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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 灭（上）９８
谈话之间有个机会，让主教吐露出一句弗朗西斯意想中的话，伤害吕西安。弗朗西斯和主教走向围着吕西安的小圈子，对在吕西背后安放过不少冷箭的人看着格外留心。 可怜的诗人完全不懂交际场中的把戏，只顾望着德。 巴日东太太；人家问他一些傻里傻气地话，他也傻里傻气的回答。在场的人的姓名身份，他多半搞不清楚；也不知同那般妇女谈什么好；她们说的幼稚可笑的话，先就使他脸红耳赤。 吕西安觉得自己同这些昂古莱姆领地的贵族们隔着十万八千里，只听见他们一会儿称他沙尔东先生，一会儿称他德。 吕邦泼雷先生，而他们自己又叫做洛洛特，阿德里安，阿斯托夫，丽丽，斐斐纳。 他最窘的是误认丽丽为男人，把粗暴的德。 塞农什先生叫做丽丽先生。那宁录打断吕西安的话，说道：“什么！
吕吕先生？“羞得德。 巴日东太太满面通红。德。 塞农什低声说道：”让这个小子到这儿来，还介绍给我们，真是糊涂透了。“
泽菲丽娜问德。 皮芒泰尔太太：“侯爵夫人，你不觉得沙尔东先生跟德。 康特。 克鲁瓦先生非常相象吗？”
泽菲丽娜故意把话说得很轻而仍旧听得见。德。 皮芒泰尔太太笑着回答：“也许是精神上相象吧。”
德。 巴日东太太对侯爵夫人说：“仰慕名流倒犯不着去忌讳。”又望着弗朗西斯补上两句：“有的女人喜欢平凡庸俗，有的女人喜欢崇高伟大。”
泽菲丽娜没有听懂，她觉得她的领事伟大得很呢。 侯爵夫人笑起来了，并站在娜依斯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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０９幻 灭（上）
“先生，你很幸运，”德。 皮芒泰尔先生叫了他沙尔东，又改口称他德。 吕邦泼雷，“你从来不会感到无聊。”
洛洛特问道：“你工作得很快吗？”神气好似问木匠做个匣子是不是要很多时间。吕西安挨了这一记闷棍，不禁垂头丧气。 德。 巴日东太太笑着回答说：“亲爱的，德。 吕邦泼雷先生脑子里的诗意，不比我们院子里的野草。”吕西安听着又抬起头来。主教对洛洛特道：“太太，上帝的光照着高贵的心灵，我们再尊敬也不嫌过分。 诗是圣洁的东西。 所谓诗，就是痛苦。你刚才欣赏的作品，不知要花多少更深夜静的时间才写得出来！
我们应当对诗人表示敬意，他的生活几乎永远是苦恼的，大概上帝在先知中间给他留着一个席位。“
主教拿手按着吕西安的头，又说，“这青年的确是个诗人，你没看见他清秀的脑门上就有命运的烙印吗？”
有人用这样庄严的话庇护吕西安，吕西安感到很快活，他用柔和的眼神望着主教表示感激，没料到正直的教士会拿他开刀。 德。 巴日东太太得意扬扬，瞧着周围的敌人，目光像匕首一般直刺过去，惹得她们越加愤怒。诗人有心利用主教的金杖打击那些蠢货，回答说：“啊！
大人，世界上的俗物既没有您的智慧，也没有您的慈悲。 没有人了解我们的痛苦和我们的劳动。工人从矿井里开采黄金，也不象我们在最贫乏的语言中追求我们的意境那么艰苦。 假如诗歌的目的在于把我们的思想表达得非常明确，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感到，那么诗人对于人的高下不同的智力就该不停衡量，才能使每个人满足；必须把两种对立的力量、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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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 灭（上）１９
辑和感情，藏在最强烈的色彩之下；一个字要包含无数的思想，一个画面要概括整套的哲理；总之，诗句是一些应当在别人心里开的花，在每个人的感情刻划出来的沟槽中开花的种子。 要表达一切不是先得感受一切吗？而强烈的感受不就是痛苦吗？所以只有在社会和思想的广阔天地中，千辛万苦跋涉过后，才能产生诗歌。创造一些比真人更真实的人物，这确实是不朽的工作，例如理查逊的克拉丽莎，谢尼耶的卡米叶，提布卢斯的黛莉，阿里奥斯托的安杰丽嘉，但丁的法朗采斯卡，莫里哀的阿尔赛斯特，博马舍的费加罗，瓦尔特。司各特的蕊贝卡，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
杜。 夏特莱问道：“那么你给我们能创造些什么呢？”
吕西安回答道：“我不敢自命为天才，预告这样的计划。而且需要长期经验可能产生这一伟大作品经验，研究人的情欲和利害关系，我还没有这些准备；不过我正在开始，”他带着牢骚的口吻向周围的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头脑需要长期的酝酿……”
弗朗西斯插了一句：“你生产的时候一定很辛苦。”
主教说：“你了不起的母亲会帮助你的。”
这句安排得多巧妙的话，这一下人人渴望的报复，使每一双眼睛都放出快乐的光彩，每个人嘴边浮起一副得意的笑容；德。 巴日东先生还糊涂透顶，等了一会儿笑起来，让他们更加高兴。德。 巴日东太太说：“大人，您这话对我们说来太微妙了些，这些太太们没有了解您的意思。”
大家听着马上收起笑容，诧异地望着德。 巴日东太太。“在《圣经》里找灵感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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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９幻 灭（上）
他的真正的母亲是教会。 ——德。 吕邦泼雷先生，请你念《伯沙撒的宴会》或《圣约翰在巴德摩斯》证明罗马始终是维吉尔的ＭａｇｎａＰａｒｅｎｓ。“
太太们彼此望着笑笑，听见娜依斯说出几个拉丁字。初出茅庐的人不管多么勇猛，总是免不了灰心丧气的。吕西安当头挨了一棒，沉到河底，一跺脚又浮上水面，发誓要控制这个社会。 他象一条牛中了乱箭，怒不可遏地重新站起来，预备按照路易丝的意思朗诵《圣约翰在巴德摩斯》。多数客人却受着牌桌吸引，回到他们的老习惯中寻快活去了，在诗歌中得不到那种乐趣。何况那么多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要不消极地轻视本地出品的诗，不拆德。 巴日东太太的台，怎么能出尽恶气呢？到如象每个人心中有事：有的同省长讨论区里的一条公路，有的提议晚会的节目应该有些变化，不妨来点儿音乐。 昂古莱姆的上层社会知道自己不懂诗，特别想探听拉斯蒂涅和皮芒泰尔两家对吕西安的看法，当下就有好几个人围在他们身边。 遇到重大事故，这两家在本省的声望是一致公认的；他们遭每个人忌妒，同时也巴结他们，大家都防到有朝一日需要他们照应。常在皮芒泰尔家打猎的雅克问侯爵夫人：“他们的诗和我们的诗，你觉得怎么样？”
侯爵夫人笑道：“在外省，他的诗也不坏了。 并且这样漂亮的诗人无论干什么都不会不好的。”
个个人都认为这评语精彩之极，拿去到处宣传，还越出侯爵夫人的本意，把话说得很刻薄。杜。 夏特莱被请去替德。 巴尔达先生伴奏，《费加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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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 灭（上）３９
大段唱词在巴尔达嘴里变得面目全非。 音乐节目开了场，就得听杜。 夏特莱唱几支骑士风格的罗曼斯，夏多布里昂在帝政时代写的作品。 接着姑娘们表演两人合奏的钢琴曲，杜。勃罗萨尔太太提出这个节目，让她亲爱的卡米叶在德。 赛佛拉克先生面前显显本领。德。 巴日东太太见他的诗人不被瞧得起，心中有气，就照样回敬，趁他们弹琴唱歌的当口躲往小客厅。 主教听见副主教解释，知道刚才一句无心的话竟是尖刻的讽刺，他有心补救，跟在女主人后面。德。 拉斯蒂涅小姐受着诗歌吸引，不给母亲发觉，溜进了小客厅。 路易丝挽着吕西安坐在垫子用细针密缝的长沙发上，不给人看见也不让人听见，凑着吕西安的耳朵说：“亲爱的天使，他们不了解你！可是……。
君诗隽永如甘泉，长日低吟苦不足。“
吕西安受到夸奖，安慰了些，暂时忘记了痛苦。德。 巴日东太太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道：“世界上没有廉价的光荣。 受苦吧，朋友，受苦吧，一个人要伟大，就得受苦；你的苦恼是换取不朽声名的代价。 我自己恨不得经过一场战斗，受一番磨练。 但愿上帝保佑你，不要过死气沉沉的、没有斗争的生活，使大鹏没有展翅的余地。我羡慕你的痛苦，因为你至少是活着！你可以发挥力量，有胜利的希望！你的斗争一定是轰轰烈烈的。 有朝一日你进入大智大慧的人的国土，别忘了一般薄命的可怜虫。 他们的智力在恶浊的气氛中化为乌有，明知道人生的境界而一辈子没有生活过，目光敏锐而一无所见，灵敏的嗅觉只闻到腐烂的花。 那时你应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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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９幻 灭（上）
咏在丛林深处枯萎的植物，——压在蔓藤和贪馋茂密的草木底下，不曾得到阳光的爱抚，没有开花就夭折了！那不是一首伤心惨目的诗吗？那不是充满奇思幻想的题材吗？再不然描写一个生在亚洲或荒漠中的少女，被人带到寒冷的西方，渴望她热爱的太阳，受着爱情和寒冷的折磨，在无人理解的痛苦中死去！这样的作品岂不悲壮？并且也代表着许许多多人的生活。“
主教说：“我们灵魂对无国的怀念你就写出了，那是应当在古代出现的诗，我很高兴在《雅歌》中发现这样一个片段。”
洛尔。 德。 拉斯蒂涅说：“这个事情就要你来做吧。”她表示很天真地相信吕西安的天才。主教说：“法国缺少一首伟大的宗教诗。 我相信，有才能的人只有为宗教服务才能得到光荣和财富。”
“大人，这个使命他一定会接受，”德。 巴日东太太用夸张的语气说，“这种诗歌的意境不是已经像曙光一般在他眼中透露了吗？”
斐斐纳道：“娜依斯太冷淡我们了。 她在干什么啊？”
斯塔尼斯拉斯道：“你不听见吗？
她在那里说一些没头没尾的大话。“
德。 拉斯蒂涅太太过来找女儿，准备回去；阿美莉，斐斐纳，费朗西斯，阿德里安，陪着德。 拉斯蒂涅太太在小客厅门口出现。两个女人为能够打扰小客厅里的密谈，非常高兴，说道：“娜依斯，请你弹几个曲子给我们听。”
德。 巴日东太太回答道：“亲爱的，德。 吕邦泼雷先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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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 灭（上）５９
给我们念他的《圣约翰在巴德摩斯》，那首辉煌的诗用的是《圣经》的题材。“
斐斐纳诧异道：“《圣经》的题材！”
斐斐纳和阿美莉把这句话带往客厅，当作取笑的资料。吕西安推说记性不行，谢绝了朗诵。 等到他重新出场，对他已经没有人再感兴趣。 大家谈天的谈天，打牌的打牌。 诗人变得黯淡无光了，地主们觉得他一无所用，自命不凡的人忌妒他的才具，怕他瞧不起他们的无知。 照副主教的说法，德。巴日东太太是新生的但丁的贝阿特丽克丝；嫉妒德。 巴日东太太的妇女用冷冷的轻蔑的目光瞅着吕西安。“这就是上流社会！”吕西安对自己说着，沿美景街下坡回乌莫。 我们有时喜欢挑最远的路走，用步行来刺激当时的思想，让自己沉浸在里头。 野心家碰过钉子并不灰心，反而勇气勃勃。 象他这种还没有力量在高等社会中站稳脚跟，光凭着本能闯进去的人，决意牺牲一切，保持已得的地位。 他中的毒箭，他在路上一支一支拔掉；他高声地自言自语，把当晚遇到的一些蠢货痛骂一顿，对他们荒唐的问话想出许多俏皮的回答，只恨事过境迁，念头来得迟了一步。 走到在山脚下沿着夏朗德河前进的波尔多公路上，趁着月光，吕西安好像看见一所工厂附近，夏娃和大卫两人坐在河边的一根横木上，便抄着小路走过去。吕西安赶往德。 巴日东太太家去受罪的时候，他的妹子穿起一件粉红色的条纹纱衫，戴上草帽，裹一条小小的丝围巾，这个朴素的穿扮在她身上等于盛装一样；有的人生来就气派很大，能够使极平常的装饰显得很体面。 所以她把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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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衣衫一脱下，大卫见着格外胆怯。印刷商决心要谈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