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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来摆去,认为林海峰先生如果赢啦,是无天理;盖角虽然是金的,但如果只有四个小角,而让对手占了太平洋似的肚子,也同样完蛋。尤其是一位柏杨先生手下的常败将军,声嘶力竭喊曰:“坂田荣寿先生是个老狐狸,他如果没有打好算盘,他能让林海峰四个角乎?”我偶尔插句嘴,他就翻脸曰:“你懂得个屁,你那种鬼打墙,给坂田提鞋都不配。”好像他已经配提鞋啦,气得我要死。
原来昨天晚上,《征信新闻报》社也有同样镜头,张恒甫先生作正式的开讲和分析,也认为林海峰要糟;呜呼,他如果向甲处进攻,人就用乙法应之;他如果向丙处进攻,人就用丁法应之;他如果向戊处进攻,人就用己法应之;他如果仍不服气,向庚处进攻,那比自杀还要惨不忍睹,人家向辛处一堵,就丢人大啦;不过也并不是没有救,救倒是有的,那就得必须出奇迹,好比坂田荣寿先生,一时鬼迷了心啦,或他阁下一时腹痛如绞啦。围棋协会里,诸公等到了十点多钟,也一哄而散,这是天老爷教林海峰输的,非关人力,可叹可叹,可惜可惜,八段到底搞不过九段,小子到底战不过老将也。
想不到第二天一看报,林海峰先生以四目之多,大胜坂田先生。柏杨先生就立刻跑到《自立晚报》,向常败将军唱了个大喏,问他怎么办吧,是跳楼自杀乎?抑买一公斤巴拉松喝之乎?他当然更不高兴,目如铜铃。不过我想目如铜铃的恐怕还有张恒甫先生,盖明明“本不可攻也”,却竟然可攻也,官大一级压死人,棋高一着也压死人也。
《“鬼话”中国正史》 绝世奇书飞象过河
林海峰先生跟坂田荣寿先生的“名人赛”第三局,在日本北海道举行,林海峰先生又赢啦,他阁下是八段,坂田先生是九段,棋高一段压死人,而林先生能一胜再胜,真不简单,我想多少跟心理上的负担有关,林海峰先生“胜固可喜,败亦欣然”,我胜了你,光宗耀祖,我栽到你手里,八段当然干不过九段,有啥可龇牙的哉。而坂田先生就不同矣,“胜无可喜,败则忧然”,九段胜八段是天经地义,荣誉不能再加,等于一个人一旦当了皇帝,再也升不了官啦。但一旦失败,被一个后进小子打下擂台,真得去杂货店问问麻绳的价钱矣。
下棋的特征是“考虑”,每下一个子都要考虑很久很久,林坂名人战第二局时,最普通的一着,都要考虑一小时以上。下到紧张处考虑,还有可说的,而他们差不多到了第二子就考虑起来啦,心急的棋迷碰到这种场面,真是一件苦事,一等几个钟头,不见动静,真能急得长出尾巴来。于是我顺便向读者老爷建议,如果想看快棋的,最好恭请柏杨先生前去较量,我一个小时能下八盘,稀里花拉,一会工夫就把墙打起来啦。夫棋士低着尊头,口中念念有词,是在那里计算棋步,不是在那里胡思乱想跟谁谈恋爱也。
日本的“段”是怎么分的,还不太清楚。而中国古时候的“品”,则是以看步数多寡而定。能看四步棋的,谓之“九品”,能看八步棋的,谓之“八品”,能看十二步棋的,谓之“七品”,能看十六步棋的,谓之“六品”,必须能看三十六步棋,才算最高“一品”。呜呼,我这样攻,对方可能如此应,也可能如彼应,他如此应时我再怎么攻,他如彼应时我再怎么攻……如此这般,反复推算,一直推算到三十六步,算是到了顶尖。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劲,不佩服不行。
记不得那本古书上啦,一群棋迷扶乩,请棋仙下棋,焚裱已毕,丁字尺狂飞,然后书曰:“吾,王积薪是也。”大家一听,又惊又喜,当下丁字尺不由分说,用力一点,把一颗子放到棋盘中央。棋盘中央者,即“10十”位置,这一子下去,大家嘴巴张得能放下一个乒乓球,盖自从盘古开天辟地,还没有听说过有谁把第一子下到当中的,都是先得保住了“角”之后,再往当中发展的也。
好啦,看大家考虑吧,考虑了四五小时之后,仍不敢应,只好哀告曰:“神机莫测,实不敢应。”丁字尺大书曰:“咄,姑妄应之。”大家硬着头皮去应,应了三五子后,觉得他没啥了不起,就鼓胆猛攻,结果棋仙大败,在沙盘上书曰:“吾本一游魂,喜弈而不善,偶过贵处,借王先生之名,以博一粲,吾去矣。”当时就有人气得坐到地上起不来。
这种出人意表的棋,好像冲天炮,看它一派火光,直升霄汉,简直玄妙莫测,却是啪的一声,来一个倒栽葱,粉身碎骨,啥也没有。围棋冲天炮,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象棋冲天炮,也有此伟大功效。凡到过广州的棋迷,一定有一个深刻的印象,那就是茶馆里往往有摆擂台棋的,全局一盘,让马一匹,赌金两块大头(银元这玩意在台湾不吃香,但在一九四○年代,却是它的黄金时代,一个穷措大身上能装两块现洋,连打喷嚏的声音都要大些)。而全局也者,最为神奇,一步下去,着手无回,两块钱就跑到对方口袋里了矣。
于是乎,有一天,一个长袍马褂、仙风道骨的家伙,在旁边看了一会,不声不响,坐了下来,掏出两块大头,往桌上一放。一脸有学问的模样,这股劲已先声夺人。台主一瞧,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心里先行紧张。长袍马褂第一步是“象七进五”,那就是说先飞象,飞到当头卒下面,这是一着普通的棋,台主姑妄应之,不敢用当头炮,稳扎稳打,也先飞象。第二步该长袍马褂走啦,你猜他走了个啥,呜呼,他不慌不忙,就来一个“象五进三”,那就是说,把他的象飞到“三兵”的前头,紧傍黄河。
这一着使台主双眼发花,同样自盘古开天辟地,还没有听说过第二着竟这么走的,不禁汗出如雨。夫台主也者,都是棋坛上有地位之士,输得起钱,输不起名。乃对着该“象”考虑一个小时之久,不敢应子,只好哀告曰:“学生乃为生活所迫,狂妄之处,务请包涵。尊棋实在高明,可否允我明天继续。”长袍马褂拈须微笑曰:“明天也可。”该台主狼狈回家,邀请广州一流棋士,彻夜研究,又翻出所有棋谱,搞了一夜,仍看不出将来变化如何。最后决定这样,明天姑妄再应一子,看他怎么下法,了不起甘拜下风,请他一宴,当面谢罪。事情弄到这种地步,也只好如此矣。
到了第二天,名手云集,台主入座,惶惶恐恐,走了一步马。这时候该长袍马褂露他的一手啦,他不露还可,一露能教人拉稀屎。只见他胸有成竹,飕的一声,象过了河,把台主的当头卒吃掉。原来他阁下根本啥都不会,不过来寻寻乐子也。
飞象过河手段能把健康人吓成心脏病,对方已有心脏病的,则可能一命归阴,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鬼话”中国正史》 绝世奇书镇神头
围棋是什么时候传到日本的,谁也不知道,中国人自从纪元前二世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被酱得晕晕忽忽之后,这种不能希圣希贤的玩意,早已逐出脑海。就是日本人,似乎也弄不清楚矣。其实这也不能怪谁,一种艺术或一种技术输入,不可能斩钉断铁地指出是某人焉,在某时焉。因为这是无形的,而且是濡染的,慢性的。好比说,现在的科学够发达了吧,谁知道扑克牌是谁传到中国的哉,又谁知道是哪年哪月传到中国的哉?
但在文字记载上,我们可看出,至迟在八世纪唐王朝中叶以前,日本朋友对围棋已经入了迷。《桂阳篇》上有一文,题曰《日本王子》,讲的是日本王子访问中国时下围棋的故事。唐王朝第十九任皇帝李忱先生在位时,大概八五二年前后,日本王子来中国“献宝器音乐”。“王子善围碁”,李忱先生就命当时的大国手颜师言先生奉陪,日本王子的棋盘是“楸玉”的,棋子是“冷暖玉”的,向中国人信口开河曰:“大日本帝国之东三万里,有集真岛,岛上有凝台,台上有手谭池,池中出玉子,不用制度(用不着雕磨)自然黑白分明,冬温夏冷,故谓之冷暖玉。更产如楸玉,状如楸木,琢之为碁焉,光洁可爱。”
──“楸”,音秋,是一种落叶乔木,坚硬如铁,用来作棋盘,最妙不过。温庭筠先生诗曰:“闲对楸桐倾一壶。”即是咏此。如果换了台湾通用的杂木,不过三天,翘了起来啦。即令不翘,下得多时,棋盘上凸凸凹凹,也实在难以为情。
日本王子信口开河已毕,双方开始对垒,下到三十二子,战况惨烈,颜师言先生“惧辱君令”,下得汗流浃背,久不敢落子──后来大概想开啦,拼着老命不要,下了一子“镇神头”。书上曰:“乃解两征之势也。”日本王子看了半天,无可奈何,就起身徘徊,悄悄问陪同人员(鸿胪)曰:“迷死脱颜是第几手呀?”陪同人员瞧出苗头,此时再不爱国,更待何时,就也信口开河曰:“第三手。”日本王子曰:“我想见见第一手。”陪同人员曰:“王子必须先胜了第三手,才能见得第二手。胜了第二手,才能见第一手。如今就见第一手,米赛啦。”(米赛啦,台湾话,就是不行啦)。日本王子被他唬住,只好掩局而叹曰:“小国之第一,不如大国之第三,信矣。”
其实颜师言先生硬是当时的第一品,欺骗远客,不是好汉,但他的这一局“颜师言三十三子镇神头图”,却在棋坛上,传下了英名。
围棋在日本之所以大盛特盛,沾光大日本帝国的臭硬派圣崽不多,所以由宫廷而小民,由小民而深入到社会各阶层。进入二十世纪之后,各大报馆一脑筋生意经,各聘名手,互相对抗,然后大登棋谱,然后销路一日千里。像《读卖新闻》的销路,本来可怜兮兮,可是自从网罗了一批棋士──包括吴清源先生在内,以棋赛及全局飨读者,现在已达三百万份矣(台北报纸真要羞死,销十万份就坐不住马鞍桥啦)。
(柏老按:台北报纸份数,六○年代,销十万份不易。而一九八○年,台北《中国时报》已超过一百万份;高雄《台湾时报》已超过三十万份。以后不知道还要高到多少,使人吃惊。)
围棋不特在日本大盛特盛,而且,像段级的分法,像段级的晋升法,像时间的限制,都成为一种专门学问。不过日本到底是岛国,怎么都脱不了小家子气,本来九段是最高的,因为吴清源先生是中国人,久居九段不下来,气得难忍难熬,就生出一种妙策,弄出来一个“十段”,比九段更大,叫日本人当之。
──这种“十段”灵感,大概来自美国。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各国的上将,是军中最高的职位,上将分为若干级,在中国曰“特级上将”、“一级上将”、“二级上将”,在美国曰“四星上将”、“三星上将”,这种分法本来没啥特别道理,可是一到了要组织英美联军,别扭就大啦。美国佬虽然财大腰粗,英国人要靠你,可是你派的不过是一个三星上将,俺英国派的却是一个四星上将,你总不能叫四星的给你三星的当助手吧。美国人一听,好呀,你穷小子怎敢跟大亨比官阶,国会就连夜提升艾森豪先生为五星上将,多了一个星,你没啥可说了吧。英国首相丘吉尔先生叹曰:“美国佬用的是星海战术,这样下去,他们真能有百星上将哩。”呜呼,我敢和你赌一块钱,一旦中国籍的林海峰先生──当然不见得一定是林海峰先生,而是只要有那么一天,一个中国人横扫群雄,也挤上了顶尖的十段,日本朋友准会弄出个十一段。一旦中国人到了十一段,日本准又发明十二段。反正是孙悟空先生的毫毛,见风就长,以后的日子,有得看的也。
现在围棋不但普遍于日本,复兴于中国,也慢慢地成了一种世界性的艺术。具备围棋协会之类组织的国家,有韩国、德国、荷兰、捷克、南斯拉夫、奥国、英国、美国。中国叫“棋社”,洋大人叫“棋俱乐部”。截至目前止,据日本棋院的调查,韩国有三百六十一家,德国有二十七家,荷兰有七家,捷克有七家,南斯拉夫有七家,奥国有六家,英国有十二家,美国有十七家。其他新加坡、泰国、菲律宾,也都在风起云涌,方兴未艾。
《“鬼话”中国正史》 绝世奇书文化倒灌
夫牌品者,赌徒打牌时所表现的风度也。一个人的气质在平时很难看得出来,一旦到了赌桌上,原形便毕露无遗。有些人赢得输不得,三圈不胡牌就怨天尤人。别人吃张,他不高兴;别人碰张,他更发脾气。一会怪椅子高,一会怪灯光暗,一会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