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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江乡。非此族也,虽贵且富,不通婚姻。其民事太守县令,如古君臣,既
去,辄画像事之,而其贤者,则记录其行事以为口实,至四五十年不忘。商
贾小民,常储善物而别异之,以待官吏之求。家藏律令,往往通念而不以为
非,虽薄刑小罪,终身有不敢犯者。岁二月,农事始作。四月初吉,谷稚而
草壮,耘者毕出。数十百人为曹,立表下漏,鸣鼓以致众。择其徒为众所畏
信者二人,一人掌鼓,一人掌漏,进退作止,惟二人之听。鼓之而不至,至
而不力,皆有罚。量田计功,终事而会之,田多而丁少,则出钱以偿众。七
月既望,谷艾而草衰,则仆鼓决漏,取罚金与偿众之钱,买羊豕酒醴,以祀
田祖,作乐饮食,醉饱而去,岁以为常。其风俗盖如此。
故其民皆聪明才智,务本而力作,易治而难服。守令始至,视其言语动
作,辄了其为人。其明且能者,不复以事试,终日寂然。苟不以其道,则陈
义秉法以讥切之,故不知者以为难治。
今太守黎侯希声,轼先君子之友人也。简而文,刚而仁,明而不苛,众
以为易事。既满将代,不忍其去,相率而留之,上不夺其请。既留三年,民
益信,遂以无事。因守居之北墉而增筑之,作远景楼,日与宾客僚吏游处其
上。轼方为徐州,吾州之人以书相往来,未尝不道黎侯之善,而求文以为记。
嗟夫,轼之去乡久矣。所谓远景楼者,虽想见其处,而不能道其详矣。
然州人之所以乐斯楼之成而欲记焉者,岂非上有易事之长,而下有易治之俗
也哉!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是二
者,于道未有大损益也,然且录之。今吾州近古之俗,独能累世而不迁,盖
耆老昔人岂弟之泽,而贤守令抚循教诲不倦之力也,可不录乎!若夫登临览
观之乐,山川风物之美,轼将归老于故丘,布衣幅巾,从邦君于其上,酒酣
乐作,援笔而赋之,以颂黎侯之遗爱,尚未晚也。元丰元年七月十五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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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妙亭记
熙宁四年十一月,高邮孙莘老自广德移守吴兴。其明年二月,作墨妙亭
于府第之北,逍遥堂之东,取凡境内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
吴兴自东晋为善地,号为山水清远。其民足于鱼稻蒲莲之利,寡求而不
争。宾客非特有事于其地者不至焉。故凡守郡者,率以风流啸咏、投壶饮酒
为事。自莘老之至,而岁适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饥,将相率亡去。莘
老大振廪劝分,躬自抚循劳来,出于至诚。富有余者,皆争出谷以佐官,所
活至不可胜计。当是时,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以为莘老当日夜治文
书,赴期会,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老益喜宾客,赋诗饮酒为乐,又
以其余暇,网罗遗逸,得前人赋咏数百篇,以为《吴兴新集》,其刻画尚存
而僵仆断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又皆集于此亭。是岁十二月,余以事至湖,
周览叹息,而莘老求文为记。
或以谓余,凡有物必归于尽,而恃形以为固者,尤不可长,虽金石之坚,
俄而变坏,至于功名文章,其传世垂后,乃为差久,今乃于此托于彼,是久
存者反求助于速坏。此既昔人之惑,而莘老又将深檐大屋以锢留之,推是意
也,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余以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而无憾。
物之有成必有坏,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虽知其然,
而君子之养身也,凡可以久生而缓死者无不用,其治国也,凡可以存存而救
亡者无不为,至于无可奈何而后已。此之谓知命。是亭之作否,无足争者,
而其理则不可以不辨。故具载其说,而列其名物于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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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妙堂记
眉山道士张易简教小学,常百人,予幼时亦与焉。居天庆观北极院,予
盖从之三年。谪居海南,一日梦至其处,见张道士如平昔,汛治庭宇,若有
所待者,曰:“老先生且至。”其徒有诵《老子》者曰:“玄之又玄,众妙
之门。”予曰:“妙一而已,容有众乎?”道士笑曰:“一已陋矣,何妙之
有。若审妙也,虽众可也。”因指洒水剃草者曰:“是各一妙也。”予复视
之,则二人者手若风雨,而步中规矩,盖涣然雾除,霍然云散。予惊叹曰:
“妙盖至此乎!庖丁之理解,郢人之鼻斫,信矣。”二人者释技而上曰:“子
未睹真妙,庖、郢非其人也。是技与道相半,习与空相会,非无挟而径造者
也。予亦见夫蜩与鸡乎?夫蜩登木而号,不知止也。夫鸡俯首而啄,不知仰
也。其固也如此。然至蜕与伏也,则无视无听,无饥无渴,默化于荒忽之中,
候伺于毫发之间,虽圣智不及也。是岂技与习之助乎?”二人者出。道士曰:
“子少安,须老先生至而问焉。”二人者顾曰:“老先生未必知也。子往见
蜩与鸡而问之,可以养生,可以长年。”广州道士崇道大师何德顺,学道而
至于妙者也。作堂榜曰众妙。以书来海南,求文以记之。予不暇作也,独书
梦中语以示之。戊寅三月十五日,蜀人苏轼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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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记
《水经》云:“鼓蠡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
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是说也,人常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
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勃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
声函胡,北音清越,枹止响腾,余韵徐歇,自以为得之矣。然是说也,余尤
疑之:石之铿然有声音,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
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饶之德兴尉,
送之至湖口,因得观所谓石钟者。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
硿硿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其夜月明,独与迈乘小舟至绝壁下,大石侧立
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
间。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余方心动欲还,
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
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为此也。舟回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
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寲坎、镗鞳之声,
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因笑谓迈曰:“汝识之乎?噌吰者,周景王
之无射也,寲坎、镗鞳者,魏庄子之歌钟也,古之人不余欺也。”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
不详;士大夫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上,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
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余
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勃之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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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州安国寺记
元丰二年十二月,余自吴兴守得罪,上不忍诛,以为黄州团练副使,使
思过而自新焉。其明年二月,至黄。会馆粗定,衣食稍给,闭门却扫,收召
魂魄,退伏思念,求所以自新之方,反观从来举意动作,皆不中道,非独今
之所以得罪者也。欲新其一,恐失其二。触类而求之,有不可胜悔者。于是,
喟然叹曰:“道不足以御气,性不足以胜习。不锄其本,而耘其末,今虽改
之,后必复作。盍归诚佛僧,求一洗之?”得城南精舍曰安国寺,有茂林修
竹,陂池亭榭。间一二日辄往,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则物我相忘,身心皆
空,求罪垢所从生而不可得。一念清净,染污自落,表里翛然,无所附丽。私
窃乐之,且往而暮还者,五年于此矣。
寺僧曰继连,为僧首七年,得赐衣。又七年,当赐号,欲谢去,其徒与
父老相率留之。连笑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卒谢去。余是以愧其人。
七年,余将有临汝之行。连曰:“寺未有记。”具石请记之。余不得辞。
寺立于伪唐保大二年,始名护国,嘉祐八年,赐今名。堂宇斋阁,连皆
易新之,严丽深稳,悦可人意,至者忘归。岁正月,男女万人会庭中,饮食
作乐,且祠瘟神,江淮旧俗也。四月六日,汝州团练副使眉山苏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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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山子传
方山子,光、黄间隐人也。少时慕朱家、郭解为人,闾里之侠皆宗之。
稍壮,折节读书,欲以此驰骋当世,然终不遇。晚乃遁于光、黄间,曰岐亭。
庵居蔬食,不与世相闻。弃车马,毁冠服,徒步往来山中,人莫识也。见其
所著帽,方耸而高,曰:“此岂古方山冠之遗像乎?”因谓之方山子。
余谪居于黄,过岐亭,适见焉。曰:“呜呼!此吾故人陈慥季常也,何
为而在此?”方山子亦矍然问余所以至此者。余告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
呼余宿其家,环堵萧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余既耸然异之,独念方
山子少时,使酒好剑,用财如粪土,前十有九年,余在岐下,见方山子从两
骑,挟二矢,游西山,鹊起于前,使骑逐而射之,不获。方山子怒马独出,
一发得之。因与余马上论用兵及古今成败,自谓一世豪士。今几日耳,精悍
之色,犹见于眉间,而岂山中之人哉!
然方山子世有勋阀,当得官,使从事于其间,今已显闻。而其家在洛阳,
园宅壮丽,与公侯等。河北有田,岁得帛千匹,亦足以富乐。皆弃不取,独
来穷山中,此岂无得而然哉?
余闻光、黄间多异人,往往阳狂垢污,不可得而见,方山子倘见之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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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阴侯庙碑
应龙之所以为神者,以其善变化而能屈伸也。夏则天飞,效其灵也。冬
则泥蟠,避其害也。当赢氏刑惨网密,毒流海内,销锋镝,诛豪俊,将军乃
辱身污节,避世用晦。志在鹊起豹变,食全楚之租,故受馈于漂母。抱王霸
之略,蓄英雄之壮图,志轻六合,气盖万夫,故忍耻胯下。洎乎山鬼反璧,
天亡秦族。遇知己之英主,陈不世之奇策。崛起蜀汉,席卷关辅。战必胜,
攻必克,扫强楚,灭暴秦。平齐七十城,破赵二十万。乞食受辱,恶足以累
大丈夫之功名哉!然使水行未殒,火流犹潜。将军则与草木同朽,糜鹿俱死。
安能持太阿之柄,云飞龙骧,起徒步而取王侯?噫,自古英伟之土,不遇机
会,委身草泽,名堙灭而无称者,可胜道哉!乃碑而铭之。铭曰:
书轨新邦,英雄旧里。海雾朝翻,山烟暮起。宅临旧楚,庙枕清淮。枯
松折拍,废井荒台。我停单车,思人望古。淮阴少年,有目无睹。不知将军,
用之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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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韩文公庙碑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
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故申、吕自岳降,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
不可诬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
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
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
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
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
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
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
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
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
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
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
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鎞、李逢吉之谤;
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公之所能
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