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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4卷-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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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惠听了,便也把脚步放慢了一些,但是这天气实在不是一个散步的天气。他们为寒冷
所驱使,不知不觉地步伐又快了起来。而且越走越快。大家喘着气,迎着风,说话都断断续
续的。曼桢竭力按住她的纷飞的头发,因向他们头上看了一眼,笑道:“你们的耳朵露在外
面不冷么?”叔惠道:“怎么不冷。”曼桢笑道:“我常常想着,我要是做了男人,到了冬
天一定一天到晚伤风。”

  那两棵柳树倒已经丝丝缕缕地抽出了嫩金色的芽。他们在树下拍了好几张照。有一张是
叔惠和曼桢立在一起,世钧替他们拍的。她穿着的淡灰色羊皮大衣被大风刮得卷了起来,她
一只手掩住了嘴,那红绒线手套衬在脸上,显得脸色很苍白。

  那一天的阳光始终很稀薄。一卷片子还没有拍完,天就变了。赶紧走,走到半路上,已
经下起了霏霏的春雪。下着下着就又变成了雨。走过一家小店,曼桢看见里面挂着许多油纸
伞,她要买一把。撑开来,有一色的蓝和绿,也有一种描花的。有一把上面画着一串紫葡萄
,她拿着看看,又看看另一把没有花的,老是不能决定,叔惠说女人买东西总是这样。世钧
后来笑着说了一声“没有花的好”,她就马上买了那把没有花的。叔惠说:“价钱好像并不
比市区里便宜。不会是敲我们的竹杠吧?”曼桢把伞尖指了指上面挂的招牌,笑道:

  “不是写着‘童叟无欺’么?”叔惠笑道:“你又不是童,又不是叟,欺你一下也不罪
过。”

  走到街上,曼桢忽然笑道:“嗳呀,我一只手套丢了。”叔惠道:“一定是丢在那爿店
里了。”重新回到那爿店里去问了一声,店里人说并没有看见。曼桢道:“我刚才数钱的时
候是没有戴着手套。——那就是拍照的时候丢了。”

  世钧道:“回去找找看吧。”这时候其实已经快到上班的时候了,大家都急于要回到厂
里去,曼桢也就说:“算了算了,为这么一只手套!”她说是这样说着,却多少有一点怅惘
。曼桢这种地方是近于琐碎而小气,但是世钧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她这种地方也还是很可怀
念。曼桢有这么个脾气,一样东西一旦属于她了,她总是越看越好,以为它是世界上最好的


  ……他知道,因为他曾经是属于她的。

  那一天从郊外回到厂里去,雨一直下得不停,到下午放工的时候,才五点钟,天色已经
昏黑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种朦胧的心境,竟使他冒着雨重又向郊外走去。泥泞的田垄上
非常难走,一步一滑。还有那种停棺材的小瓦屋,像狗屋似的,低低地伏在田垄里,白天来
的时候就没有注意到,在这昏黄的雨夜里看到了,却有一种异样的感想。四下里静悄悄的,
只听见那汪汪的犬吠声。一路上就没有碰见过一个人,只有一次,他远远看见有人打着灯笼
,撑着杏黄色的大伞,在河浜对岸经过。走了不少时候,才找到那两棵大柳树那里。他老远
的就用手电筒照着,一照就照到树下那一只红色的手套。

  心里先是一高兴。走到跟前去,一弯腰拾了起来,用电筒照着,拿在手里看了一看,却
又踌躇起来了。明天拿去交给她,怎么样说呢?不是显着奇怪么,冒着雨走上这么远的路,
专为替她把这么只手套找回来。他本来的意思不过是因为抱歉,都是因为他要拍照片,不然
人家也不会失落东西。但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理由不够充分的。那么怎么说呢?他真懊悔来
到这里,但是既然来了,东西也找到了,总不见得能够再把它丢在地下?他把上面的泥沙略
微掸了一掸,就把它塞在袋里。既然拿了,总也不能不还给人家。自己保存着,那更是笑话
了。

  第二天中午,他走到楼上的办公室里。还好,叔惠刚巧又被经理叫到里面去了。世钧从
口袋里掏出那只泥污的手套,他本来很可以这样说,或者那样说,但是结果他一句话也没有
,仅只是把它放在她面前。他脸上如果有任何表情的话,那便是一种冤屈的神气,因为他起
初实在没想到,不然他也不会自找麻烦,害得自己这样窘。

  曼桢先是怔了一怔,拿着那只手套看看,说:“咦?……

  嗳呀,你昨天后来又去了?那么远的路——还下着雨——”正说到这里,叔惠进来了。
她看见世钧的脸色仿佛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似的,她也就机械地把那红手套捏成一团,握在手
心里,然后搭讪着就塞到大衣袋里去了。她的动作虽然很从容,脸上却慢慢地红了起来,自
己觉得不对,脸上热烘烘的,可见刚才是热得多么厉害了。自己是看不见,人家一定都看见
了。这么想着,心里一急,脸上倒又红了起来。

  当时虽然无缘无故地窘到这样,过后倒还好,在一起吃饭,她和世钧的态度都和平常没
什么两样。春天的天气忽冷忽热,许多人都患了感冒症,曼桢有一天也病了,打电话到厂里
来叫叔惠替她请一天假。那一天下午,叔惠和世钧回到家里,世钧就说:“我们要不要去看
看她去?”叔惠道:“唔。

  看样子倒许是病得不轻。昨天就是撑着来的。”世钧道:“她家里的地址你知道?”叔
惠露出很犹豫的样子,说:“知是知道,我可从来没去过。你也认识她这些天了,你也从来
没听见她说起家里的情形吧?她这个人可以说是一点神秘性也没有的,只有这一点,倒好像
有点神秘。”他这话给世钧听了,却有点起反感。是因为他说她太平凡,没有神秘性呢,还
是因为他疑心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那倒也说不清,总之,是使人双重地起反感。世
钧当时就说:“那也谈不上神秘,也许她家里人多,没地方招待客人;也许她家里人还是旧
脑筋,不赞成她在外面交朋友,所以她也不便叫人到她家里去。”

  叔惠点点头,道:“不管他们欢迎不欢迎,我倒是得去一趟。

  我要去问她拿钥匙,因为有两封信要查一查底稿,给她锁在抽屉里了。”世钧道:“那
么就去一趟吧。不过……这时候上人家家里去,可太晚了?”厨房里已经在烧晚饭了,很响
亮的“嗤啦啦,嗤啦啦”的炒菜下锅的声音,一阵阵传到楼上来。

  叔惠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表,忽然听见他母亲在厨房里喊:“叔惠!有人找你!”

  叔惠跑下楼去一看,却是一个面生的小孩。他正觉得诧异,那小孩却把一串钥匙举得高
高地递了过来,说:“我姐姐叫我送来的,这是她写字台上的钥匙。”叔惠笑道:“哦,你
是曼桢的弟弟?她怎么样,好了点没有?”那孩子答道:“她说她好些了,明天就可以来了
。”看他年纪不过七八岁光景,倒非常老练,把话交代完了,转身就走,叔惠的母亲留他吃
糖他也不吃。

  叔惠把那串钥匙放在手心里颠着,一抬头看见世钧站在楼梯口,便笑道:“她一定是怕
我们去,所以预先把钥匙给送来了。”世钧笑道;“你今天怎么这样神经过敏起来?”叔惠
道:

  “不是我神经过敏,刚才那孩子的神气,倒好像是受过训练的,叫他不要跟外人多说话
。——可会不是她的弟弟?”世钧不禁有点不耐烦起来,笑道:“长得很像她的嘛!”叔惠
笑道:“那也许是她的儿子呢?”世钧觉得他越说越荒唐了,简直叫人无话可答。叔惠见他
不作声,便又说道:“出来做事的女人,向来是不管有没有结过婚,一概都叫‘某小姐’的
。”世钧笑道:

  “那是有这个情形,不过,至少……她年纪很轻,这倒是看得出来的。”叔惠摇摇头道
:“女人的年纪——也难说!”

  叔惠平常说起“女人”怎么样怎么样,总好像他经验非常丰富似的。实际上,他刚刚踏
进大学的时候,世钧就听到过他这种论调,而那时候,世钧确实知道他是有一个女朋友,也
是一个同学,名叫姚珍。他说“女人”如何如何,所谓“女人”,就是姚珍的代名词。
现在也许不止一个姚珍了,但是他也还是理论多于实践。他的为人,世钧知道得很清楚。

  今天他所说的关于曼桢的话,也不过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绝对没有恶意的,世钧也不
是不知道,然而仍旧觉得非常刺耳。

  和他相交这些年,从来没有像这样跟他生气过。

  那天晚上世钧推说写家信,一直避免和叔惠说话。叔惠见他老是坐在台灯底下,对着纸
发愣,还当他是因为家庭纠纷的缘故,所以心事重重。





                                        二


  曼桢病好了,回到办公室里来的第一天,叔惠那天恰巧有人请吃饭——有一个同事和他
赌东道赌输了,请他吃西餐。

  曼桢和世钧单独出去吃饭,这还是第一次。起初觉得很不惯,叔惠仿佛是他们这一个小
集团的灵魂似的,少了他,马上就显得静悄悄的,只听见碗盏的声音。

  今天这小馆子里生意也特别冷清,管帐的女人坐在柜台上没事做,眼光不住地向他们这
边射过来。也许这不过是世钧的心理作用,总好像人家今天对他们特别注意。那女人大概是
此地的老板娘,烫着头发,额前留着稀稀的几根前刘海。

  总是看见她在那里织绒线,织一件大红绒线衫。今天天气暖了,她换了一件短袖子的二
蓝竹布旗袍,露出一大截肥白的胳膊,压在那大红绒线上面,鲜艳夺目。胳膊上还戴着一只
翠绿烧料镯子。世钧笑向曼桢道:“今天真暖和。”曼桢道:

  “简直热。”一面说,一面脱大衣。

  世钧道:“那天我看见你弟弟。”曼桢笑道:“那是我顶小的一个弟弟。”世钧道:“
你们一共姊妹几个?”曼桢笑道:

  “一共六个呢。”世钧道:“你是顶大的么?”曼桢道:“不,我是第二个。”世钧道
:“我还以为你是顶大的呢。”曼桢笑道:

  “为什么?”世钧道:“因为你像是从小做姊姊做惯了的,总是你照应人。”曼桢笑了
一笑。桌上有一圈一圈茶杯烫的迹子,她把手指顺着那些白迹子画圈圈,一面画,一面说道
:“我猜你一定是独养儿子。”世钧笑道:“哦?因为你觉得我是娇生惯养,惯坏了的,是
不是?”曼桢并不回答他的话,只说:

  “你即使有姊妹,也只有姊妹,没有哥哥弟弟。”世钧笑道:

  “刚巧猜错了,我有一个哥哥,不过已经故世了。”他约略地告诉她家里有些什么人,
除了父亲母亲,就只有一个嫂嫂,一个侄儿,他家里一直住在南京的,不过并不是南京人。
他问她是什么地方人,她说是六安州人。世钧道:“那就是那出茶叶的地方,你到那儿去过
没有?”曼桢道:“我父亲下葬的那年,去过一次。”世钧道:“哦,你父亲已经不在了。
”曼桢道:

  “我十四岁的时候,他就死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到了她那个秘密的边缘上。世钧是根本不相信她有什么瞒人的事,但
是这时候突然有一种静默的空气,使他不能不承认这秘密的存在。但是她如果不告诉他,他
决不愿意问的。而且说老实话,他简直有点不愿意知道。难道叔惠所猜测的竟是可能的——
这情形好像比叔惠所想的更坏。而她表面上是这样单纯可爱的一个人,简直不能想象。

  他装出闲适的神气,夹了一筷子菜吃,可是菜吃到嘴里。

  木肤肤的,一点滋味也没有。搭讪着拿起一瓶番茄酱,想倒上一点,可是番茄酱这样东
西向来是这样,可以倒上半天也倒不出,一出来就是一大堆。他一看,已经多得不可收拾,
通红的,把一碗饭都盖没了。柜台上的老板娘又向他们这边桌上狠狠地看了两眼;这一次,
却不是出于一种善意的关切了。

  曼桢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好像是下了决心要把她家里的情形和他说一说。一度沉默过
之后,她就又带着微笑开口说道:“我父亲从前是在一个书局里做事的,家里这么许多人,
上面还有我祖母,就靠着他那点薪水过活。我父亲一死,家里简直不得了。那时候我们都还
不懂事呢,只有我姊姊一个人年纪大些。从那时候起,我们家里就靠着姊姊一个人了。”

  世钧听到这里,也有点明白了。

  曼桢又继续说下去,道:“我姊姊那时候中学还没有毕业,想出去做事,有什么事是她
能做的呢?就是找得到事,钱也不会多,不会够她养家的。只有去做舞女。”世钧道:“那
也没有什么,舞女也有各种各样的,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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