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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聪先生的娘也是乱做春梦人物,他娘张女士怀着他的时候,有一天,梦见太阳投到她怀里。对啦,刘家的女人也是世界上的一绝,专门喜欢在梦里出花招,一会儿梦见一个日精,一会梦见一个太阳,真是忙得不亦乐乎。不过这似乎也有真理在焉,柏杨夫人怀着我的小女儿时,便曾梦见过美国星条旗入怀,分明是贵不可言之兆,如今她果然去了美国,而又嫁了洋大人。昨天有位朋友前来看我,对我倍加羡慕,一面又怨天老爷瞎了眼,让他的男女公子一个比一个不成才,都停在国内,一月才几百元。我一听就不高兴,知道他是一个愚人,乃问曰:“你太太生孩子时,做过春梦,梦见啥东西在你太太肚皮上搞了一下?或梦见啥东西晃来晃去被你太太一口吞之乎?”他曰:“没有。”我曰:“再想一想。”他苦思了半天,仍曰:“没有。”我就端起嘴脸告之曰:“依照中国正史规矩,大人物之生也,其母必乱做春梦,你太太既然啥梦都没有,有碗饭吃已够恩典啦,焉敢怨天尤人,妄图非分?”该老头这才恍然大悟。盖大富大贵,都是五百年前注定了的,凡夫俗子,怎可乱发牢骚,此均有“正史”为证,不是我胡说的也。
张女士既然梦见太阳在她肚子上猛搞,醒了后告诉丈夫,刘渊先生一听,好呀,我当初是日精变的,现在我儿子也是日精变的,这江山是坐定了矣,乃大喜曰:“此吉征也,慎勿言。”果然,他儿子比他还精彩,他不过怀胎十三个月而生,而他儿子刘聪先生却怀了十五个月才生。幸亏他搞出来的局面是短命的,汉赵帝国不过二十六年(三○四~三二九),如过几百年下去,每个头目都比他爹在娘肚子里多住两个月,到了后来,恐怕非怀胎十年不可矣。
刘渊先生怀胎十三个月,生时就有花样。刘聪先生怀胎十五个月,生时当然更得轰轰烈烈,史书(《晋书》卷一○二)形容他生时曰:“夜有白光之异,形体非常,左耳有一白毫,长二尺余,甚光泽。”鬼话编来编去,仍是老一套,白光也者,属“怪光冲天型”,即令没有白光,也会有别的。至于左耳上有根白毛,而且该白毛又长二尺有余,这种“胡乱生毛型”,也不新鲜,晋王朝第七任皇帝司马睿先生左额上就有白毛,刘聪先生的爹刘渊先生胡子里还有红毛哩。
刘聪先生既有如此异样异禀,他堂弟刘曜先生自不便例外,夫刘曜先生比他堂兄刘聪先生更糟,不过一个不学无术的酒鬼。夫酒鬼可能成为艺术家,可能成为文学家、诗人,但绝不可能成为政治家。汉赵帝国就是在他手里结束的,不但帝国亡啦,自己也被他的死对头石勒先生捉住,活活斩首。如此蠢材,史书上却也有他二十四响大炮,真不知道是啥用意。
有关刘曜先生的鬼话,跳不出老套,史书(《晋书》卷一○三)上说,他阁下生下来就是白眉,白眉的人天下少见,不但少见,也少听说。刘家的妇女不但妙不可言,刘家的男人似乎也一个比一个花样翻新,“胡乱生毛”在他们家根深蒂固,连白眉毛都出来矣。白眉毛不算,刘曜先生眼睛里还发出赤光,读者先生看到这里,千万不要紧张,他阁下早已翘了辫子啦,但我们不妨弄一张红色玻璃纸蒙到手电筒上试试,一个人的眼睛如果是那种模样,还算个人乎哉?他阁下胡须很少,不过一百余根,可是稀虽稀,却长得很,长到五尺有余。他小的时候,有一天和叔叔刘渊先生去西山打猎,遇到大雨,停在树下躲避,只听一声响亮,巨雷劈到树旁,仆人们一个个爬到地下,吓得屁尿直流。只有他阁下,别看年纪轻轻,却满不在乎,于是“见而异之”出笼,刘渊先生就“异之”曰:“吾家千里驹也,从兄为不亡矣。”其实混到后来,国灭家破,身败名裂,还被敌人执行枪决,这种千里驹,最好没有。
《“鬼话”中国正史》 一根白发定终身声音有点特别
写着写着,阴历乙巳年新年光临,自以为有点头脸人物,常有避寿之举,柏杨先生则来一个避年,以示不同凡品,后福无穷。这一避就避到了台中,除夕而往,初九归来,整整十天,十天中除了打一场小牌,输了一万字稿费,恨不得卧轨自杀外,其他时间,差不多都在和朋友们穷抬杠。盖柏杨先生的朋友,均年迈力衰之徒,其脑筋被五千年传统文化酱得跟一盆浆糊差不多,只有直觉,而无分析。平常日子,看了我的敝大作,一个个怒发冲冠,认为我把“正史”指成鬼话,简直包藏祸心,如果不念及我孤苦无依,早向治安机关打了小报告矣。虽不打小报告,但见了面一定要把我痛加修理的决心,则早已坚定。故我每到一处,他们就严阵以待,来一场剧烈舌战,其主要武器当然就是“动摇国本”,这句话听来好像是帽子铺掌柜的话,义和团的话,而不像是研究学问的话。呜呼,当时我就抓住一个老头的小袖子问曰:“好啦,你说吧,刘邦先生的娘,和一条龙在河边颠鸾倒凤,你信乎不信乎?”他瞪眼不答,再问之,他皱眉曰:“太黄太黄。”我曰:“是我问得太黄乎?是‘正史’上写得太黄乎?抑刘太太干的那事太黄乎?”他不高兴曰:“当然是你问得太黄。”我曰:“我不过是照本宣科,有人做得,你们尊之为‘高祖’;有人写得,你们敬之为“正史”,我只不过翻译翻译,就“太黄’啦,是啥道理?”老头不说话,我就再曰:“太黄就太黄吧,咱们且来个学院派,请观看原文:‘母媪,尝息大泽之陂,父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上,已而有娠,遂产高祖。’你信乎不信?”他没法说他信,只好说不信,我就大喝曰:“好老头,你连‘正史’都不信,都打算踢翻,欺君罔上,心怀叵测,破坏传统文化,此可忍,孰不可忍?锦衣卫,给我拿下。”
我既不是明王朝帝崽,也不是忠心耿耿的厂臣,自没有锦衣卫听我指挥,表演奇功,把他拿下。但我那一声大喝,却颇收先声夺人之效,至少先把他慑住,免得他努力继续恍惚。但也因为走一地大喝一地,走一家大喝一家之故,到了今天,嗓子似乎仍有点哑也。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刘曜先生异样异禀之后,现在再介绍五胡乱华十九国之二的后赵帝国开国头目兼第一任皇帝石勒先生。提起来石勒先生,乃历史上一个怪杰,也是第一等英雄,在皇帝群中,像刘邦先生,出身流氓。像朱温先生,出身强盗。而出身奴隶的,只有石勒先生一人。君看过电影上阿拉伯奴隶市场场面乎?石勒先生便如此那般,跟另外一个洋人,共戴一枷,枷,套到脖子上的一块木板也,一个人戴之都不好受,何况两个人合戴乎?而他却从枷下逃生,当上皇帝,曰“高祖”、“明皇帝”。“正史”上对鸭子屎人物,都服服帖帖,对英雄人物,更不会轻易放过,于是在他出生时,免不了也有二十四响礼炮。
石勒先生,洋大人也,侨居山西省武乡县,故我们称他为山西人,以拉关系。别看他阁下从小为奴,降生的时候,却颇露了两手,这两手当然跳不出老套,一套是“怪光冲天”,史书上说,他呱呱坠地时,竟然红光满屋,不但红光满屋,还另外有一道白气,从天而降,直垂到院子当中,凡是看到的都“异之”。呜呼,不但当时看到的都异之,千百年后,连读到的也都异之。其实“异之”的也不限于看见红光白气的朋友,还有当时的名人哩。石勒先生十四岁那一年,随着邻居去当时首都洛阳做生意,大概跑得太累,靠到东门上,长喘了一口气,也可能没有喘气,而吹了一声口哨,被宰相王衍先生看见,告诉部下曰:“这个小洋鬼子声音特别,定不安分,恐怕要扰乱天下。”急派三作牌前往逮捕,他早已溜他娘的矣。
这一种“见而异之”的公式,俗不可耐,看了原文,更会有此感觉,《晋书》(卷一○四)曰:“(石勒)十四,随邑人行贩洛阳,倚啸东门。王衍见而异之,顾谓左右曰:‘向者胡雏,吾观其声,视其有奇志,恐将天下患。’驰遣收之,会勒(石勒)已去。”我想文言文最大的特点是,能把无法连贯的东西硬连贯在一起。“倚啸东门”,看起来好像潇洒不凡,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有如此成熟的表情乎?而王衍先生竟成了摆卦摊的半仙之体,只要瞧一眼,听一声,就断定他有“奇志”,要捕而杀之,看相看得这么准的奇才,如果有的话,世界上要太平多啦。读历史的朋友都知道,王衍先生后来就是死在石勒先生之手的,石勒先生起兵,把他阁下捉住之后,大概有感于他“异之”之恩,没有绑赴刑场,砍掉他的尊头,而只下令推倒土墙,把他活活压死,二者的关系如此亲密,你说妙哉不妙哉?
石勒先生的另一套是“鼓角之声”,他住在武乡县北原山,“草木皆有铁骑之像,家园中生人参,花叶甚茂,悉成人状”。“草木皆有铁骑之像”这句话有点费解,是每一棵树都长得像战马乎?抑所有的草木聚集一起像战马乎?文言文最适合写鬼话,一译成白话,便很难弄懂。其实我们也不需要弄懂,只要知道那是一种异样就行啦。不特此也,他在大地主师权先生家为奴时,每去田里耕种,就听见打鼓吹号的声音,他自己听见还不算,问问和他同时操作的同伴,连同伴也都听见啦。石勒先生曰:“我小时候在家,也常听见这种声音。”师权先生得到消息就“免之”,免之者,免了他的奴籍,真是舒服之至也。
《“鬼话”中国正史》 一根白发定终身梅花鹿奉命出动
史书上对鼓角之声,颇有兴趣,不但说了又说,而且还采烘托之法,用“不祥”以反衬其“祥”。有一天石勒先生又听见有人打鼓吹号,以为是不祥之兆,害怕得不得了,乃告诉他娘,请老太婆拿点主意,老太婆曰:“大概你太劳苦,才生耳鸣,是生理上的自然现象,非不祥之兆。”他阁下这才算放了心。既然如此这般,顺理成章地,自然会有“父老”和铁嘴大学堂毕业生,继续出笼,跟王衍先生表演的一样,也见而异之,曰:“这个洋小子长相奇妙,有大志又有大度,前途不可限量。”(原文曰:“父老及相者皆曰:‘此胡状貌奇异,志度非常,其终不可量也。’劝邑人厚遇之”。)大概史书上觉得仅只一个王衍,和一个“父老”,一个“相者”,还不够隆重,写来写去,索性再冒出一群鹿来,以示货真价实。要知道该鹿非同一般之鹿,乃会变化之鹿,刚才它还是鹿,可是眨眼之间,它却变成一位道貌岸然的老头。真是怪事年年有,偏偏“正史”多,读史的朋友,如果读得眼花,恐怕会把它当成《西游记》,以为孙悟空先生赶妖精哩。
原来石勒先生在武安县做工时,散兵游勇把他捉住,关了起来,他又怕又急,束手无策。六丁六甲,谒者功曹等等妙神据报后,心惊肉跳,用手一指,于是忽然有群又肥又大,足以引起老饕涎水的梅花鹿,大摇大摆光临他的囚所,散兵游勇一声吶喊,蜂拥去追,石勒先生这才觑了个空,脚底抹油。跑到半路,碰见一位老头,该老头曰:“刚才那群鹿,就是我也,因你天生的中原真主,故我特来营救。”老头说过鬼话后,是不是忽然不见啦,史书上没有写,看样子当然是忽然不见了的,否则便无法自圆其说矣。问题是,异禀异样如果象征或预兆一个人伟大的话,刘曜先生和石勒先生的异禀异样,同样地惊天动地。刘曜先生已说过啦,下场和他的花招不相称,连菅涔王都向他献剑,结果仍免不了被敌人活活捉住,绑赴刑场,砍掉尊头,子孙被杀尽斩光。石勒先生亦然,下场也和他的花招不相称,他阁下死后不久,政权即入石虎先生之手,子孙也血流成河。他阁下在阴曹地府,如果遇到那些打鼓吹号的朋友,或遇到那位变成群鹿的老头,真得饱他们一顿老拳,整人不是这种整法也。
石勒先生和石虎先生,二人到底是啥关系,所谓“正史”,都是没有弄清楚,一会说他们是叔侄,一会又说他们是兄弟,这且不必管他,要管的是,石虎先生同样可观,他是后赵帝国第二任皇帝(衔头“太祖”“武皇帝”)。中国“正史”的定律是,只要你阁下有权有势,就一定不同于小民,石虎先生当然不能例外。
石虎先生是中国历史上最顶尖的畜生头目之一,一辈子干的全是畜生勾当,他生时有没有花招,史书上没有记载。史书上记载有花招的那一年,他已六七岁矣,用的仍是“见而异之”。史书(《晋书》卷○一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