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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很长时间,岫野椋才勉强抑制住声线的颤抖,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在岫野椋打电话回复过舞流之后,知和子很开心地拉着岫野椋去试穿和服。
“很少能看到椋子穿和服呢,我一直都很想看,也很想一直看下去,浴衣、振袖、女子十二单,当然最想看的肯定是椋子穿白无垢了!”
闻言岫野椋摸摸鼻尖别开脸:“白、白无垢还早得很啦,妈妈。”
除夜当晚,岫野椋换上厚实暖和的和服,理平襟衽,扣好纽系结,端坐在梳妆台前,岫野知和子的双手拢起她顺滑的长发,挽高盘起,在髻侧别上一支青色的绢花。
“很漂亮哦,椋子。”岫野知和子眉眼弯弯,“玩得开心~”
“是,我出门了。”
神社举办的祭典很是热闹,人也不少,寻找折原兄妹花了一点时间,最后在鸟居附近碰面。舞流一如既往扑上前一阵笑闹撒娇顺带上下其手,九琉璃拢紧和服袖子微微颔首打了招呼,双胞胎身着同款不同色的直缀,外罩亮色的羽织,稚嫩的容颜映在鸟居灯笼辐散开的橙黄光线里,温存而美好。耐心地倾听着妹妹们抱怨兄长又一次的不知所踪,岫野椋一手一个,牵起她们走向神社下灯火辉煌的十里长街,远远就能闻到鲷鱼烧馥郁诱人的香味。
头顶上方的巨大天空翻腾着明媚的鎏金花火,宛如流年镶嵌在纷繁间隙,光霭淋漓。
小孩子终归是小孩子,再怎么活力四射也熬不得夜,百八钟敲响之前,舞流就已伏在岫野椋的背上陷入安眠,九琉璃亦牵着她的袖角睡眼朦胧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走。
“姊(阿椋姐)……舞(舞流)……重(会不会很沉)?”
“不,一点都不沉。”岫野椋把舞流向上托了托,腾出手揽住九琉璃,“累了就靠着我,很快就到家了。”
“唔。”九琉璃迷迷糊糊地点头。
二十分钟的脚程,三个人相依相偎走了一路,身后的影子被拖拽得很长很长,就好像安静蛰伏在生命里、无限绵延永不老去的时光。
安顿好两姐妹,退出折原宅的时候,一百零八除钟已经响起,夜风大盛。少年特有的清润声线在朗朗钟声中飘杳起伏,但不论经历几番辗转都能清晰无误地传到岫野椋的耳际,亦如少年所给予的斑斓多姿的、同时如出一辙散发着柔暖得让人落泪的气息的那些记忆。
“不要啊~小椋,明明我才是那两个家伙的大哥,怎么到头来弄得她们更加亲近你呢?超~~级伤心的耶。”
岫野椋无可奈何地看着路灯下倚墙而立的折原临也,缓步走下台阶:“真是这么想的话,就请不要随随便便把妹妹们扔在一边不管好吗,不负责任的兄长大人。”
周身的空气一寸一寸地沸腾,斑驳的钟鸣在洗褪了颜色的月光里荡开重重波纹,把足尖茕独的晕圈烘托得摄人心魄。少女髻边的葱青绢花边际泛着星星点点的微白,浅底和服上层层叠叠勾勒出的暗金花蝶轻飞曼舞,大朵大朵铺染开的宝珠山茶卷撷而上,次第从阴翳中脱露出来,仿佛进行着一场漫长而沉默的绽放。暗影从少女的脚边开始一点一点挪开——她好似从遥不可及的远方款步走来。临也听得到身体里血液随着百八钟的长吟愈发响亮的奔鸣。
风撩动着鬓角垂落的发丝,由夜色深处脱化而出的精灵神色平淡,湮入漫天的花火却流露出些许微妙的令人倾心的清和。
那妖精缓缓开阖了一下眼睛。与此同时,咔、当——
百八钟最后一声响彻喧嚣的夜空,在那一刻,临也诧异地瞪大双眼——他看到妖精兀自笑了。整个宇宙倏然收声,凝神屏息等待——临也确信,他听见了妖精古老而甜美的咒语,明明不带平仄却饱含魅惑众生的魔力。
——新年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イザヤ。(新年快乐,临也。)
失神的瞬间,完全沦陷。
天里繁花,地上流风,除夜一切美丽不可方物的景致统统都被收纳进了失物匣子投放到岁月长河里随波逐流,那是少年和少女不约而同选择交付给年华珍藏的最美好、也是最脆弱的秘密——喜欢上彼此的秘密。
嘘,不要说出来。因为有些东西,注定在开始之前就会被迫结束。
新年的夜晚,折原临也最后一次见到岫野椋的笑容。
新年过后不久,第三个学期便紧跟而至,而变故发生在新学期伊始的第二个周末。折原临也如往常一样,与平和岛静雄在池袋街头上演着惊心动魄的追逃游戏,路灯、交通导向牌、自动贩卖机接二连三在城市上空一晃而过,十里开外的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脚底地面传来的时强时弱的振幅。
犬猿之仲粗如牛舌的神经着实是人类进化史上莫大的悲哀,火爆的脾气性格辅以天生怪力偏偏又使他突破了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生存定律好好活到了现在——这简直不可理喻。平和岛静雄在折原临也眼里被贴上“异类”标签当之无愧,同混入粥锅中的巨型老鼠屎一般令人讨厌。“人类”这个被临也无差别给予爱意的群体中,平和岛静雄的存在造成了极端不和谐的突兀视差。为此,临也有两个选择——干掉平和岛静雄,或者被平和岛静雄干掉,享乐主义至上的他自然倾向于前者,但是作为长久以来实力相当的对手,彼此都不具备一口气吃下对方的可能性,不过显然打拉锯战也带给了临也相当程度上的愉悦——
沸点低易炸毛的无脑呆瓜,任谁都想去欺负一下的吧?只是脱身的时候需要用点手腕,这一点比较麻烦就是了。
今天,临也的逃脱计划也像往常一样顺利实行了,但是发生了小小的意外,就在于纵身跃下人行天桥着陆时不幸被翻倒的垃圾筒擦伤了手臂,一道四公分长的口子,不深不浅——来良综合医院就在一百米开外,说不上是运气还是天意。
挂了号,没有排队,在普通门诊做了简单处理,医生只叮嘱了一句伤口不要碰水就未再多言,大约是觉得不良少年在这方面理应熟能生巧,临也走出诊室便摸着下巴不着调地思索——果真自己的优等生面孔越长越不正经,已经不具备欺骗性了吗?
神游的当口,对面一阵杂乱的脚步交叠奔来,医生护士语气急促地交谈着,与临也错身而过之际依稀漏出“快联系病人家属”“马上准备手术”之类的只言片语。临也好心地侧身闪开,为这群手忙脚乱的白大褂让出了道路,眼神不经意地自转运床上一扫而过,顿时僵住。
喂喂……开玩笑的吧。今天可真是中了彩了。
临也发怔的片刻,那张转运床连带被按着呼吸面罩躺在上面的病人已被簇拥着推向了急诊部。他这才回过神来,挠着头走向了急诊部的前台。临也对不相关人士的脸一直记不大住,尽管有过几面之缘但印象并不明确,需要确认一下。
“啊,刚刚送进来的急救病人吗?请稍等,我查下记录……嗯,有了,岫野知和子,病人随身的证件上是这个名字没错。不明原因诱发心力衰竭,目前正在接受手术。”
“我了解了,非常感谢。”
心律的增幅变得明显,临也的嘴角攀上诡谲的笑容,他以十二万分的恶意掏出携带电话端放在手心,操纵着微颤的指尖拨出了一串号码。
兴奋。兴奋得不得了。临也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怖得让人尖叫的预感——他今天兴许可以见到,岫野椋绝望到崩溃的样子。
此时此刻的岫野椋身在阳光城一家新开的甜品店里——她被水户清见拖出来尝试这里颇受欢迎的新品蒙布朗。携带电话被随手搁在桌上,她起身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她看见清见一脸不悦地把携带电话递过来,撇嘴道:“有人找你。”
“谢谢。”接过,一看来电显示,岫野椋心下了然,她歉意地点点头,“我出去接一下,马上回来。”
“啊啊,快去快回。”
岫野椋浑然不知,在电缆的另一头,池袋的另一个地点,她的日常,被完全地颠覆,桌上一份一口都没动过的蒙布朗,就被一直孤零零地搁在了那里。
——少女在池袋街头不顾一切地奔跑。地铁。站台。街道。楼宇。栏杆。天桥。车辆。人潮。所有的一切都像无法挽回似的飞速退后,光线不甚明晰。
大口大口地呼吸,心壁奋力扩张,然后又极致收缩,耳边呼啸的风声尽数淡去,脑海被血液轰鸣和心泵擂动的声音占满,在某个瞬间抹消成一片空白。
厚重的冬衣裹在身上,太过累赘,被汗水打湿之后沉重到了拖缓脚步,岫野椋扬手扯掉围巾,毫无知觉地解开前襟的扣子。棉外套。开衫。毛衣。一件一件褪下,全部被扔在了路上,引来路人奇异惊诧的目光。寒冷。疲累。感觉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奔跑成了躯体里唯一的意识。
大门。医院。急诊楼。
楼梯。拐角。走廊。手术室。
“小椋……?!”
折原临也转过身的那一刻,震惊了。温度仍处于零下的冬天,岫野椋身上仅有一件单薄的衬衣,里外湿透,汗如雨下。长距离的疯狂飞奔导致大脑缺氧和体力透支,岫野椋在听到自己名字的刹那一阵晕眩,腿脚一软跌坐在地,再也站不起来,尖锐的耳鸣和胃部不适使她忍不住干呕起来,她一把抓住在她面前蹲下的折原临也——像是溺水的人见到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揪住他的袖口,张了张嘴却愣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岫野椋的目光越过折原临也的发梢投向后面,手术室大门上方代表手术进行中的红灯并没有亮着——这意味着她没能赶上当庭答辩环节,等待她的只有终审结果,不得上诉,无可更改。喘息声里依然夹有极重的杂音,喉头冒着血腥味,她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盯着临也,不敢错过他双唇的任意一次开合。
少女仰着脸,不时有豆大的汗珠顺着颊侧和脖颈淌进衣领。玛瑙色的瞳孔微微散大,清澈的光影在里面游弋徘徊,视线袒露出的惊恐无措以及近乎恳求的姿态猝不及防刺痛了临也。
痛。痛得要命,柳叶刀剜入胸膛那样深切刻骨的疼痛在心尖搏动。可是理智却开心地在尖啸。
啊啊,果然啊……果然露出这种表情了。
渺小又脆弱的人类。不管是因怎样无聊的笑话而笑,不管是吃着怎样甜腻的食物和狐朋狗友聚在一起,不管是用怎样不值一提的理想宽慰自己活下去——都不可能摆脱本性最深处的懦弱和苟且的。再怎么高尚的品格,再怎么坚强的个性,从圣人到愚者,从内阁首相到杀人犯,没有人能否认深藏着的懦弱的那个自己——无一例外。
岫野椋也是同样的懦弱。无论多少次为了重视的人挺身而出承受伤害,对于“那些人必然将要离她而去”的这一事实她无能为力。她很坚强没错,但是越坚强的人,弱点一旦受到精准打击越容易一击丧命。比如说,折原临也现在只消动动唇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彻底毁掉岫野椋——这个软弱且毫无防备的岫野椋。
临也诡异地沉默着,但他清楚自己的肾上腺素分泌量已经达到一个危险的数值。他伸出手,扣住拉链下拉,脱下自己的外套,兜住面前衣着单薄、大量出汗后却无法保暖、打着哆嗦的少女。临也尽力克制着自身欣快的颤栗,使动作看起来流畅自然。
可是不行啊,做不到啊。
神经里充斥着的愉悦因子和心头几乎沸腾的剧烈疼痛在撕扯着临也的身体,试图将其分裂。
完蛋了,这样子下去,我会坏掉的吧。绝对会坏掉的吧。
临也苦笑着用指关节夹住鼻梁轻轻挤压。他站起身,背向岫野椋,尽量压着嗓音,用沉缓悲痛的语气来陈述——事实上他现在的表情异常扭曲并且透出微妙的狰狞。
他一字一句,口齿清晰,无比快意而又鲜血淋漓:
“小椋,你的母亲,岫野知和子,由于原发性心肌舒缩功能障碍诱发心力衰竭,再加上本身患有神经性肌肉衰弱以及恶性肿瘤,医生手术急救也无法阻止病情恶化,就在刚刚——三分钟之前,去世了。”
世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时间亦不再前进,整个宇宙在身边顷刻间土崩瓦解。
岫野椋的心里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缓缓开阖了一下双眼,视野依旧颜色分明。她没对临也说的话作出任何反应,好似完全没有听到过一样。她抬手扯住外套的前襟裹紧自己,衣褶里散落着衣物柔软剂的清香和些许的皂角味儿,很好闻。
岫野椋一言不发,深深地埋下头,好像往后发生的一切都不再和她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食用说明】
被虐到的举个手给我看看!【喂
清风500抽准备好了么~接下来临娘卖渣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