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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很美-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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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看,找打呢。
    我们院孩子就挥舞着弹弓说:你过来。
    他们就捡石子奋力向我们投来,我们院小孩就拉开弹弓射他们。他们一窝蜂向我们冲
来,我们连忙跳回院内,满地找石头隔着院墙扔过去,那边的砖头瓦块也如雨点般飞过来。
    等我们再次探头探脑爬上墙,那房子已成一个花架般的黑框子,遍地冒烟,火全灭了,
一个消防队员刚从房顶摔下来,人都瘫了被同伴抬着往外跑,他捂着肋部表情极其痛苦,接
着好像就昏迷了。我没看到血。‘李作鹏家的“一面红旗”像一艘黑色游艇从我们楼前矫健
驶过,长腰丰臀,体围宽及两边的马路牙子。
    听到“嘟嘟乓乓”犹如巨人放嘟噜屁的声音,就知道李家的胖儿子和他胯下的那辆自动
小板凳般的济南“轻骑”牌摩托车很拉风地来了。
    海军院内的墙上刷着大字标语:坚决拥护李王张首长!
    夜夜都能听到海军黄楼那个方向的一群大喇叭在吵架,有着吱呐般高腔的女声们天天对
着喊话、讥讽、谩骂、朗诵毛主席语录和诗词。经常听到杜聿明的名字,不知此人与此有何
相干,急忙去查毛主席语录,始知此人是国军干将,20年前就被俘了。
    一个风黑月高之夜,迷迷糊糊听到有女人呼救,其间伴有《国际歌》,这些声响之悲
怆,情绪之绝望,使我一夜辗转反侧,噩梦不断。早晨起来,人人都在传说海军黄楼打了一
场惨烈的攻坚战,坚守在里面的人失败了。在最后关头,我们熟知的那位能唱花旦的女播音
员紧紧摸住一个攻进来的革命者的裤档,捏碎了这名年轻军官的睾九。
    批斗大会那天海军大院沿途布满警卫连的岗哨。操场上人山人海,一片海灰。他们院小
孩也都没空搭理我们,一帮帮站在外围,爬在树上,伸着脖子往舞台上瞅。舞台铺着白桌布
的长桌后面上坐着几排首长,都是老头,一边望着台下一边端起茶杯吹开茶叶喝茶。一个跟
他们年龄相仿的老头,穿着被捕了领章帽徽的棉军服棉帽子,十分沮丧地单独一把椅子靠前
坐在台口。人很白,很富态,脸部轮廓像新疆人。那感觉很怪,很像一群朋友突然闹掰了,
大伙都和一个人翻了脸,把他孤立、遗弃在一边,寒掺他。
    台上台下的人都对他很凶,不断举起小树林子般的手臂向他吼,声若闷雷。这位看上去
挺老实的老头被说的十分可怕,最引起公愤的是他下令战士吃西餐,一年到头牛奶面包,饿
得战士们皮包骨头。
    还有一次海军也戒了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通我们院的小门都关了。我们院也加了
岗,派出一些游动哨。
    听说那是林副主席来了,叫做“亲自视察海军”。隐隐听得他们院里敲锣打鼓,口号阵
阵,一派热闹。
    如果你有那样的坚定观念:革命是暴力,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那么
这些场面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悲剧色彩和恐怖气氛。相反你会觉得热烈、振奋、长长透出一口
气,如同风筝断了线,越飘越高,似乎将要上升到一个纯粹的境界——那是个很大的无边无
垠的水晶世界,你变成红桃尖儿,别人都是黑桃4方片3和梅花2。我得说那是一种很良好
的自我感觉,你会如大梦初觉,激灵一下以为自己明白了人生,接着觉得自己力大无穷,目
光如炬,再发展下去,十有八九就像女人达到性高潮,一刹那一刹那,如痴如醉。这时若有
医生切开你的大脑,一定可以发现有大片刚刚分泌的致幻物质。现代医学也许能命名这种现
象。我叫它:“天堂来潮”。
    那种物质一旦分泌便很难再被吸收。很多病例证明,品尝过这种高潮的人难以再过平静
的生活,就像吸毒者常说的:一朝吸毒,十年戒毒,终生想毒。病得比较重的人主要特征
为:假装性格峻烈,浪迹天涯,倡导怪力乱神。等而下之的:自立门户,妖言惑众,装神弄
鬼,开班授功。
    作为小孩,我实在也看不出这是哪个阶级在推翻哪个阶级,一定要往那个革命理论上
靠,我只能希望是小孩这个阶级推翻大人那个阶级。奴隶制废除了,妇女平等了,殖民地人
民独立了,只剩小孩还老受压。谁在乎谁推翻谁呢?只要好看。毕竟没有断头台、毒气室、
大规模枪杀、剥皮抽筋和五马分尸,只是戴戴高帽、剃剃阴阳头、游游街、姓氏打个叉、挂
挂牌子、撅撅喷气式。说是革命,更像是演戏,卓别林也无非这一套嚎头。所以,红卫兵也
别觉得自己真怎么着了,大人呢也不要太悲壮,你们都是著名喜剧演员,寓教于乐,给我的
童年带来了无穷欢乐。
    方枪枪紧走两步双手握住方超的双手:你好啊,康斯坦丁。彼得洛维奇。
    方超:你好你好。弗拉吉米尔·;依里奇。然后他坐下很发愁地说:是不是有些
不必要的残酷。
    方枪枪两手插在小背心上向他弯下腰:谁残酷?我们,布尔什维克?几千年来工人们的
鲜血流成了河……方枪枪的手在桌面上曲里拐弯蛇行:尼古拉大门也要打开?
    方超严肃地点点头:要打开。
    方枪枪把手曲里拐弯原路撤回来,掏出妈妈的化学梳子吹了口气,一本正经在自己的短
头发上梳了梳。
    除了生活中的活剧,对我们影响最大的就是电影了。我们的文化生活并不像人们想象的
那样一片空白。那时我们院操场天天放电影,集中放映苏联电影和批判电影,所谓批判电影
就是文革前十七年拍的所有电影。我们不知道这些电影有什么值得批判的内容,只是如饥似
渴地吸收那里面的人物性格和只言片语,就像学习自己的神话传统和古老方言。那使我们看
上去似乎变得是一个拥有自己独特文化的部落,从电影起源,长出自己的根。那几乎、差点
发展为一门可用于交际流利表达思想的外语,你要不懂,就没法跟我们相处。
    当你站在一个高处,心情很好,打算抒抒情,你要说日语:兔子给给妈耶。或者:人们
万岁。
    当你想往下跳时,在空中要喊“瓦西里”,落地之后不管是躺着还是站着都要说一句:
布哈林是叛徒。
    困了,想睡觉,上了床,要对自己说:就这样,在地上,盖着别人的斗篷,睡着无产阶
级的导师。
    别人间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要回答:好像是世界革命万岁。
    别人看你,你要告诉他:看着我的眼睛——叛徒的眼睛。
    要是有人热情地楼住你,你一定要说:面包没有,牛奶也没有。
    那人就会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称赞别人你必须竖起一个大拇指,瞪圆眼睛:高,实在高。
    想让别人信任,你只能说:皇军不抢粮食,不杀人,皇军是来建设王道乐土。
    逼问一个人:在人民政府面前抵赖,没有用。
    表示有路子:别说吃你几个烂西瓜,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要钱。
    叫谁滚开:黑不溜秋靠边站。
    叫谁站住:二曼,开枪。
    事情办砸了:这一下美国顾问团又要说我们无能了。
    安慰朋友: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了。
    变本加厉:别说抢包袱,还要抢人呢。
    姓高的就叫“高铁杆”,姓李的就叫:李狗顺”,姓王的就叫“胖翻译”。
    还有一些日语、协和语:吃饭是“米西米西”;征求别人意见是“那你”;有人敲门是
“什么的干活”;给别人添恶心是“卫生丸新交的给”。
    还有大量的歌舞演出,每隔几天院里就会发票,一家—张,集体坐班车到京西宾馆礼
堂、北展剧场或者人民大会堂剧场看节目。
    海军大院操场也有频繁的露天晚会,我们经常到那儿免票观赏高水平的演出。
    他们院操场的那座舞台十分专业,除了没有观众席,一个剧场舞台该有的配置一应俱
全:全套灯光、音响设备,层层幕帏化妆间和深阔的后台。每个星期海政文工团和其他外请
的著名文艺团体就在此轮流上演不同的歌舞、话剧。后来就演样板戏京剧、芭蕾和钢琴伴
唱。那等于是一次艺术普及,让人大开眼界。文化大革命在这段时间内倒是与她的字面含义
颇为相符。最流行的是那种人数众多,布景堂皇,跟百老汇秀十分近似的华丽歌舞。这厢叫
大型音乐舞蹈史诗的。始作俑者大概是文革前的《东方红》。那也算是登峰造极,坦克都开
上了舞台。后来的剧目也极力想要那个气魄,几个文工团纠集在一起,自我吹嘘“三军联合
演出”,规模虽无一及〈东方红〉,内容却也是光怪陆离,五光十色。充分体现出中国导演
固有的想象力:大型团体操加奢华服装发布会加各种新奇淫巧的道具机关加异国风情。印象
比较深的有<椰林怒火>、<赤道战鼓>什么的。
    我在夜色之下,万众之中,远远眺望那一张十元钞票大小明晃晃色彩摈纷的舞台上演绎
的中外故事,嘛也不懂又惊又喜,深以为那叫一美。
    那些演员都是脸谱化的。好人衣着整洁,俊男美女,涂着一整张红脸蛋,动作也是刚劲
为主,间或辅以优美的舒展。坏人一张青脸,怪模怪样,跳起来也是哆哆嗦嗦,一般匍匐在
好人脚下。今天想来很夸张,当时却是自然主义的表现,社会上的好人坏人莫不如此。
    《椰林怒火〉中一对美军哨兵跳了段摇摆舞,是剪影,执着屁股,两手幅度很小频率很
快地向上、左右乱捅,引起观众阵阵笑声,也是我们小孩很长时间模仿的对象。
    <赤道战鼓>中黑人妇女把鼓夹在两膝之间一通敲,也使我们学会了新的打击乐姿势,
回到家里见什么都夹在腿中间乱敲一气,边敲边张着嘴鬼哭狼嚎。
    <毛主席来到我们军舰上>是我最喜欢的一出剧。那里有个噱头,就是毛主席怎么来到
我们舞台上。真毛主席肯定没工夫,演员激动半天,唱半天。总得给观众个交代,那又是戏
核,情节所在,列宁斯大林在苏联都有人演了,还没听说中国有人演毛主席,我们都很习惯
现实主义创作,情绪跟到那儿都以为会看到破天荒的一幕。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到点儿他
们打出了一束红光代替毛主席,挺实的戏到这儿就虚了,尽管不免失望,那也全场欢声雷
动,阵阵狂呼毛主席万岁,演员唱什么也听不见了,要停顿半天,再重新起范儿。
    剧里的歌都很好听,歌词也不见得高明,都是大白话,但曲调抒情,听起来也是情深意
长。那时的一批作曲家很有办法,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都能成歌,唱起来却也比今天的二
等流行歌曲上口。“老三篇”那么长的书都谱成了歌。至今还会唱一俩句:“我们的队伍都
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白求恩同志是加拿大共产
党员,受美国共产党派遣,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云云。
    那出剧里最著名的唱段也是一段絮絮叨叨。一水兵哥们儿,好像是老吕文科扮的,被毛
主席握了手,举着大巴掌,瞪着受惊的大眼,一步三叹,一五一十告诉大家毛主席都跟他说
了什么:“他问我姓名叫什么,又问我今年有多大……”下死眼盯着看的那些翩翩来去的女
舞蹈演员。她们面容妓好,身段婀娜,穿的军装也和一般军人的军装不一样。不那么宽肥,
剪裁可体,薄薄一层,加上扎皮带打绑腿,腾挪扯动,身体往往处于打开状态,可谓曲线毕
露。
    她们极力要表现阳刚之气,还是流露了很多柔媚和一点点性感。革命时期最性感的表演
要算芭蕾舞<红色娘子军>了,女战士们穿着紧身短裤,露着半截大腿,端着步枪从台一侧
一个接一个大跳两腿几乎拉直窜到台的另一侧,怎么也不像在作战,就是一群美女美腿向我
们展示人体。我得承认,我一直是把芭蕾当作色情表演观看的,直到改革开放,见过真正的
色情表演,再看芭蕾才觉得这是艺术——高雅。怎么说呢?告诉你一个私人体会:小孩不学
坏——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虚张声势的大型歌舞加深了我对浮夸事物的爱好。以大为美,浓艳为美,一切皆达
极致赶尽杀绝为美。一种火锅式的口味,贪它热乎、东西多、色儿重、味儿杂、一道规汤里
什么都煮了。
 第十九章

    方枪枪的爸爸要去“五七干校”了。从此知道一个地名:河南驻马店。想来那是个骏马
成群的地方。第一反应是这下没人管了;第二反应他真走运,毛主席提倡的好事没拉下他,
这一去前程远大。恍惚记得那些天院里很热闹,又贴标语又搞会餐。标语都是特别高抬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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