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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量一步步退后,她看到他头上青筋绽露。
“我现在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你,我巴不得杀死你。”
他扑上掐住雅量咽喉,大叫一声,两个人一起撞向一张紫檀木贡桌尖角。
雅量只觉得头顶剧痛,知道不好,果然,稠腻的血液缓缓冒出,自太阳穴流下。
可是尼可莱耶还不察觉,他双手用力束紧,雅量眼冒金星,她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抓住他衬衫,她抬起眼看牢他。
尼可莱耶发觉她眼内无惊怖恨恶,反而充满无奈与柔情,他哽咽。
这时,他看到血液自她额头流到眼角,像是长长一行血红眼泪,他突然见血,惊恐失色,情绪更加激动,他觉得昏厥,与雅量一起滚倒地下。
这时女佣推门进来,大惊失色,“先生,太太!”
他握住胸口,呼吸困难 ,挣扎着说:“拨一一零叫救护车,快。”
雅量叫他:“NIC,NIC。”
“我心脏——”
雅量紧紧抱着他不放,她渐渐失去知觉。
她似听见佣人与司机互相呼应。
醒来之际,已在医院里。
雅量睁开双眼,想起前事,浑身冷汗。
她大叫:“尼可莱耶!”
看护走近:“嘘,嘘。”
“我丈夫呢?”
“华顿先生已做过手术,医生说他会完全康复,请你放心。”
医生进房轻声说:“华顿太太,请你镇定,华顿先生心律不齐,血管扩张,血压下降,脑部血量供应不足缺氧昏厥,那是血管迷走神经性昏厥,他跌断左臂骨,已经接妥,三两日可以出院。”
“我要见他。”
“华顿太太,你自己头顶缝了六针,需要休息。”
“让我见他。”
看护无奈扶起雅量,缓缓走到另一层楼。
她推开病房门,看到丈夫躺在病床,心神浮躁,正向助手发脾气,他见雅量出现,不禁鼻酸。
这平时秀丽的女子此刻像一只自渠边拾起的破洋娃娃,头发被血块黏成一绺绺,脸色灰败,眼窝深深,身上穿着宽大病人衣裳,像是受尽折磨。
助手连忙退出。
丹麦人充满悔意,“你看上去一团糟。”
雅量沙哑着声音说:“我也牵挂你。”
他伸出手招她:“E TO DADDY。”
雅量走近,“尼克,我太对不起你。”
他轻声问:“你的头怎样?”
“六针,我估无完肤。”
“痛吗?”
“呃,DUH――”
他长长叹气:“我也亏欠你。”
雅量把头靠在他胸前。
“我俩差些死在一块。”
雅量低声答:“那也不错。”
“我以为你已私奔。”
雅量沉默,她怎么会落井下石。
“我深爱你,雅,啥时我再也不知你需要什么。”
这时女佣提着食物进来,他挥手,“去去,我不要吃。”
雅量问:“带来什么?”
“虫草清鸡汤与一点茯苓糕。”
女佣斟出鸡汤,雅量接过,连吸管递给丈夫。
他示意先要接吻。
雅量低声说:“大丹,这不是时候。”
“我不管。”
她只得吻他嘴唇,这时他才肯喝汤。
医生进来,“华顿太太,你在这里?让我检查你伤口。”
尼可莱耶用没打石膏那只手臂圈住妻子腰身,不让她走开,医生只得走近检查,他打开纱布视察,“我替你把钉子拆掉。”
雅量低头忍痛,尼可莱耶在她耳边说:“我真抱歉。”
医生说:“你可以洗头,不过,小心勿触及伤口。”
雅量问:“可有一大块秃头?”
“不会,医生已尽量小心。”
医生看着他另一个病人,“华顿先生,我劝你不要做剧烈运动或情绪激动,最好戒绝酒精,明白吗?”
“我想出院。”
“心电图及血液样版还需分析,请多耽一日。”
医生微笑离去。
这时女佣说:“太太,我替你带了一碗青菜煨面,你看看有否胃口。”
雅量去问:“你可否助我洗头。”
尼可莱耶又说:“我想吃面,雅量,你勺给我。”
女佣忍不住说:“太太也有伤,也要营养,这先生真是,太太对你千依百顺,你还要争吃。”
雅量只得把面夹入调羹,一口口喂他。
女佣笑,“直是冤家。”
雅量怔住,她有点神驰,华人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如此俏皮真切的形容:冤家,唉。
吃完面,女佣在浴室帮雅量洗头,干血溶解,清水变铁锈色,洗几次才干净,又得缓缓梳通,“太太,我替你带来替换衣服”,“你真周到”,“太太快别那样说”。
雅量轻轻说:“傍晚,请替我带一桶巧克力冰淇淋来。”
她淋浴,换上运动衣,头发束脑后,重重吁出一口气。
看护对她说:“华顿太太,你可以回家休息。”
华顿先生忽然狠狠说:“她什么地方都不去,她在这里陪我,不然我过不了今夜,替她放一张摺床,她睡我身边照顾我。”
“华顿先生,我们有看护——”
“听见没有?”
看护也只得离去。
他握住雅量的手,夫妻凝视片刻,雅量忍不住伏在他胸前,“呵尼克。“
他轻轻说:“你是最佳情人,温柔、体贴、爱笑、慷慨,又不向男人索取任何物质。你也是最好妻子:从不使小性子,家里整整齐齐,对下人又斯文,在宴会上,你是我的荣光,你十全十美,但是雅量,你不贞。”
雅量说:“请不要再惩罚我。”
“你爱那小子?”
雅量索性回答他:“我至钟爱他。”
“你已进入变态领域。”
雅量牵一牵嘴角,“我们都有私欲。”
“回到我身边,雅量,让我们从头开始。”
那天深夜,他忽然惊醒呼痛。
看护给他服药,他把她推开,“雅量,雅量。”
雅量自摺床起来抱住他。
看护生气,“华顿太太,你也需要休息。”
雅量一声不响服侍他吃药。
他哽咽,“雅你瘦成一棚骨头,我可以数你肋骨。”
他何尝不憔悴落形,眼珠里那点闪耀的绿色消失,只剩淡灰。
雅量替他抹去额角冷汗,听见他说:“失去你我不知怎么办。”
雅量轻声回答:“罢哟,光是京城已有数十万中国娃娃,您华顿先生还愁没人侍候,我不如为自己担心:年华已逝,声誉欠佳。”
第二天醒转,他硬是要离开医院,医生再三劝阻,雅量只得说:“我在此陪你”,他方作罢。
雅量又问:“可要叫翡丽柏他们来京?”
他摇头:“她们在巴黎度假。”
终于在翌晨,医生允他回家。
雅量已经几天没睡,见他助手来了,她对丈夫说:“我先回去打点一下,你要吃什么,我先叫阿嬷准备,不可再吃鸡油炒这炒那了。”
助手有点紧张,“大使,最新消息,王储打算秋季访华。”又回到现实世界。
雅量轻轻离去。
来到门口,她忽然乏力,缓缓在角落蹲下,双手掩面,隔一会才站起。
男主人回到家,“太太呢?”
“吩咐过家务,她在房间休息,叫我们不要吵她。”
他一想,也真该让他休息,“叫阿忠送去理发。”
稍后回转,还是不见妻子。
他敲她房门,“雅量,雅量。”
推门一看,哪有人影,床头放着一只白信封,他拆开一看,正是他给的两枚婚戒,却无片言只字,这是他爱妻一贯作风:不取一针一线。
他比想像中镇定,但心里却似被掏空一般。
他没留得住她,她带走他的阳光。
过一刻他联络到助手:“查一查出境记录,不,华顿太太不用丹麦护照,应该是加拿大文件。“
助手的答覆很快来到:“查得她用杨雅量加国护照在三小时前出境。大韩航空七O三班机,已抵首尔。”
“请与当地同事查访她下落。”
“大使,这话我原不该说。”
“讲。”
“此事不可闹大,我们在外交部已招人忌,付出绯闻更加不妥,我有海关朋友,给他一点时间,必知华顿太太去了何处。”
尼可莱耶这才知道什么叫万箭钻心。
他轻轻说:“我知道她在哪里,你与我立即到雍岛去一趟,找一名律师,与该市警务署长联络。”
“尼克,我该怎么说?”
“有人诱拐我妻子。”
“但她是成年人。”
“律师会晓得怎么讲。”
助手立刻办事。
他本来想说:“尼克,女人走了,追她回来也没意思,不如放手,缘份如要未尽,你一定见得到她。”
但他不是当事人。
他见过杨雅量数次,她记得办公室每个同事的名字,秀丽文雅的她亲切自然,毫无架子,最难得是她拥有英人的幽默感,说话叫人回味。
在旁人眼中,她与丈夫似一对爱鸽,他每隔十来分钟便忍不住要亲吻她额角或是手心。
她为何逃跑?
当日傍晚助手与律师陪同尼可莱耶前往雍岛。
助手对他说:“王储听说十月天气较为理想,他的意思是,除出大城市以外,他想到西北部参观,他对少数民族十分欣赏。”
尼可莱耶沉吟,“不是说我们要到人家后园 (这里有一个字不认得)茶,人家会答允。”
“储妃对中国人的扇子尤其感兴趣……”
尼可莱耶如坐针毡。
第二天一早,雍岛大学文学院院长室来了几位访客,他们铁青着脸,说明来意。
院长知道他们来意之后,也变色说:“那是十分严重的指控。”
律师说:“请问贵校法律系学生方正在什么地方。”
校方也有人手,法律系主任立刻说:“方同学此刻在礼堂考试,这已是第三张试卷,即是说,方正这三天自上午九时至十二时一直在试场,起码三百多人可以证明。”
“十二时之后呢?”
“他返宿舍温习,同房学生叫温文,他俩一起如双生儿,温文可以证明这几天内方正从未离开大学范围。”
律师在尼可莱耶耳边说了几句话。
警方失踪人口组警司说:“我们要传方正到警署问话。”
“方正是本校荣誉生,品尝兼优。”
“我们会低调处理此事,决不影响校方及方同学名誉。”
律师低声说:“我们到警署等他。”
尼可莱耶脸色苍白,双眼空洞,高大的他这时看上去有点可怕。
他们在警署喝咖啡。
不一会方正写完试卷被带到问话室,他一见尼可莱耶便大声喝骂:
“你这——,你——,我知道你已杀死她,你把她埋在后院,公使地无人可以进入调查,你这——,你害死她,现在她失踪——”
警察连忙按住他。
这是方家的律师联同他父亲也赶到。
品藻走近尼可莱耶,瞪着他:“你就是那丹麦人?你连老婆都看不住?”
助手连忙隔开这愤怒的母亲。
品藻说:“他是我儿子,你们有话对我说好了,他还是个学生,去年他还戴着牙箍,你们想拿一个孩子开刀?”
尼可莱耶从来没有与女人吵架的经验,这时,他也知道事情已经闹大。
律师在他耳畔又说了几句。
这时,一个少女冲进来,一见方正,连忙叫:“毛哥,毛哥”,她哭着紧紧抱住他,满头满脸亲吻他。
方正没有闪避,他也回抱她。
少女窈窕秀丽,凤眼细长,嘴唇肿肿,骤眼看有三分像杨雅量。
她有一头漆黑乌亮及腰直长发,似丝锦瀑布般闪闪生光,煞是好看。
方正把她头发在手腕上绕两个圈,拉得她更近,两人缠住不放。
尼可来耶看得发呆。
这时他毫不置疑,知道杨雅量并非与这少年在一起。
有人走近他身边,“你是华顿先生吧,我是雅量的好朋友贤媛,那个少女是我女儿小捷。”
他回过神来,看着这位相貌端庄的女士。
“恕我直言,华顿先生,你不如撤销控诉吧,雅量这上下大概已经在北冰洋,你我都知道她为人,她说婚姻生活令她窒息,她自少独立生活,太多应酬与复杂人际关系都叫她头痛,她曾对我说:“短暂人生,最好吃不过是饺子,最舒服不过是躺著”,故此她对功名利禄,金银财宝毫无兴趣,时间除出用来赚取生活以外,她最希望拥抱爱人说笑。”
尼可来耶静静聆听,,这位女士的声线平和温柔,叫他舒服。
“你约束得太厉害了,她心生恐惧,你不如让她出去遛遛,她要回来,一定会自动出现,届时你愿意收复,或不,再说吧。
尼可来耶低下头,对助手说了几句,助手松了口气,与律师细语。
贤媛放下一颗心,朝远处的品藻点点头。
她又说:“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