请您转交给千绘。
老师,没想到喝酒的时候一句闲谈,彻底改变了我人生最后阶段的生活。如果我当初没让您去看看千绘过得怎么样,我也不会有今天。这就是命运,是上帝安排好了的。
一年来,为了女儿,我节衣缩食不惜粉身碎骨,虽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壮举,但我觉得过得非常充实。来东京50年也没干出个人样儿来,但我觉得我在人生的最后关头总算干了一件大事,可以挺着胸脯回老家去见我的父老乡亲了。这全都是因为老师您替我看了千绘,才让我尝到了成功的滋味。人生啊,真是不可思议。
老师,认识您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您的友情给我带来很大的快乐,谢谢您!
“老安啊老安,你好傻呀!你怎么这么傻呀?”我把信揉作一团攥在手里,重复着同一句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大结局
24
“怎么会呢……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我就像一个出了故障的机器人,坐在蓬莱俱乐部总经理的皮椅上,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这里怎么会有老安的保险呢?安藤士郎早已不在人世,已经死了一年多了!
我忽然发现信封里还有东西,掏出来一看,都是保险合同!人寿保险,伤害保险……一共是4份。我的脑子混乱极了。老安是在他自己家里上吊自杀的,而且是我亲眼看见的,安藤士郎已经死了,他不会再买保险了!
莫非是以前买的保险?也不对!老安把身后事全都委托给我了,保险金是我交到千绘手上的,老安自杀的理由是为了帮助处于困境的女儿,如果还有别的保险,应该一起交给我来处理呀!
要不就是很久很久以前买的保险,连老安本人也忘了?可是看看手上的几份保险,都是最近的,甚至有一份是今年10月的,也就是这个月的。
给死人买保险干什么?不,死人是不能买保险的!我的脑子更混乱了。
突然,我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蓬莱俱乐部啊!是为了骗取保险理赔金杀死了久高隆一郎的蓬莱俱乐部啊!
难道一年前安藤士郎的死也跟蓬莱俱乐部有关系?难道那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蓬莱俱乐部
久高隆一郎
诈骗理赔金
东京都港区白金
安藤士郎
保险合同
羽田仓库管理公司
2002年10月
一个接一个语句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又沉没下去。
羽田仓库管理公司!对了,如果安藤士郎的保险受益人是羽田仓库管理公司,就可以间接证明久高隆一郎的死是一起诈骗保险理赔金的杀人案!
“啊!”安藤士郎的保险受益人果然是羽田仓库管理公司!
我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当时我精神上所受到的冲击有多大!
惊愕,混乱,困惑,茫然,恐慌,眩晕——海啸般一波有一波涌上来,整个把我给吞没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纷乱思绪。
就在这时,第二轮冲击波又来了。
“这个小偷够文静的呀!”黑暗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后头顶上闪电似的闪了几下之后,房间里所有的日光灯都亮了。
我用手遮着眼睛,雪亮的灯光晃得我什么都看不见。
“真是个找上门来送死的傻蛋!”村越把肩膀靠在屏风上,用嘲笑的目光看着我。
25
“本来我想对你说句欢迎光临,可你搅了我的3连休,我很生气喔!”从村越身后转出来的另一个男人说。
那人看上去岁数比村越大得多,大概有三十五六岁,个子不高。他嘴上虽然说很生气,但不像村越那样疯狗似的狂叫,表情比较平和。我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但一时想不起来了,也许是在这个房间里,也许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喂!站起来!那不是你坐的地方!”村越凶恶地吼道。
“算了算了,让他多坐会儿吧,留个纪念嘛!”小个子说。这么说他就是蓬莱俱乐部的老板吴田勉?没见过他在这把皮椅上坐过呀。
“对不起……”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啊,你们辛苦了!回家吧,路上小心啊!”小个子转过来去,对站在旁边的堀场和小优说。堀场冲小个子鞠了一个躬,小优则向我摆摆手说了声“拜拜”。
两个女孩子走后,村越狞笑着对我说:“还不知道吧?你小子上当啦!我不知道你小子跟她们说了些什么,你以为她们会相信你,所以才大摇大摆地坐在这里了吧?”
堀场香织假装被我说服,然后推说到里屋去换衣服,向她的上司报告了。
“我有这么热爱自己的公司的职员是我的幸福啊!应该发给她们一大笔奖金!”小个子满足地仰着头。从他的口气来判断,肯定是总经理吴田勉。
“哦,想起来了,您不是那位医学博士吗?”我终于想起来了,“只不过今天没戴眼镜也没穿白大褂,我一时没认出来。”没错儿,这家伙就是那个自称野口英雄的所谓医学博士,原来野口英雄就是吴田勉!
“嗬——你见过野口博士?”吴田勉把垂在前边的头发往上一撩。
“你们在本庄骗人的时候,有一对已经成了你们的锅里的鸭子又飞了,还记得吧?”
“整天到处转,哪儿记得住啊。你是说本庄?”吴田勉歪着头抓了抓鼻子尖。
我跟绫乃觉得那天的经历就像电影上演出的大冒险,没想到这家伙连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不由得感到有些屈辱。
“老板!”村越不耐烦地说。
“嗯,不跟他啰嗦了,”吴田勉不紧不慢地审问起我来,“说说吧,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你来这里搞鬼不是第一次了吧?”
“搞鬼的是你们!”我厉声喝道。
“混蛋!”村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
吴田勉制止住村越,继续审问我:“说!你是干什么的?谁派你来的?”
“神派我来的!”
“谁?”
“神!神派我来惩治你们这些食人肉喝人血的妖魔鬼怪!”
“我先宰了你这个桃太郎※!”村越啪地打开弹簧刀,挥刀把文件盒砍了一个大口子。
“部长,不要损坏东西嘛,”吴田勉皱了皱眉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我,“你跟久高隆一郎是什么关系?”
“果然是你们害死了久高隆一郎!”我怒目而视。
“什么?久高隆一郎是谁?我只不过听村越提起过这个名字,随口问问而已。”
“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蒜哪!你贵为一国一城之主,原来是个胆小鬼!”
“混蛋!死到临头还嘴硬!”村越把弹簧刀合上以后又打开,打开以后又合上。
“你不是参加过我们的免费保健讲座吗?你也看见了,那么多人,我哪能记得过来呢?”吴田勉耸了耸肩,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锉刀,修起指甲来。
“杀人杀得太多了,多得都记不过来了是吧?”
“你说话这么不客气,可是要吃亏的哟!”
“反正我也不打算活着从这里出去了,你索性把话说明白了吧!久高隆一郎,南麻布的久高隆一郎,你们是怎么杀死他的?不至于想不起来吧!”
“老子杀了你!”村越挥动弹簧刀,刀尖掠过我的鼻尖。
“胆量不小嘛,我简直喜欢上你了。久高隆一郎?你让我想想啊。”吴田勉冲我笑笑,吹了吹指甲。
我也冲他笑了笑,但桌子下面的膝盖却一直在发抖。
“总经理,别跟这小子啰嗦了。应该是我们问他,他倒问起我们来了!”村越说完,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不着急,夜很长嘛。死囚犯上刑场之前,总是要让他们听听牧师或和尚的教诲嘛。慈悲为怀,慈悲为怀嘛!”
“真不愧是总经理,肚量就是大。”我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我不知道吴田勉将要怎样处置我,吓得都快昏过去了。今天霹雳娇娃恐怕是不会再来救我了。
“久高隆一郎——噢——那个老头子呀,想起来了,南麻布的大款,他曾经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让他买什么就买什么,羽绒被买了10套,真是空前绝后啊,花钱太大方了,叫他买什么他就买什么。为了他我们特地开发了金观音,金佛像,还有可以杀灭活性氧的强力石,都是专门为他一个人订做的,我们愿意永远跟他合作,可是,这老家伙居然怀疑起我们的商品的效果来。如果只是怀疑我们也就算了,没想到他还威胁说要诉诸法律!对,就是威胁!他要跟我们闹翻,我们只好奉陪呀。吵过以后就分道扬镳了,不过嘛,损失费我们不能少拿!”
“可惜你们的阴谋没有得逞!”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保险公司的规矩多了,就算是我们作为法人跟他们签的合同,也不会轻易把钱支付给我们,而是要支付给被保险人的法定继承人。所以呢,我们必须跟法定继承人合作才能拿到钱,太麻烦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而且久高那老头子一直嚷嚷着请律师,这回我们就不在乎钱了,请他在这个地球上消失才是当务之急。当然,万一保险公司审查得马虎一点,我们能拿到钱就算是运气好。”
“是你们把久高隆一郎给杀了吧?”我想确认一下事实。
“久高那老头子死于交通事故,我们只是为他买了保险。”吴田勉冷笑着,村越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