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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生死之交。 你用不着好像沾了便宜而良心不安,有什么顾虑。 我就赞成两弟兄分家,长兄独得大份的办法。 即使你日后使我感到烦恼,谁敢说我不是永远欠着你的情分呢?“说到这两句,大卫怯生生地望着夏娃,夏娃噙着眼泪,完全了解他的意思。大卫还说出一番话来,叫吕西安听着惊异:”并且你长得一表人材,身腰多美,打扮起来多象样,穿着你的黄纽扣的蓝衣服,简简单单的南京缎裤子,活脱是个绅士;换了我,在那些人中间我象个工人,又僵,又窘,不是说些傻话,便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你为了迁就大家对门第的偏见,不妨改用你母亲的姓,称为吕西安。德。 吕邦泼雷;我永远是大卫。 赛夏。 在你来往的那个社会里,一切都对你有利,而对我不利。 你生来是交际场中的红人。 女人见了你这张天使般的脸准定喜欢。 夏娃,你说是不是?“
吕西安扑过去拥抱大卫。 这番谦让替他把许多疑虑和困难一起解决了。 大卫从友谊出发所想到的,和吕西安从野心出发所想到的完全一样,他对大卫怎么能不加倍亲热呢?情人和野心家觉得前途平坦了,自然流露出青年和朋友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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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奋发,所有的心弦一起振动,发出丰满的声音:这是人生少有的境界。 不幸心胸高尚的人的明智,使吕西安唯我独尊的倾向越发加强。 我们多多少少全有路易十四那种“朕即国家”的想法。 母亲和妹子的爱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大卫也对他爱护备至,他也看惯三个人为他暗中努力,不禁养成一种少爷习气,产生自我中心的思想,侵蚀他高尚的品质;德。巴日东太太还迎合他的自私,怂恿他忘记父母亲、妹子和大卫的情分。 当时他还没有到这一步,可是等他在四周范围扩大起野心,谁敢担保他不至于迫于形势,为了保持地位而只想着自己呢?
彼此激动了一番后,大卫提醒吕西安,他那首题作《圣约翰在巴德摩斯》的诗恐怕圣经气息太重,不大合适念给不熟悉寓意诗的人听。 吕西安要同全夏朗德省最不容易讨好的人见面,也不大放心。 大卫劝他把安德烈。 谢尼耶的集子带去,拿稳受欢迎的东西代替不一定受欢迎的东西。 吕西安擅长朗诵,肯定讨人喜欢;不念自己的作品还显得谦虚,对他有好处。他们俩像多数年轻人一样,认为自己的智力和品德,上流人物同样具备。 不曾犯过错误的青年人既不原谅别人的过失,同时当作别人也有崇高的信仰。 我们必须有了丰富的人生经验,才能理会拉斐尔的名言:所谓了解是彼此的程度相等。 一般说来,法国很少有人领会诗歌,性灵一下子就被理性抑制,不能悠然神往,冒出圣洁的眼泪;也没有人肯费心去体味崇高的意境,发掘无穷的天地。 浮华社会的无知同冷淡,在吕西安是第一次领教。 他先去大卫家拿诗集。等到只剩下两个情人的时候,大卫觉得生平从来没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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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局促过。 他心慌得厉害,既要人称赞,又怕人称赞,竟想溜之大吉,原来怕羞的人也有欲迎故拒的心理!可怜的情人惟恐说出话来好像要人感激,一开口就犯嫌疑,只能不声不响,神气象罪犯。 这种老实人的苦恼,夏娃完全理解,大卫的静默她很欣赏。 大卫抓着帽子团来团去地预备动身了,夏娃笑着说:“大卫先生,既然你不上德。 巴日东太太家,咱们不妨一块儿消磨黄昏。天气很好,你愿意到夏朗德河边去散散步吗?
咱们可以谈谈吕西安。“
大卫恨不得扑在这个妙人儿脚下。 夏娃的声调给了他意想不到的酬报,温柔的语气打破了僵局,她的提议不仅有赞美的意思,也是第一次表示她的情意。大卫做了一个手势,夏娃接着说:“请你在外面等一下,让我换衣服。”
大卫从来不会唱歌,出门的当口居然咿咿唔唔地哼起来;忠厚的波斯泰尔听着奇怪,对夏娃和印刷商的关系大起疑心。
三 客厅里的夜晚,河边的夜晚
由于吕西安性格关系,对第一印象特别敏感,那天晚上便是极小的事情都对他很有作用。像没有经验的情人一样,他老早就去了;路易丝还没进客厅,只有德。 巴日东先生一个人在那里。 爱一个有夫之妇需要在小地方用卑躬屈节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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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换取快乐,女人也凭这一点来估计她操纵情人的力量。 这些手法,吕西安已经开始学习,只是和德。 巴日东先生还不曾单独照面。那位绅士头脑空虚,思想狭窄,浑浑噩噩地守着他的小天地:一方面是个于人无害的脓包而还算懂事,一方面又愚蠢高傲,什么都不愿意受人家的,也什么都不愿意回敬人家。他一心一意想着待人接物的义务,竭力要讨人喜欢,唯一的语言是挂着舞女一般的笑脸。心中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始终是那副笑容。 听到好消息是微笑,听到坏消息也微笑。 德。巴日东先生另外加上一些表情,使他的笑容到处用得上。如果赞成的意思非直接表示不可,他便很殷勤地笑出声来,加强笑容的意义,直到迫不得已才肯开一声口。 他只怕单独见客,扰乱他死水般的生活,逼他在一大片空白的脑子里找出些东西来。 他多半用小时候的习惯来解救;他自言自语,告诉你一些生活琐事,说他需要什么,有什么琐琐碎碎的感觉,他认为这些感觉就近乎思想。 他不谈天气的好坏,不像普通的俗物用一套滥调来应付,他只谈他的私事。 比如说:“我怕德。 巴日东太太扫兴,中午吃了她最喜欢的小牛肉,肚子胀得要命。我明明知道,却老是不由自主!
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或者说:“我要打铃叫人送一杯糖水来,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再不然:“我明儿要骑马出门,去拜访岳父。”这毫无讨论余地的简短话语,听的人只能回答一声是或否,话就谈不下去了。于是德。 巴日东先生朝西扬起鼻子,像气喘的老哈叭狗,要求客人帮忙;他向你睁着一双长着白翳的大眼睛,仿佛问:“你说的是……?”凡是只谈自己的讨厌家伙,最适合他脾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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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话,他洗耳恭听,又诚恳又体贴,使昂古莱姆的一些话匣子对他十分重视,认为德。 巴日东先生胸有城府,聪明得紧,大家一向错看了他。 那批家伙遇到没有听众的时候就来找他,把他们的故事以及大道理从头讲到尾,知道主人准会笑嘻嘻地表示赞许。德。 巴日东太太的客厅经常高朋满座,德。 巴日东先生待在那儿挺舒服。 他管着零星琐事,细心观看,有人进来,他就笑脸相迎,陪到太太跟前;有人动身,他起来相送,满面堆笑地和客人告别。 等到场面热闹,个个人都安顿好了,心情愉快的哑巴便挺着两条长腿像仙鹤般站着,好象在听人谈论政治,或者在客人背后揣摩一副牌,其实他什么牌都不懂,看着莫名其妙;再不然他吸着鼻烟踱来踱去,帮助消化。 阿娜依斯是他生命中最光彩的一面,他从她那儿得了无穷乐趣。 太太招待宾客,德。 巴日东先生靠在沙发上暗暗赞赏,先是他用不着开口了,而且他喜欢听太太说话,揣摩其中的妙处,往往过了好久才恍然大悟,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好比陷在地下的炮弹忽然炸起来。 他对妻子敬重到崇拜的程度。 一个人有个崇拜的对象,生活不就幸福了吗?阿娜依斯觉得丈夫脾气和善,象小孩儿,巴不得受人指挥;她聪明厚道,决不因此滥用权威。 她照料丈夫胜过照料一件大衣,把他收拾干净,洗刷,保藏,调理周到;德。 巴日东先生受着调理,洗刷,照顾,对妻子养成了像狗对主人一样的感情。 惠而不费地给人一点快乐真是太轻松了!德。 巴日东太太叫人把饭菜弄得很精致,知道丈夫除了讲究吃喝,没有别的乐趣。 她可怜丈夫,对他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她由于高傲,一声不出,有些人不了解,只道丈夫有什么大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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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美德。 并且她把丈夫训练得极有纪律,唯命是听。 她只要说一声:“替我去拜访某先生或者某太太”
,他立刻照办,好比小兵去站岗。他在太太面前一动不动,摆着立正的姿势。那个时期正在考虑替哑巴活动国会议员。 吕西安在这户人家出入不久,还不曾揭开幕来看清这个难以想象的角色。 德。 巴日东先生埋在大沙发中,那无所不见无所不知的神气,一声不响的尊严,在吕西安看来简直威严得不行。 富于幻想的人最会夸张,或者以为样样东西都有灵性;吕西安非但不把德。巴日东先生看做花岗石的柱子,反而当他是可怕的斯芬克司,非奉承不可。“我第一个到了。”吕西安说着,行的礼比别人对这个老头儿恭敬多了。“那很自然。”德。 巴日东先生回答。吕西安只道丈夫在吃醋,话中带刺,情不自禁地满面通红,假装照镜子。德。 巴日东先生说:“你住在乌莫,路远的人总是比路近的先到。”
吕西安装着讨好的神色问:“为什么呢?”
德。 巴日东先生不动声色,恢复了老样子,回答说:“不知道。”
吕西安说:“那是你不愿意想罢了。 一个人提得出意见,一定说得出缘由。”
“啊!”德。 巴日东先生说,“理由!嗳!嗳!……”
吕西安搜索枯肠,想把话接下去。“德。 巴日东太太大概在换衣服吧?”他说了又觉得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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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问得无聊,暗自着急。“是的,她在换衣服。”丈夫的回答很自然。吕西安抬起头来瞧着两根凸出的灰色梁木,梁木之间嵌着天花板,想不出话茬来接下去;他看见挂着阳水晶坠子的小型吊烛台卸去纱罩,插满蜡烛,又不由得害怕起来。 家俱上的套子都拿下了,露出大红织锦缎上褪色的花。 这些排场说明今晚的局面不同一般。 诗人因为穿着靴子,怕装束不合规矩。 一张路易十五时代的半圆桌刻着花环的图案,上面供一个日本花瓶;吕西安担着心事,傻支支地走过去瞧花瓶;一忽儿又怕冷淡了丈夫,把他得罪了,决意探探口气,看他有什么嗜好,借此奉承一下。吕西安回过身来问德。 巴日东先生走去,问道:“先生,你很少出城吗?”
“很少出城。”
两人又无话可说了。 德。 巴日东先生被吕西安扰乱了情绪,暗暗留心吕西安的举动,象只多疑的猫。 他们俩互相害怕。吕西安私下想:“是不是我常来,引起了他疑心?
看样子他对我大有反感!“
德。 巴日东先生瞧着吕西安走来走去,吕西安十分难受猜疑的眼神;幸亏穿着号衣的老当差通报杜。 夏特莱先生到了。 男爵神态自若地进来,向他的朋友巴日东行了礼,对吕西安略微点点头,那种打招呼的方式当时很普通,诗人却觉得他是仗着财势瞧不起人。 西克斯特。 杜。 夏特莱的裤子白得耀眼,裤脚上两条带子套着鞋底,把裤子的折缝拉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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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苏格兰细纱袜子,讲究的皮鞋。 普通眼镜的黑丝带在白背心上飘荡。黑礼服的巴黎款式和巴黎做工特别令人注目。美男子的气派跟他过去的经历完全符合,只是上了点儿年纪,滚圆的肚子不容易约束到合乎风流潇洒的标准。 因为出过远门,饱经风霜,有股冷酷的神气,头发和鬓脚也已经花白,不能不染色了。 原来很娇嫩的皮色同去过印度的人一样变成了古铜色;举动态度是叫人好笑的自命不凡的功架,可也显出他在帝政时代的一位公主身边当过讨人喜爱的首席秘书。 他擎着手眼镜瞧了瞧吕西安的南京缎裤子、靴子、昂古莱姆做的蓝色礼服,把情敌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冷冷地把手眼镜放进背心口袋,仿佛说:“还凑和!”吕西安被税务官的高雅大方压倒了,只想等会儿在众人面前动了诗兴,神采飞扬的时候吐一口气。 刚才他以为德。 巴日东对他没有好感而慌张,此刻又感到了另外一种伤害。 男爵的财势仿佛全部压在吕西安身上,使他的寒酸在相形之下越发难堪。 德。 巴日东先生只道从此不用说话了,谁知两个对头互相敌视,一声不出,叫他看了吃惊。 幸而他碰到无计可施的时候,还有一句救急的话;当下他认为应当装着很忙的样子,拿出这个法宝来了。“喂!先生,”他对杜。 夏特莱说,“有什么新闻?外边谈论些什么呢?”
税务官不怀好意地回答:“新闻?
沙尔东先生是个新闻人物,应该问他才对。 ——你可有什么得意之作带来吗?“男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