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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格格--琼瑶-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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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洁冰清,我们家都是些祸害,真怕有损格格清誉!我看我们家这座小庙,供不了你这个 大菩萨了!” 

  “我懂了!”新月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我明天就进宫去见太后,一定尽快迁回宫 里去!” 

  “额娘!”珞琳惊喊著:“为什么要弄得这么严重嘛?” 

  “进宫去向太后告状吗?”雁姬逼视著新月:“你又何必这样将我的军呢?你明知道 ,你贵为和硕格格,我们奉旨侍候,本就小心翼翼,生怕出错。这会儿你要迁回宫里,你 让太后和皇上怎么想咱们?难道我们这样的尽心尽力,还要落一个侍候不周吗?”从不知 道雁姬有这样的口才,更不知道她会这样的咄咄逼人。新月怔住了,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 出来。心底是明白的,雁姬的世界里,已不容许自己的存在。她还来不及回答,站在一边 的云娃已沉不住气,冒出一句话来: 

  “那么,依夫人的意思,是想怎么样呢?” 

  “这座望月小筑里,楼台亭阁,一应俱全,吃的用的,一概不缺。不知道格格对这儿 还有什么不满意?”雁姬迅速的回答。“好……”新月立刻接口,因为心情太激动了,便 控制不住语音的颤抖:“我现在才真正明白了,从这一刻起,我会待在望月小筑,和你们 全家保持距离!除非是有重要的事,否则,我不出这座园门,行了吗?” 

  “太疯狂了!”珞琳喊:“怎么可以呢?” 

  “就照格格的意思办!”雁姬大声说:“饮食起居,我自会派人前来料理!”“岂有 此理!”莽古泰忍无可忍的往前一吼:“凭什么这样对待格格?叫她禁闭?这太过分!有 本事,你们管住自己家的人,让他们一个个都别来骚扰格格!” 

  雁姬的脸色,骤然间由红转青,难看到了极点。 

  新月立刻回头,怒瞪著莽古泰,用极不平稳的声音,愤愤的喊:“莽古泰!你好大胆 ,这儿有你开口的余地吗?你给我跪下掌嘴!”“喳!”莽古泰扑通一跪,就左右开弓的 打自己的耳光。他是个直肠子的人,想不清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为新月抱屈,却苦于 没有立场说话,更气新月,不敢说出真相,宁可自己受辱!他把这份委屈和不平,干脆一 下下都招呼在自己身上,下手又狠又重。打得两边面颊噼哩啪啦响。 

  新月眼中迅速的充泪了。雁姬冷哼一声,看也不想再看,转身就走。珞琳糊里糊涂, 激动得不得了,跺著脚说: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呢?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呢?怎么会这样没缘分呢?怎么每 个人都这么奇奇怪怪呢?我不懂,我不懂每一个人了……”克善从里间屋内走出来,一见 大惊,奔过去就抱住莽古泰的手,哭著喊:“为什么要打我的师傅呢?姐!姐!你为什么 要处罚莽古泰呢?他是我的‘嬷嬷爹’呀!” 

  新月的泪,顿时如雨点般,滚滚而下了。 

  从这一日起,新月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她几乎足不出户,只有在极端苦闷的时候, 才骑著碌儿,去郊外狂奔一场。莽古泰总是默默的跟著她,远远的保护著她,却不敢惊扰 她。 

  努达海拚命控制著自己,不去望月小筑,不去看新月,不去过问新月,只是,无法不 去想新月。还好,人类有这么一个“密室”,是别人没办法“窥视”的,那就是“内心” 。努达海就在自己的“密室”里,苦苦的思念著新月。新月把自己囚禁在望月小筑里,努 达海也把自己因禁在那间密室里。一个迎风洒泪,一个望月长吁,两人中只隔著一道围墙 ,却像隔著一条天堑,谁也无法飞渡! 

  冬天,对努达海全家人和新月来说,都是缓慢而滞重的,是一天天挨过去的。然后, 春天来了。新年刚刚过去,骥远被皇上封了一个“御前侍卫”,开始和努达海一起上朝。 父子同时被皇上所器重,努达海的声望,如日中天。接著,太后的懿旨就到了。一切的隐 忧都成事实;新月被指婚给了费扬古,同时,骥远和珞琳,都被指婚了。骥远未来的新娘 是固山格格塞雅,珞琳未来的丈夫是贝子法略。 

  懿旨颁发的第二天,努达海带著新月、珞琳、和骥远去宫中谢恩。这是努达海好几个 月来第一次看到新月。新月的孝服已除,穿著一件大红色的衣裳。胸前,戴著她从不离身 的新月项链。她薄施脂粉,珠围翠绕,端端正正的坐在马车中,简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 花。 

  谢完了恩,四个人坐著马车回府,个个都是心事重重。新月低垂著头,心里是翻江捣 海,脸上是毫无表情,坐在那儿像个石像,一动也不动。努达海见新月这种样子,自己就 心如刀割,百感交集。情怀之激荡,心绪之复杂,简直不知该如何自处。骥远看著新月那 份出尘的美丽,想到她即将嫁给费扬古,真是又妒又恨。珞琳想到当初四个人一起骑马出 游,还恍如昨日,不料聚日无多,难免就倍感伤情。这样,四个人都静悄悄的。车轮辘辘 ,真是辗碎了每一个人的心。

  忽然间,骥远在一个冲动下,对新月说: 

  “你禁闭数月,关防严格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么样玉洁冰清的守著,终于等到 了懿旨,应该是苦尽甘来,飞雀出笼一般的开心,是不是?” 

  新月震动的抬了抬眼睛,苦涩至极的看了骥远一眼,简直不相信这是她所熟悉的那个 骥远。 

  “骥远!”珞琳喊:“别把你心里的不痛快,转嫁到旁人身上去!”“不痛快?我有 什么不痛快?”骥远冷哼了一声。“指给我的,好歹也是位格格呢!” 

  “骥远!”努达海脸色铁青,声音中透著愠怒。“你闭嘴!” 

  “难得有这个机会,我要向新月道歉!”骥远不肯停嘴:“人家在咱们家里住了将近 一年,倒有一大半儿时间给关著!前面是为了克善的伤寒,后来是为了躲我这个瘟疫,我 实在于心不安呀……”骥远话还没说完,努达海猛然一脚砰的踹开了车门。 

  大家都吓了好大一跳,努达海已探身出去,对车夫大叫著:“停车!阿山!停车!” 

  阿山急急的停下车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努达海一把揪住了骥远胸前的衣服,怒吼著: 

  “你给我下车!到前头去跟阿山一块儿坐!” 

  骥远气坏了,一边跳下车子,一边怒气冲冲的喊了一句: 

  “我那儿都不坐,我走开,免得惹你们讨厌!” 

  喊完,他就头也不回的冲向大街,消失了踪影。 

  马车继续往前走。这下子,车上的三个人更是默默无语。 

  好不容易,到家了。新月回到了望月小筑,就匆匆的摘下了头上的“扁方”,换掉了 脚下的“花盆底”,然后直奔马厩。跳上碌儿,她一拉马缰,就向郊外狂奔而去。她心中 所堆积的郁闷,快要让她整个人爆炸了。她策马疾驰,一阵狂奔,不知道奔了多久,也不 知道奔向了何方。终于,她发泄够了,累了,勒住了马,她才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片荒林 里。 

  她仰头向天,骤然间,用尽全身的力气,对著天空大叫: 

  “努达海!努达海!努达海!努达海……” 

  叫到声音哑了,无声了,她垂下了头。忽然觉得身后有某种声息,某种牵引著她的力 量……她蓦然回头,看到努达海正直挺挺的骑在马背上,双眸如火般的,一瞬也不瞬的注 视著她。他们两个人对看著,天地万物,在此时已化为虚无。什么都不存在了,他们只有 彼此。他们就这样对视著,对视著,对视著……然后,两人同时翻身落马,奔向了对方, 紧紧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像火山爆发,像惊涛拍岸,像两颗星辰的撞击,带来惊天动地的 震动,也带来惊天动地的火花。两人的唇紧紧的贴著对方,狂热而鸷猛的辗转著。努达海 一边吻著她,一边痛楚的低喊:“啊!我要怎样才能逃开你?我要怎样才能不爱你?我是 身经百战的人呀,但这几个月来,我和自己的战争,竟战得如此辛苦和惨烈!我该怎么办 ?靠近你我会粉身碎骨,远离你,我也会粉身碎骨!”三天后,努达海自动请缨上战场, 去巫山打夔东十三家军。巫山地势奇险,十三家军骁勇善战,清军已屡战屡败。前一任的 绵森将军阵亡,全军覆没。努达海的自告奋勇,使皇上大为感动,封努达海为“定远大将 军”,三日后就率兵出发了。 

8 

  努达海这次“自动请缨”,有两个人的心都碎了。一个是雁姬,一个是新月。在努达 海走以前,雁姬和新月,都分别和努达海有一番谈话。雁姬是又气又怨,又妒又恨,又怕 又呕,却依旧忍不住又悲又痛。摇著努达海,她激动的嚷著: 

  “你宁可去死,也不愿眼睁睁看她成为别人的新娘,对不对?你是被这份荒唐的感情 ,逼得无处藏身,无处可逃,这才请缨杀敌,对不对?你存心想去送死,想去自杀吗?你 跟我说个清清楚楚,让我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 

  努达海悲哀的看著雁姬,沉痛而真挚的说了: 

  “我对不起你!事到如今,我如果不诚实的说出心里的话,我就更对不起你!没有错 ,我被这段感情折磨得心力交瘁,你的苦口婆心,我也全都辜负,走到这个地步,我心中 最大的痛苦,并不是因为得不到新月,而是因为她的苦,你的苦,骥远的苦,你们三个人 的苦,就像一片流沙,而我就陷在这片流沙里,我愈是挣扎,就愈是往下沉,可我并不愿 意就此没顶,我还想求生,所以请缨杀敌,不是送死,不是自杀,它是一条绳索,可以把 我拖离那片流沙!”他深深的凝视她:“当我打赢了这一仗,我会重新活过,置之死地而 后生的我,会是一个全新的我!让我用那个全新的我回来见你吧!” 

  雁姬怔在那儿,整个人都震撼住了。心底有一句话;如果你打输了呢?在这离别前夕 ,这种不吉利的话,却怎样都说不出口。新月对努达海,是比雁姬强烈多了。摒退了所有 的人,她就一步上前,用充满哀求的眼光,紧紧的看著他,用颤抖的声音,急切的说:“ 我错了,我再也不引诱你了!好不好?你以后不用躲避我,不用逃开我,我来躲避你,逃 开你……好不好?好不好?只求你,不要去打这一仗!请你告诉我,我要怎样做,可以不 让你粉身碎骨!请你告诉我!” 

  “别傻了,”他喉咙中哑哑的:“我不会粉身碎骨,我会活著回来!这个战争可以使 我脱胎换骨,突破困境,这是拯救我,也是拯救你,不让我们一起毁灭的办法,你懂吗? ” 

  “不懂!不懂!”她拚命的摇头,泪水爬了满脸。“我只知道你要去一个最危险的地 方,我不要你去!我不让你去!”她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望进他眼睛深处去。“你去了 ,你要我怎么办?”“太后会把你接回宫里,过不了多久,你就……嫁了!” 

  “你非去不可吗?”“是!”他坚定的说:“天皇老子也阻止不了我!” 

  新月昏昏沉沉的看著他,眼中的哀苦,骤然化为一股烈焰。她的手用力一勾,他不由 自主的弯下身子,她踮起脚尖,就把火热的唇,紧紧的贴住了他的。努达海立刻伸手,想 把她拉开,但是,手伸上来,却变成了拥抱。他意乱情迷,融化在她那如火般的热情里。 半晌,他突然醒觉,奋力的挣开了她,他喘息的说:“你才说过,再也不引诱我……” 

  “我没有引诱你,我用我的全生命来爱你,是非对错,我已经顾不得了!你要去打这 一仗,我无力阻止,我的心我的情,你也无力阻止!”“请你停止再说这些话,字字句句 ,你会撕碎我,毁灭我!毁了我也就算了,可是,你呢?当初一手救了你,今天不能再一 手毁了你!你知道,在战场上,我是将军,在情场上,我只能做个逃兵!这个逃兵让我自 己都厌恶极了,所以我要上战场去,去面对我那个熟悉的战场。我走了,如果你能体会出 我心里的百回千折,就请你为我珍重!” 

  说完,他不等她再有说话的机会,就转过头,大踏步的走了。努达海带著大军,离开 北京城那天,新月骑著碌儿,跟著大车追了好长一段路。最后,明知不能再追下去了,她 只有勒住马,停下来,眼睁睁看著那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走远……走远……走远……直 至变成了一团烟雾,消失在路的尽头。她的心,也化成了烟,化成了雾,追随他而去了。 

  接下来,是一段可怕的,等待的日子。 

  一个月以后,骥远每天从朝廷上,开始陆陆续续的带回努达海最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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