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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是他的女儿出面把他领回。女儿已结了婚,而且有了孩子,女婿就是经常爬到他肩上要他背的那个流鼻涕的顽童,他的太太在十年前向一个小贩发脾气,得了脑充血,一命归天。李伯先生一听太太翘了辫子,心中大慰,就跟女儿住下来。于是该镇那些怕老婆分子,每人都想上山,也去打一场九柱球。
呜呼,“天上方一日,地下已千年”,看情形真有其事。人生短暂,令人叹息。不过也正因为人生短暂,时间匆忙,下一盘就要一百年,未免浪费得太厉害。围棋所以不能像象棋那样地普遍深入民间,与时间大概也有关系,三十分钟可以结束一盘象棋,而两个小时能结束一盘围棋,已经算很不错矣。柏杨先生每天忙得晕头转向──不过我的忙跟别人的忙不同,别人是为前途忙,而我是为肚子忙,这种忙乃动物的忙,低级的忙也,读者老爷不可不知;偶尔下一盘棋,轻轻松松,对手却一个子都能考虑十分钟,急不急人哉。所以每逢常败将军眼如铜铃,喃喃自语时,我就催他曰:“老哥,怎么啦,又在背棋谱啦,那已来不及啦。”这么一刺激,他为了表示他并不是背棋谱起见,只好仓促应战,自乱章法,结果无不大败。
《“鬼话”中国正史》 绝世奇书其声凄厉
最后一个“不下”,是“不诚心下棋的不下”,跟不诚心下棋的朋友下棋,好像跟油条小姐谈恋爱,你把心都扒出来给她啦,她却当成了驴肝;花的真钱,买的假意;付出的是真情,换回来的假爱。有些人下起棋来,认为这玩意输赢有啥关系哉,赢啦也当不了总统,输啦也坐不了牢,轻轻飘飘,成了儿戏,我们这些敬业乐群的人,反成了呆头鹅,真能气扁。
以上是柏杨先生的“七不下”,想来想去,另外还有一种情形,也属于“不下”之列,曰“带橡皮筋的不下”,也介绍于后,以便众棋士睹景生情,有所长进焉。
象棋棋盘当中,有一道空格。新式的棋盘,这道空格是真空的,大概已进入太空时代啦,所以啥都没有。而老式棋盘,往往要写上两句话,普通是“两国相争,黄河为界”,盖从前打仗,都在中原(河南省同胞是最倒霉的中国人,历不尽的战乱),黄河天堑,各凭为界。想不到八年抗战,大日本皇军盘踞黄河以北,中国军队严守黄河以南,老一辈人乃喟然叹曰:“现在真的成了黄河为界矣,棋语竟成为谶语矣。”自此之后,爱国朋友就把棋盘上这两句话去掉,大概后悔不迭,不希望以后再有黄河为界的惨事发生也。
然而也另有写别的焉,曰“观棋不语真君子,举手无悔大丈夫”,这两句话不知道什么缘故,也被拋弃掉,可惜可惜。其实,这才是棋坛的最高境界──也可以说是棋坛的最低标准;而下棋的顶大毛病,在这两句话上也充分显露出来,不但艺术气味无穷,哲学气味也无穷。
凡是任何竞赛性质的游戏,除了对垒的主角们汗流浃背外,总会吸引一大批观众。这批观众,我们称之曰“迷”。在球类上,“迷”能爆出拉拉队,看见自己拥护的一方射中了一个球,简直高兴得马上就拿汽水瓶向前排观众头上扔;而看见自己拥护的一方被罚了一个球,那准是裁判不公,咚的一声,一个稀烘柿就祭出去,直打裁判的尊脸。牌迷到了顶点,则产生“看歪脖壶”的,别人坐在那里打牌,该迷就站在背后,歪着脖子猛看,修养好的只不过暗中心心相印,看见摸来一个坎当,就大喜若狂;看见三把不胡牌,就如丧考妣,心头一面小鹿乱撞,口中一面啧啧有声;修养差劲一点的,于精神紧张之余,还出主意哩,一会曰:“打八条呀。”一会曰:“再来个‘心里想’就好啦。”“心里想”者,心里想的那张牌也,柏杨先生家乡,遇到这种过分热心的看歪脖壶朋友,别人就会推牌而起曰:“后山不净。”掉头而去。
打牌的虽然掉头而去,但看歪脖壶的并不感觉到有啥丢人,照样乱献奇谋。有时候即令别人不便发作,而牌主却先受不了啦,你不是教我打八筒乎?俺偏打东风;你不是叫俺吃成一条龙乎?俺偏碰个九万。可是,即令如此,也治不了歪脖的毛病,故圣人有诗叹曰:“歪脖壶忠心保国,吃没趣面不改色。”
其实忠心保国不仅仅是看歪脖壶的朋友,看歪脖棋的朋友,一旦忠心保起国来,比看歪脖壶的,还要可歌可泣,你瞧那股赤胆忠心的劲吧,一会急曰:“跳马呀,跳马呀。”一会又急曰:“该死,该死,你怎么不用炮,用炮准吃他的车。”这还是文明的。遇到京戏里刀马旦出身的朋友,说着说着,动起尊手,替你走起来啦。棋主伸手拿回,刀马旦心中不服,就又拿过去,一拉一扯,先起了内乱。臭棋阶级每自以为神机妙算,更不征求棋主同意,撩起马就跳,刚一落地,唿咚一声,丢了一个车,把棋主气得暴跳如雷,一叠连声声明那棋不是他走的,难道狗走的他也负责乎,于是棋坛变成战场,就非常热闹了矣。
俗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个人一旦成了棋主,私心就非重不可,一脑筋如意算盘,别人则冷眼旁观,看得清清楚楚。这跟政治上的冒险一样,官崽大人眼往上望,一心一意,立正第一,别的都不管他娘。只有毫不动心的小民,在一边瞅着,发现他的椅子只不过一条腿,马上就要倒栽葱矣。果然不错,眨眼工夫,只听哎哟一声,跌得头破血出,这景象我们欣赏得多啦。
旁观者清,必须有个先决条件,就是该旁观者一定得头脑冷静,而且必须得有相当的段数。一旦旁观者忠心保国起来,就也成了当事者的一分子,很难金鸡独立矣。如果再进入刀马旦阶段,就更勇不可当,对方如果也有看歪脖棋的在侧保驾,你一言,我一语,一时喧声冲天,好像踢翻了的马蜂窝,不打得头破血流,就算运气。
所以棋盘当中特别警告曰:“观棋不语真君子。”那就是说,看歪脖棋没有关系,但不能插嘴,更不能像刀马旦那样文武全才,除了插嘴之外,还乱动手。常有些棋主,被对方的保镖指点得心脏衰弱,忍不住哀号曰:“老哥,我们是赌一块钱一盘的,你歇歇舌头好不好?”其声凄厉,不忍卒闻。
《“鬼话”中国正史》 绝世奇书一场误会
一位无名氏先生寄来一张明信片,气冲冲曰:“老头,我无名氏倒要请教你一句话,你到底会不会下象棋?到底你的对手是哪一位,赖光枢?陈健祥?李天华?廖天赐?请简单明了地写出来,不要啰嗦。”
无名氏先生大概看了两个月的棋文章看腻啦,所以告诫曰:“不要啰嗦。”呜呼,这是一个基本问题,试问我不啰嗦,稿费谁给?为了钱有时候啥坏事都做得出,我只不过有点啰嗦,乞谅乞谅,总不忍心断我的财路吧。再一个原因是,有些事必须翻来覆去地前说后说,左说右说,里说外说,东说西说,才能说得明白,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恐怕就更词不达意矣。
柏杨先生当然会下象棋,至于对手,无名氏先生可能疑心我说的常败将军准是暗指那四位先生,非也,这四位先生,我连碰都不敢碰,我要是比他们下得好,今天还爬到桌上信口开河乎?夫下棋这玩意,跟其他行业最大的不同是,其他行业的朋友无不谦虚如仪,你问一位游泳健将技术如何,他必曰:“不行不行,不过会浮起来而已。”可是你问一个臭棋试试,没有一位臭棋不吹大气的:“我的棋至少九段。”柏杨先生有生之年,还没听说过有谁肯点头认输。即令心服,口也不服,壮哉,我说这话,不是说我也真不行,我当然所向无敌,无名氏先生千万不要误会了也。
今天一大早,几个常败将军,连袂驾临柏府,找我算账,一个个攥拳怒目,吼曰:“柏老柏老,你下棋一向以橡皮筋闻名于世,怎么赃栽到俺身上?”结果请他们吃了一顿豆浆油条。打发走之后,我就坐在板凳上发呆,一则心疼这顿早点钱,二则也恨他们头脑不清。这年头似乎最流行栽赃,我不过栽他们一个橡皮筋,有啥账好算的哉?君不听说过一个大汉的故事乎,他阁下正在墙角小便,过来一个三作牌,一把抓住,要罚他钱。他灵机一动,急忙往旁边跨了两步,又撒了一泡,然后理直气壮曰:“三哥,别瞪眼好不好,我是看你刚才在这里撒,我才撒的呀。”三作牌曰:“岂有此理,你怎么胡搅蛮缠?”大汉曰:“这里明明两泡尿,不是你撒的,难道是俺撒的乎?”直把三作牌气得死去活来。柏杨先生下棋,有时候固然橡皮筋,其实并不太多,不过一旦常败将军不备,我的车就往往拐个小弯,倒是有的也。尤其是正在酣战之时,他去接个电话,回来之后,包管面目有点小不一样,这也是取胜之道,不可不知焉。
台北《联合报》开始举行象棋名家赛,奖金两千元,比起日本来,真是可怜可怜,但这跟销路有关,如果也像日本一样,棋赛能增加报纸销路,奖金自然会提高,一旦高达八百万元的数目,象棋就是第一流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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