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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子终于开口了:“还有……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什么?”我没听清楚,皱了皱眉头。
节子抬起头来:“本来我是把你当作一条大鱼钓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如果你被他们害死了,我会很悲伤的,所以当时我想,一定要把你救出来……”她话说得很快,说到最后越来越不清楚,头又低了下去。
“喜欢上我了?那你救了我以后又去为我买了保险,不还是要杀我吗?”
节子用双手捂着耳朵,使劲儿摇着脑袋:“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沉默了。我可以理解她的心境,因为她的心境跟我是一样的。我也是,一边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女人,一边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在意着她。
过了一会儿,节子又说话了:“从蓬莱俱乐部逃出来以后,我们到光明庄去了,对不?”
“对。”
“你把潜入蓬莱俱乐部的目的告诉我以后,我全身的血都凉了。”
“我说什么来着?”
“你说你要调查蓬莱俱乐部的罪行,而且说是久高隆一郎的夫人委托你干的。”
“啊。”
“听了你说的话,我想决不能再让你到蓬莱俱乐部去了,你要是发现了有关久高隆一郎的文件可怎么好?当时我想,光是劝你还不够,必须把你给收拾了,否则你也许会发现我跟蓬莱俱乐部之间的关系。”节子说话的声音很平静。
可是,我听了以后吓得脊背冰凉。
“所以我偷了你的医疗保险证,用那个作为你的身份证明,给你上了保险,做好杀死你的准备。”
“医疗保险证?”
“在跟我谈起你要调查蓬莱俱乐部以前,你上了一趟卫生间。”
“是吗?”
“我趁机把你的,不,安藤士郎的医疗保险证翻出来,装在包里拿回了家。”
“我没注意。”我一般不使用安藤士郎的医疗保险证,腰骨骨裂性骨折以后去医院,用的是成濑将虎,也就是我自己的医疗保险证。
“我一直想去你家,最终目的是为了杀死你,但在杀死你之前我想把你的医疗保险证弄到手,有了你的医疗保险证,我就可以去给你上保险了。医疗保险证上写着你的地址和出生年月日,我可以据此去区政府把你的居民登记证明开出来,然后就可以开结婚证明,让麻宫樱成为安藤士郎的妻子,于是麻宫樱就变成了安藤樱,并理所当然地成为安藤士郎保险理赔金的法定受领人。”
难怪那次我告诉她我的生日是12月16号的时候她是那么生气,因为安藤士郎的医疗保险证上写的是5月14号。一般情况下,谁都会相信医疗保险证上写的日期。
“把你的医疗保险证偷出来还有一个用途,那就是用它借钱。我用它到处借钱,能借多少借多少。白金的安藤士郎家的邮箱里的催缴单大概已经堆积如山了。”
我愤怒得已经过了头,只剩下吃惊了。
“蓬莱俱乐部那些恶劣的做法,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可是……”节子说到这里又卡壳了,“可是”了好多遍才接着说下去。
“可是,我还是非常在意你。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跟你通电话的时候,跟你见面的时候,就把正在进行中的计划完全忘记了,一点儿都意识不到你就是我要杀害的人。跟你在一起,即使是谈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也觉得非常快活。可是,我知道已经不是因为喜欢你而接近你的时候了,如果我不尽早杀了你,你就会要了我的命。然而,只要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无法把杀害你的计划进行下去了。我几乎每天都对自己说,再延长一天,再跟他约会一次就采取行动。就在这种矛盾的心理状态下,我把替你买好的保险合同等送到蓬莱俱乐部,笑着交给村越,并且对他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就是打算杀了你,不,不只是打算,我已经采取行动了。上星期天是一个杀死你的好机会。那时候我们单独在一起,你应该在那天被我用大福年糕噎死的。可是,那天你劝我不要再卖身,还对我说,要替我还清欠下的巨款。我该怎么办?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节子双手抱着头,痛苦地摇着,摇了很久很久。
30
我喘不上气来,不是因为抽烟太多,烟雾充满了整个房间,而是因为眼前这个陷入沉默的女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应该是我的台词嘛!
二楼传来电动缝纫机声音,响一阵停一阵,大概是绫乃在赶制演出服。
“怎么办?”沉默了很长时间以后,节子终于说话了。
“怎么办?”我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睡觉!”不知不觉已经凌晨3点了。
“起床以后呢?”
“去警察局。”
“我会被警察抓起来的,你也会被抓起来的!”
“我虽然不愿意成为有前科的人,但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任凭蓬莱俱乐部继续为非作歹,而且还必须制止爱子的复仇行动。反正住监牢也是一种人生经历,凡事往好里想吧!”
“爱子?”
“久高隆一郎的未亡人。”
“……”
“她正在计划当人体炸弹。”
“啊?”
“把自己和吴田勉村越等人一起炸死!”
爱子对我说过,一旦确认丈夫隆一郎是蓬莱俱乐部害死的,立刻就去警察局,请警察协助破案。其实她的话完全是骗我的。
隆一郎的儿子为了保全家庭和公司的名誉,不愿意把父亲晚年的失态公之于众,所以尽管知道父亲那些奇怪的保险合同跟蓬莱俱乐部有关,也不去警察局报案。
但是爱子的想法跟儿子完全不同,她不但要去警察局报案,而且还要亲手杀掉蓬莱俱乐部那些坏蛋。
那么,爱子为什么不把罪犯交给警察,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呢?
因为爱子已经老了。
蓬莱俱乐部是一个为攫取保险理赔金杀人的犯罪集团,把他们抓起来以后,肯定还会发现许多其他罪行,从审问到提起公诉到最高裁判所批准量刑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而且还不一定判处死刑。
所以爱子就设计了一个亲自杀死仇人的方案。如果爱子才十几岁或二十几岁,是不会实行这个冒失的方案的,因为将来的人生之路还很长。但是爱子已经老了,将来的人生之路已经很短了,她要采取非常极端的行动。
这不是她的一时冲动,而是非常冷静的复仇计划。如果是一时冲动,她很有可能抄起一把菜刀,冲进位于世冢的林田写字楼。可是,那里只不过是蓬莱俱乐部的一个仓库,冲进去也找不到仇人。
爱子怀疑蓬莱俱乐部,但并没有抓住切实的证据。如果轻易闯进去引爆人体炸弹,不但不能达到报仇的目的,还很有可能伤害无辜。因此爱子委托我调查蓬莱俱乐部,一旦确认自己的丈夫是被蓬莱俱乐部杀死的,立即展开复仇行动。
我当然不希望爱子这样做。
爱子是如此深爱着自己的丈夫。我为阿清感到遗憾,他是很难代替久高隆一郎的。
“我怎么能眼看着爱子用人体炸弹的方式去复仇呢?作为她来讲,只要实现了复仇计划,自己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这种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我担心的是,她的复仇行动不能实现。不但不能伤害吴田勉们一根毫毛,反而白白搭上性命。一个从圣心毕业的小姐,一个在深宅大院里尽享清福的贵妇人,能干什么呢?平时连饭都是佣人给做,一辈子恐怕连菜刀都没摸过,还能去杀人?为了不让爱子的血白流,只能把蓬莱俱乐部那帮家伙交给警察处理,你说是不是?”
节子叹了一口气:“这么说,你是无论如何要去警察局了?”
“去!白死一个老安,已经足够了!”
“真富有正义感哪。”
“我可以把这句话看作你对我的表扬吗?”
“到了警察局,你马上就会被抓起来。”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我有这个思想准备,而且我也对我妹妹说了。”
“是吗……也是,你的罪比较轻,也就是冒领养老金和非法遗弃尸体,警察不会把你怎么样了,可我的罪跟你相比是不能同日而语的。”节子无力地摇摇头。
“原来你是为了保全你自己呀!你怕被警察抓起来,所以才阻止我去警察局报案!”
“那当然啦,天底下哪有愿意去坐牢的,而且都这么大岁数了。”节子的脸扭歪了。
“到警察局去自首,也是为了保护你。”
“让我改造成为新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做这种梦?”
“不,这样下去你会被他们杀掉灭口的,自首以后可以求得警察保护。”
“被他们杀掉?我?”节子呆呆地指着自己的脸。
“对他们来说,你已经没有使用价值了!”
“怎么会呢?你知道在我的帮助下,蓬莱俱乐部得到了多少不义之财吗?我要是不在了,着急的是他们。”
“可以代替你的人有的是!而且他们的内幕你知道得太多了,搞不好他们已经为你买了保险了!”我轻蔑地笑了笑。
“胡说!”
“那么满不在乎地杀人越货的没有人性的家伙们,什么事干不出来呀!别以为你已经是蓬莱俱乐部的一分子了,生命安全就有了保障了!”
“你……胡说……”
“算了,你也该休息休息了,总是按照别人的意志活着,你不觉得累呀?而且还一个人扮演好几个角色。我这一年来,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都快累死了,咱们都轻松轻松吧!”我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不是说了吗,你的罪轻,你没关系……可我呢,都这个岁数了还去蹲大狱,等不到刑满释放就得死在里边。早知道有今天,你还不如那天就让我死了呢!我还是恨你!”节子又抱起了脑袋。
“随你的便!”
“恨又恨不起来,还是死了好!”
“哭不顶用,用威胁起我来啦?”这个女人真不好对付。
“不是威胁你,你没自杀过,不知道自杀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下决心去死,再简单不过了。我现在就死给你看!”节子说着用双手掐住了自己脖子。
“你的孩子们会伤心的。”
“会吗?我这样的母亲,已经到了活着也好死了也罢的年纪了,他们不会伤心的,甚至会觉得清爽。为了能让孩子们过安生日子,我还是死了的好!我死了,就再也不会给他们添麻烦了!”节子死命掐着自己的脖子,左右摇晃着脑袋。
“我可不觉得清爽。”
“我死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节子脑袋停止了摇晃,手也松开了。
“我喜欢的人要是死了,我都会心碎,心里的窟窿一年都塞不满。我爱的人要是死了的话,我得伤心成什么样子噢!”
※ 桃太郎是日本著名民间故事中的主人公,诞生于一个特大的桃子,长大以后冲上魔鬼岛,降服了妖魔鬼怪。(译者注)
※ 日本人没有身份证,一般用来证明身份的是驾照或不贴照片的医疗保险证。(译者注)
成濑将虎20岁上遭受的挫折
那是世罗元辉的葬礼那天早晨的事。南部找到位于池袋的木暮明里的家的时候,明里已经在家里上吊自杀了。
南部找明里的目的,是要把她带到高轮的寺庙,让她看看棺材里的世罗的尸体,然后根据她的反应来判断是不是她杀死了世罗。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破案方法,但是,即便到了现代,警察不是也经常凭主观印象抓犯人吗?
没想到在试验这个古老的破案方法之前,犯罪嫌疑人自杀了。她的身体旁边放着一纸遗书,上边潦潦草草地写着“对不起”几个字,好像是因为忍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走上了绝路。
但是,我不认为事情有这么简单,刚被怀疑上就自杀了,巧合得有些过分。我觉得是某个一直监视着她的人把她给杀了,这是有计划的犯罪。
户岛帮的人们也感到木暮明里的自杀有些突然,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个事实,但还是按照预定计划为世罗举行了葬礼。由于没有通知世罗的父母兄弟,所以参加葬礼的只有户岛帮的人,丧主由户岛帮的帮主户岛修身担当。世罗加入户岛帮以后,认户岛修身为干爹,所以葬礼是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形式举行的。
僧侣念完经,进行遗体告别仪式的时候,京姐哇地放声大哭,扑进棺材里,紧紧抱住世罗的尸体,死活不放手,感动的户岛帮的小兄弟们直掉眼泪,谁也不怀疑她也许是为了洗清自己所做的表演。
拉着世罗的遗体开往横滨火葬场的时候,由于人多车少,像我这样的小喽罗都上了大卡车。劝说京姐耽误了不少工夫,到达火葬场的时间比约好的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本来在我们后边的被安排到我们前边。黑道上的人都是急性子,大声嚷嚷着快点儿快点儿,大石命令我和贤太去找火葬场的人催促一下。
焚尸炉前边围着一群人,看上去都是死者的亲戚朋友。透过人缝,可以看到一块铁板上堆着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