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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丹明显也有同样念头,叫她吃不消。
“我想念你,我不能入睡。”
雅量不去理他。
“雅量,我们需要假期,我同你乘船屋游览莱茵河可好,我告了一个月假。”
雅量有点感动,她知道他忙,四星期假期真不容易。
他握住她的手亲吻,学生看见都嘻笑。
那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
两人都知道如此良辰美景一生人不会多于一次。
他们几乎没有离开过船屋,晚上喝啤酒观星,雅量告诉他说:斗转参横欲三更,斗指北斗星,参指参宿,一共七颗星,即西方人的猎座。”
白天他们沿河岸购买食物及日用品,船上卫生设备当然不及酒店,他俩蓬头垢面,却快乐无比。
实在捱不住,也会租用旅舍浸浴洗刷,可是不久又故态复萌。
他向她求婚。
雅量却仍然不想结婚。
男女一旦结婚生活,只剩账单,她没有回应。
第三个星期晚上,他接到一通电话,他吩咐过秘书,只有在最紧急之际可打这个电话。
他告诉雅量:“翡丽柏在学校摔断右臂,接驳打石膏后发觉手术有纰漏必须重做,她哭嚷踢打不愿再进医院,我需要回去安抚她。”
雅量点头,她明白他身份。
所以她拥有不要结婚,永远不要孩子。
“我两天即返。”
他安排她在旅舍等他。
可是这一去就是一个星期。
小女儿哭泣恳求,“爸爸不要离开我我爱你爸爸,”他深觉羞愧,守在女儿身边直到他拆掉石膏。
出院后前妻轻轻问:“可否回来。”
他坦白地说:“我不再是你的丈夫,我另有所爱。”
他尽快回到旅馆,他知道杨雅量在生气,她不再接他的电话。
他没料到的是她整个人已经失踪。
她退掉房间离去,没留下任何地址或者电话号码。
直到这一刻,他才与她重逢。
已经是三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在这段时间内,他明白到,杨雅量不是一个轻易可以忘记的女子,他苦苦思念她,辗转反侧,他猜想她离去不是因为妒忌,而是不想再与他的孩子争夺时间。
这时雅量终于苏醒,她大声呻吟一声,面孔痛得像是要炸开,她诉苦:“老天接我走算了,我不打算再捱下去。”
他过去扶起她,让她用药水漱口,给她喝牛乳。
雅量看着他,渐渐想起昨天的事。
尼克莱耶微微笑,“是的,我找到了你,你已经答应嫁给我,我已知会本市婚姻注册处职员星期三在大使馆主持婚礼,礼服已替你选妥。”
雅量不禁好笑,才说要给予她更大空间,却变本加厉控制摆布。
但此刻她的情绪非常脆弱,她出乎意料地驯服。
“我请了医生替你复诊。”
这时医生到了,也觉得病人没有大碍,只是“唇肉结痂,上唇肿起,过些时间可用手术摘除,不用担心,我现在替你除去钉子。”
雅量忍痛忍得一额汗,这次她吃尽苦头。
医生走了,他这样叫她:“华顿太太,结婚后搬进北京,外交部安排了一座四合院给我,你会喜欢。”
雅量不出声,她已经筋疲力尽,大丹来得正是时候。
“仍然不愿供出凶手?”
雅量不出声。
“比从前更加沉默,我发觉原来不说话的女人最最诱惑。”
雅量示意想喝啤酒。
“我替你做咖啡。”
雅量险些打死他。
这时他不经意问他:“酒店宴会厅外的年轻男子是谁?”
“品藻的儿子。”
“啊,就是你从前接济过的那个孤儿?长那么大了。”
是,雅量呆呆想,他一岁时,她是唯一敢把他抛上半空,又接住他的人,他手舞足蹈,哈哈哈大笑,十分享受刺激游戏,贤媛看到总是反对,“小心,雅量,这还是是品藻命根,她为他活着。”
雅量轻轻说:“我想休息。”
“啊哈,你跟我回家,我再也不会让你走出我视线。”
过几日,贤媛在品藻家出现。
品藻抬起头,“听说捷悟回来度假,我们要吃顿饭。”
贤媛却说:“雅量要结婚了。”
品藻意外:“嫁谁?”
“那个丹麦人。”她把白色结婚帖子放桌上。
品藻沉默。
“你那一巴掌把她推向仓猝结婚之路。”
“我哪有那样大本事。”
“品藻,你仍然觉得没有做错?”
“我不会再见这个女人,我们已经绝交。”
“品藻,你家毛孩已是精壮成年男子,自十六岁开始,套小捷评语是“孩哥哥的女友络绎不绝,前赴后继”, 多一个不算稀奇。”
可是品藻铁青面孔不为所动。
“你不去算了,我与捷悟代表你,对,毛孩呢?”
品藻冷冷答:“读书,考试。”
贤媛带着女儿准时到达大使馆观礼。
十九岁小捷悟十分高兴,“哗,真漂亮,到处是白色晚香玉。”
一对新人在长桌前接受注册。
捷悟说:“那丹麦人竟如此英俊,雅量姨的礼服别致斯文,他们就好像那种三层蛋糕上布置的小小新娘新郎人形。”
贤媛发觉雅量瘦了不少,脸上淤青清晰可见。
小捷说下去:“我最喜欢雅姨礼服腰身够宽松,一般结婚礼服都像??(不认识的2个字)子。”
礼成,新人切蛋糕,新郎用手取起一小块放进新娘嘴里,继而深深吻她。
客人见他俩如此热情,大声吹口哨鼓掌。
贤媛艳羡,也该这样,人生匆匆一场,生老病死,若不把握时机苦中作乐,如何对得起自身。
她与女儿早退,才走出使馆门口,捷悟眼尖,指着对面马路说:“那是毛孩哥哥。”
贤媛一看,果然是方正那大孩子,他坐在一辆哈利戴维生机车上,一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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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望大使馆前鲜花装饰。
啊,杨雅量不枉此生,她在屋内与英伟的旧情人结婚,小男朋友却在门外伤神。
捷悟忽然说:“毛孩哥哥在哭,啊,可怜。”
她不理会交通奔过对面马路。
贤媛本想阻止女儿,后来一想,做人已经够苦:拖着一具笨重蠢钝的身躯,服侍它吃喝睡,又得不停维修清理,否则一个个地方会出毛病,忙着替它找三餐一宿,故此终身需要辛劳工作……
这具躯壳唯一有用之际正是拥抱亲近它的所爱。
贤媛看着女儿跑到方正身边,用手臂紧紧箍住他安慰,那毛孩索性靠在小捷肩上痛哭。
贤媛看得鼻子都酸了。
他们为何为杨雅量痴迷?
最不明白就里的恐怕是她此刻的丈夫,他前妻是选美皇后,女友都似金色芭比,有一个爱人获诺贝尔物理奖提名,但是他仍然最爱杨雅量。
过两天他俩就搬走了。
丹麦人杂物行李之多,连他自己都诧异。
雅量只得随身替换,以及她的手提电脑。
他意外地说:“怎么可能。”
雅量只是微笑。
大丹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可见真的什么都还给犹太人了。“
雅量脸色一沉,在路上再也没有说话。
大丹再三道歉,雅量不予接受,连北欧男人都如此小器,可见上主创造男人时绝无偏心,全世界男人一般专制,待己待人,双重标准。
在飞机上 有一间房间,关上门,同邮轮船舱类似,他调笑说:“你我终于可以加入高哩会所,”他所想的,也只有一件事。
他阅读公文,雅量靠着休息。快要到一个陌生城市生活,会习惯否?因为一个大男孩,竟要把自己放逐得那么远。
服务员笑着进船舱递茶水,赞道:“大使对夫人真体贴。”
雅量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轻声说:“别叫他金发迷惑你,他不是你想象中的人,他曾对我说,若果我对不起他,他会把我切一块块吃下肚里。”
服务员骇笑着退出去关好门。
大丹说:“终于讲话了。”
他深深吻她手心。
旅途劳顿,他脾气有点浮躁,对随从语气重了些,雅量过去,悄悄握住他的手,他的气也就消了。
就这样,他俩在紫竹园路一座修复过的四合院住下。
大丹每天上班,雅量到大学报到。
他用公家车,她乘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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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麦人好奇,到文学院去悄探访妻子,他预先躲在后座,绒线帽子遮住金发,杨教授一开口,他便倾倒,因为雅量讲普通话的声音清甜软糯十分惹人好感:“大家好——我是杨雅量——”
所有学生都被吸引住。
站在台上讲学,不但是学问,也靠演技。
他浑身酥痒地坐在后座听妻子讲述英国诗人笔下的爱情故事。
学生问:“杨教授喜欢何人诗篇?”
她不假思索回答:“拜伦勋爵。”
接着她说到莎翁,济慈,雪莱及宗教诗人尊邓。
前排有学生说:“她真漂亮。”
“清丽脱俗,硬是与过度炒作的庸脂俗粉不一样。”
大丹听了不言语,这群学生也够调皮。
家里佣人也有话说。
清洁工同厨子讲:“原先以为先生是外国人,比较容易服侍,太太呢,难免恃宠娇,可是两个月下来,我倒放心了,太太十分客气,绝不麻烦,“谢谢”,“请”,平常半日也不讲一句话。”
厨子接上,“先生有点疙瘩,喜欢吃鸡毛菜及荠菜,要洗得一粒沙子也无。”
“白衬衫每天要熨得笔挺。”
“司机说,太太绝不麻烦他,自己一人乘地铁到处走。”
“她自小在外国长大,外国人脾气,所以嫁外国人。”
司机说:“大使馆在东三环北路,往哪儿走到芳园最近?”
“去芳园干什么?”
“他们要听昆曲。”
并排坐着,大丹紧紧握住雅量的手。
他们观赏牡丹亭中《惊梦》一段。
两人都没听懂,要靠一旁字幕解释,可是曲与词中靡靡情意,如同听印度释
他一般,不难引起共鸣。
他轻轻在她耳边说:“杜丽娘盹着了,她梦见情人,哟,他们要合欢了。”
雅量睨他一眼。
他在她耳畔呵气,“我们回家曲吧。”
雅量只得陪他离座。
两个工人的结论是:“他们极其恩爱,无时无刻不在拥抱接吻,开头我看见觉得不好意思,可是他们落落大方,我也变得见怪不怪。”
本来最反对华女嫁洋人的她们,忽然变得开明。
蜜月期已经过去,使馆工作十分繁忙,他时时要返回本国述职,一星期起码一两次要妻子陪同出席应酬。
这还不止,有许多慈善活动,剪彩,颁奖……都要主持,累得雅量想哭。
她一向自由自在,从来没吃过这样苦头,化妆梳头穿着丹麦设计师的古老鸡尾酒服,与陌生面孔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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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她记性上佳,几乎过目不忘,有一次一个娇俏过度穿低胸晚服的染金发女子向她丈夫走近,提高声线说:“大使,好久不见——”
尼克莱耶低声问雅量:“这是谁?”
“英国防部长现任艳星女友纳奥米。”
他如释重负,向前招呼,“纳奥米,部长好吗?”
这种生涯叫雅量想起寄宿学校里的三餐饭菜,食不下咽,但是不吃不行。
做大丹的女友,那是没话说,他漂亮英伟,生活品味一流,他毋须商榷地爱她,但是做丈夫,雅量觉得压力太大,职务吃重繁琐。
雅量恶补丹麦语,老师帮她自基本文法学起,可是来不及了,她原句死背,“国土约一万六千六百平方里”,“人口五百余万”,“你可知力高积亦是本国产品”,“在联合国,我们的态度是——+
她也学会“大使,你对爱妻需要温柔”,“你得更加爱我”等句子,可是用不上,她越来越沉默,严重影响两人感情生活。
大丹说:“如果太倦就辞却教席。”
对不起,雅量想,她不要学其余那些外交管夫人。她一向有自己生计。
一日在家,练会话倦得头生烟,佣人忽然进来说:“太太,有访客。”
雅量出去一看,原来是贤媛与女儿小捷,她高兴得落泪。
贤媛连忙说:“怎么了怎么了?”
“一言难尽。”
小捷问:“那丹麦人在否?”
“他回国去了。”
贤媛即时问:“去多久?”
“三至五天不等。”
“你要当心,他前妻在那边。”
“贤媛,我都快要便成他前妻。”
贤媛骇笑,“有话慢慢说。”
小捷说出她的要求,原来她与几个同学结伴旅游,需要一辆车子与可靠司机导游,雅量立刻慷慨答允借出座驾。
小捷出去了,她们在有时间说话。
雅量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