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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带他进去。
忽然,她的手提电话响了。
她立刻接听,是爱侣打来,她转背低声说:“你在家再等一等,我马上回来。”心神荡漾,巴不得自窗口飞出去。
收好电话,她煞有介事问修理员:“什么事?”
修理员微笑:“插头松出来。”
顺手插好,屏幕上立刻图文并茂。
秘书松口气,立刻用电话同上司报告:“已经修好。”
修理工人收拾离去。
她取起手袋,这下子可真的下班了。
走到大堂,发觉那名助手早已离去,玻璃门外还有两个修理人员在等。
秘书诧异:“你们干什么?”
“修理电脑。”
“呵,已经做妥,没事了。”
大家都松一口气,再也无人追究来龙去脉,左右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目的不过是赚取薪水。
秘书启动警钟,锁上大门。
她当然不知道一转背听电话之际,那冒牌修理人员已经打开了她老板的夹子。
夹子在橱内,先用钥匙打开柜门,再用左手大拇指指纹在小型电脑荧幕上核对,夹子自动打开,金瓶早已得到钥匙与指模。说也奇怪,夹子里只有一卷图样,其余什么也没有,可见对图样是多么重视。
待秘书转过头来,大功已经告成。
那修理工人,当然是金瓶。
她在街角打了一个电话给罗林。
他身边隐隐有音乐声,一听是她,他立刻说:“我立刻出来见你。”
他们约在横街相熟的小小酒吧。
罗林戴一顶绒线帽子遮住耀眼的金发。
走进酒吧,他四处张望。
“这里。”有人举手招呼。
他一看,见是岑宝生,过去紧紧握手。
“你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女伴有无同行?”
一个少年转过头来微笑,罗林吓一跳,以为有人交友条件已变,可是稍一留神,便发觉那双眼睛属于金瓶,他朝她点头。
这时,岑宝生轻轻说:“罗林,你看这是什么。”
他取出图样交给他。
那坏小子当然认得,忽然泪盈于睫。
“罗林,她把画还给你,只想听你一声道歉。”
他忽然释然,官司的劳累,恩怨的包袱,都叫他不胜负荷。
他也想结束此事。
他点点头。
“去,去说声对不起,她在华道夫酒店为共和党筹款,人多,不会叫你难看,去邀她跳舞,道完歉就可以走。”
他哽咽:“谢谢。”
他把图样抱在怀中,离开酒吧。
岑宝生说:“金瓶,我们喝一杯。”
金瓶干杯:“凡是与知己一起享用的皆是好酒。”
“说得好,金瓶,你怎样得手?”
《同门》 第四部分男女之间反目成仇的事(4)
金瓶微笑:“人们对时间观念根深蒂固……吃顿饭约一小时左右,更衣约二十分钟,做得太慢,旁人会不耐烦。开锁,约莫需要三十秒,手快是秘诀,若在五秒内完成,一般人的感觉是没有可能,便会疏忽。”
“呵,秘诀是快。”
“做生意也要快,这叫着先机,拔头筹;领导,莫跟风。”
岑宝生点点头。
“我们走吧。”
那一边,换上礼服的罗林出现在舞会里,他在人群中找到穿金黄缎子大篷裙的波女士。
她看到他,一呆,身不由主,被他带到舞池。
“你来做什么?”
“我特地来道歉。”
“什么?”
“对不起,我伤害了你,对我的恣意放肆,我深感歉意,我衷心赔罪。”
想到他自己的出身,多年艰苦挣扎,这个女子给他的帮助,今日,她又愿意让步,他双目通红。
她愣住半晌,没有流泪,但是舞步踉跄,她点点头。
“我原宥你。”
这时,宴会嘉宾鼓起掌来:“致辞,致辞。”
他们把波宝拥上台去,她在台上往下看,那金发美少年已经离去。
不愧是老手,她抑扬顿挫地把一早准备好的讲词读一遍,忽然,她开始饮泣。
众人大声鼓掌。
这时,金瓶已在岑宝生的私人飞机上休息。
她忽然说:“宝生,你不怕?”
岑抬起头:“怕什么?”
“怕我偷你的财物。”
他大声笑:“我的即是你的,我不会偷我自己的东西,你也不会。”
金瓶知道她找对了人。
她闭上双目假寐。
岑宝生轻轻说:“能够原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金瓶不出声。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小型十二座位飞机在太平洋上空飞过,漆黑一片,金瓶却不觉惊惶。
她握住岑宝生的手。
“金瓶,我们结婚吧。”
金瓶点点头。
他与她都没有亲人,都不打算邀请朋友。
相识遍天下,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万一挂漏,反而不美。
他们只打算在当地报上刊登小小一段结婚启事。
金瓶决定送自己一件大礼。
她把沈镜华给她的头发样拿到化验室去。
她很坦白:“我想看看,这绺头发的主人与我有否血缘关系。”
化验人员答:“那很简单,请你也留下一绺头发。”
金瓶回家等待消息。
举行婚礼那日上午,她接到化验报告。
“两缕头发绝不相同,你与那人毫无关系。”
金瓶只啊了一声,挂上电话。
沈镜华找错人了,她与齐教授并非父女。
主婚人催她,金瓶套上当地人叫嫫嫫的宽身花裙走到花园。
岑宝生替她套上一枚简单金指环。
孩子们一字排开,载歌载舞,园子里酒香花更香,金瓶微微笑。
她有心事,岑宝生何尝不是。
他一早已把头发样换过,何必节外生枝,失去的早已失去,存活的也已侥幸活下来,世上只有她与他岂非更好,要一大堆亲人来干什么。
他把塑料袋里的头发换过,且莫管齐础是否同金瓶有血缘,他根本不想知道。
金瓶最终拿到化验室的,是他岑宝生的头发,他要保护妻子。
他们驾车到山上,热带雨林郁葱葱遮住整个平原,他说:“这片土地,我赠与你。”
金瓶点头。
接着半年,她什么也没有做,守在家中,看书、写字,教孩子们折纸,做手工。
时间过得很快,黎明即起,转瞬亦已黄昏,她与丈夫形影不离。
初冬,她同他说:“宝生,我有一件事要做。”
他想也不想:“我陪你去。”
“这件事,不需要人帮忙。”
“我不会放心。”
“大江南北,我走了多少路,我有我本事。”
岑氏沉默。
《同门》 第四部分男女之间反目成仇的事(5)
“还有,别派人盯着我。”
“若不让司机、保姆跟着一起出发——”
“嘘……”她的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
隔了很久他才说:“奇怪,遇见你之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金瓶微微笑。
她一个人动身,是去见玉露。
监狱里人员看着她良久,这样说:“岑太太,你的名字并未在探访名单上。”
“我最近才知道她在这里。”
“你需重新申请。”
“需时多久?”
“我们会尽快通知你。”
对方已不想多谈。
金瓶啼笑皆非,每次她想循正当途径,奉公守法做一件事,可是总是困难重重,诸多阻挠,真不明白普通百姓怎样办事。
她不得不拜访著名律师朋友,托他找到有力人士,取到探访权。
五个工作天就这样过去。
岑氏在电话里静静问:“见到人没有?”
“还有些手续要办。”
“做什么消遣?”
“观光。附近有一家军器博物馆,杀人武器非常先进,原来B6隐形飞机外身罩有避雷达薄膜,每次执行任务返回地面,都需小心修补,像女性补妆一样。”
岑宝生笑。
“我第一次想家,从前没有家,无家可归,无家可想。”
第二天一早,律师给她消息。
“当事人愿意见你。”
金瓶松一口气。
“她不是危险罪犯,那意思是,相信她不再会对其他人安全构成威胁,故此你们可以在独立房间说话。”
金瓶点点头。
“岑先生来过电话,嘱咐派人照顾你。”
这次金瓶没有拒绝。
随行的,是一位中年妇女,退休前,曾在监狱任职。
金瓶终于见到了玉露。
玉露轻轻坐到她面前。
两个人的样子都变了,彼此都觉得,在街上偶遇,一定认不出来,会得擦身而过。
只听得玉露轻轻说:“知道你要来,整天吃不下饭,紧张得不得了,现在倒好了。”
金瓶没想到她那样愿意讲话,心情那么平静。
“我在这里,有几个好朋友。她们主办一个受虐女性会,我也是会员之一,我正修读法律课程,律法这件事,十分有趣。”
她似真正释放了自己。
“反正要在这里度过终生,不如安安静静生活。”
她的身型宽壮一倍以上,双手粗糙,但是她不再在乎。
终于,话说到正题上去。
金瓶问:“什么时候,发觉我还在人世?”
“是秦聪告诉我。”
“什么?”
她很安静,笑一笑:“秦聪双手握着刀柄,想把它拔出来,电光石火之间,他明白了,他说:‘金瓶,我知道是你。’我当时知道,你其实就在我们身边。”
金瓶轻轻问:“师傅怎么说?”
“师傅说,残害同门,罪该万死。”
玉露忽然又笑了。
嘴巴一咧开,可以看到她少了几颗牙齿,乌溜溜一排洞,有点可怕。
“师姐,托你一件事。”
“必定替你办到,你说吧。”
这时,狱卒踏前一步:“时间到了。”
随行的中年太太立刻说了几句话。
金瓶催她:“快讲。”
“我有一个女儿。”
金瓶一怔,是那胎儿,托世为人,已经生了下来,遇风就长。
“她在哪里?”
“此刻由福利署托管,请代为照顾。”
“我会找到她。”
玉露又一次在不应该笑的时候笑出来:“请善待她,视她为己出,并且,不必告诉她出身,不用提及我存在。”
金瓶点头:“遵嘱。”
《同门》 第四部分男女之间反目成仇的事(6)
这时,闸门打开,制服人员来带走玉露。
她向师姐深深鞠躬,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离去。
金瓶明白了。
她见她,是叫她照顾那幼儿。
离开监狱,门外有一辆黑色大车在等她们。
车窗放下,是岑宝生。
金瓶立刻坐到他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律师很快找到了那幼儿。
她已经一岁多,寄养在一户指定人家,那家人一共有四个孩子,住在紧逼的公寓。
金瓶去探访她:
她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个子小小,穿一件旧T恤当袍子,赤脚,足底有厚茧,显然从来没有穿过鞋子,乌黑浓发纠结一起,看上去似流浪儿童,但是她有特别白皙的皮肤,以及一双明莹的大眼睛。
金瓶蹲下:“过来。”她轻轻用中文叫她。
那孩子听懂了,转过身子,看着金瓶。
金瓶微微笑:“你跟阿姨回家好吗?同阿姨一起住,阿姨教你读书。”
那孩子忽然笑了,露出几颗雪白小小乳齿。
金瓶站起来,对律师说:“赶快办理手续,我要把孩子带走。”
律师答了一声是。
金瓶与岑宝生到公园散步。
天气冷了,她穿着一件镶狐皮领子的大衣,仍觉得寒气逼人,刚想走,看到一辆空马车,忍不住拉着岑宝生上车。
马夫给他们一张毯子遮住腿部保暖。
岑说:“那小孩长得同你师妹一模一样。”
“是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