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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墨-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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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好,”路谦添笑了笑,“总觉得这诗很有些夸张。”
  “我却不知,这世上竟然还有你不喜欢的书,”祁佑森推推他的肩膀,“想必是我喜欢读的了。”
  “算了罢,”这回轮到路希窕笑起来,“我却不知,这世上竟然还有佑森哥哥喜欢的书!”
  几个人玩笑了一路,午饭去了祁家。
  这里灿宜回家后发现她父亲并不在家,想起今天云宛也不在,觉得无事可做,于是铺开白纸准备画画,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到要画什么。其实很多人都赞叹过灿宜的工笔画,说她的花鸟格外细致有神,不过她自己最佩服的却是怎么也学不来的她父亲的写意山水。作画如做人,或许她真正学不来的是她父亲性格上的那份洒脱自如罢了。
  正犹豫间,心里突然闪过一处风景,是她母亲以前最爱的一个山谷,青山绿水浑然天成,虽然狭小算不得开阔,但是半山上泄下来的一条银练却很显出一番精巧的大气。除了每年她母亲的祭日灿宜父女两个都要到那山谷去一趟外,以往她父亲也时常带她去的。其实灿宜对她母亲的认识多半是沈妈点点滴滴讲给她的,她父亲很少跟她提到她母亲,可是每次来这山谷里,她都看见父亲独自坐在山石上半天却什么也不说。她以前把这讲给沈妈听,沈妈竟然哭起来。再长大些,灿宜就也从这沉默里看懂了她父亲心底对她母亲深厚的爱情。
  比沈妈讲给她的点滴更能让她感受到她母亲的存在感的,是她父亲山谷里的身影。
  想到这里,灿宜提笔一挥而就,一张精巧的扇面就呈现出来。
  落款的时候突然产生一个念头,想跟她父亲开个玩笑,于是拿着画走进书房,翻出她父亲的印章来,在扇面的下角上盖上了一枚“逸白”的印。
  她自己欣赏着这作品,却不知不觉笑起来。
  “什么事这样高兴?”她正笑着,她父亲回来了,看她自己在书房拿着一张画笑吟吟的,于是走进来问。
  “爸爸你来,”灿宜听见她父亲的问话,收收表情,将他拉过来,“你觉得自己这画可好?”
  宁逸白一打眼就知道是他女儿同他玩笑,可是眼前的画同灿宜以往的山水比起来确实要高明很多。比之他自己的笔墨虽说是潇洒不足,却是灵秀有余。他画过这山谷无数次,总觉得少些许精致的情怀,看不出他亡妻的味道,眼见着灿宜这一幅,就将他比下去了。
  心想着自己反被女儿所超,于是大笑起来:“你倒说给我听听,觉得这画怎样?”
  “你果真听我讲?”灿宜撇撇嘴,淘气起来。
  “讲得有理自然要听。”宁逸白笑着坐到一边。
  “要我说……精致自然,恰到好处,不过于紧促,也不过于松散,”她抿着嘴笑起来,望着她父亲,“……只是有一点却不好……”
  “哦?什么地方不好了?”
  “这里,”灿宜手指向画上的印,“……却是盖错了印的!”
  说完父女两个笑起来,又玩笑了半天,沈妈方过来喊吃饭。那画灿宜倒送了她父亲做礼物。

  【5】雪莱

  转眼开学已经有了些日子,灿宜对这校园已经熟悉起来。整个学校里,要论她去的最多的地方,除了教室,就是图书室了。灿宜家里虽说没有汗牛充栋那么夸张,她父亲却也算藏了半辈子的书,但凡是他喜欢的,收藏了必定不止一个版本。只是灿宜以前在女中的时候,接触了些西洋的戏剧小说,也有诗歌散文之类,觉得很是喜欢,可是她家里却没有几本,于是,进了新学校先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去图书室看看。去过之后才发现这里竟比女中的书还多许多,心里高兴起来,恨不能一天把所有的都看完,于是天天往图书室跑。
  前两天借的一本《哈姆雷特》已经读完,灿宜好容易等到放学的铃响,也顾不得去隔壁班让云宛等等她,就自己去了图书室。
  她在书架中间看来看去,也没有看到一本钟意的诗集,最后,只好踮起脚从架子的最上面抽了一本雪莱。
  等到她心满意足的想要离开的时候,门却是怎么也打不开了。多半是因为放学了,给老师从外面锁住了。拍着门喊叫了半天也没有人理,心下一着急,没了主意,一边埋怨自己忘了时间,一边又怪老师锁门的时候不问问里面有没有人。正不知道怎么办,转身却瞥见了窗户,眼下想要出去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灿宜走到窗户边,伸手拨开挡轴,推开窗向外望了望才发现窗台离地约摸有两米高。
  这可是超出她的能力所及了。但是周围又找不到能帮忙的人,想想云宛现在也一定到处找她,于是皱一皱眉头,先将书扔下去。等她好容易爬上窗台,身子一晃,却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跌了下去。
  刚好路谦添和祁佑森放学往校门口走,看见前面一个女生翻窗户摔倒了,于是赶紧跑过来,跑近了才发现是灿宜。
  “宁小姐,”灿宜听见有人喊她,抬起头,看见他两个远远的跑到跟前来,“有没有伤到哪里?”
  想到自己跳窗户摔下来反而被别人瞧见,看看胳膊同膝盖,有好些地方都破了皮,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灿宜摇摇头,说道:“不碍事,只是小伤。”
  等到路谦添上前想要扶她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扭伤了右脚,眼见着脚踝都已经肿起来了。
  “你们在这里等等,”祁佑森弓下身看了看她的脚,“怕是给摔到骨头了,我去门口喊福生把车子开进来,得去医院了。”于是转身跑开。
  “宁小姐为什么会……”路谦添扶她坐到台阶上,开口问道。
  灿宜想想自己这样狼狈,低下头笑起来:“想找本书,却忘了时间。”
  路谦添伸手接过她手上的诗集:“你喜欢雪莱?”
  “也并没有特别喜欢,”灿宜答道,“外国的诗虽然不那样难懂,却常常体味不了其中的感情。”
  路谦添正给她说中了自己的感觉,最近看过的几本诗集,都觉得虽然写得好,可跟中国讲究含蓄的诗词比起来,太过奔放了些,眼下原来竟不只是他自己有这体会了,于是冲灿宜笑起来:“我同你感触一样。”
  灿宜听见他没有喊自己宁小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之前不曾注意到膝盖上流了血,等到发现之后才察觉到了隐隐的疼痛。她正懊恼自己没有东西擦一下伤口,路谦添却突然弓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叠的四方的手帕,轻轻敷在她的擦伤上。
  灿宜因为没有准备,给他的手帕碰到的时候抽痛了一下,于是小声叫起来。
  “忍一下,”路谦添抬头笑笑,“伤口不大。”
  没一会祁佑森的车子就开了过来,他跳下车跑过来,朝灿宜伸出手:“车子已经好了。”
  眼下灿宜也没有别的办法,脚上痛的不能走路,自己心里也很是担心,于是只好朝他两个道了谢被扶上车。
  路过教室前面才记起云宛,刚好从窗户望出去的时候瞧见她在门口同别人讲话,想来是在找自己。于是叫车子停下来,喊了她一声。
  “灿宜,”云宛赶过来,“……到处找你,怎么了?”
  “……刚刚伤到了脚,”灿宜不好意思的笑笑,“得去一趟医院了,你帮忙把我的东西带回家里去好么?一会回去了我喊沈妈去告诉你。”
  云宛看看车里坐了别人,却并没有看清楚是谁,听灿宜这样讲虽然依旧很担心,可是想到坐车去总归方便些,也只好冲着车里说道:“……那么烦劳您了,还请帮灿宜好好瞧一瞧,”一面又不放心的握住灿宜的手,“……到了家记得告诉我一声……”
  灿宜点点头,摇起车窗离开。
  车里祁佑森坐在灿宜对面,看她轻轻皱着眉,猜到可能是伤口在痛,为了使她分心,于是笑起来问道:“是宁小姐的朋友么?听名字那位才是何小姐了。”
  灿宜记起他两个的初识,也不禁低头笑起来。
  “究竟是没人告诉这段故事给我听了,”路谦添转过脸望着祁佑森,跟他开玩笑:“你从今可别再指望我来学校陪你。”
  “你倒是说我,”祁佑森看看他,又看看灿宜,笑道:“却是连我也不知道缘故的,怎么宁小姐就变成了何小姐。”
  灿宜于是将原委讲了一遍,不一会工夫也就到了医院。
  车子停下来,前座的随从下来给灿宜打开车门,灿宜才注意到正是之前祁佑森逃学时后面跟着的那个,于是冲他笑笑。
  “福生,”祁佑森跳下车,“去安排下大夫,就找家里一直请着的那位吴先生。”
  “少爷放心,这就去。”福生点点头跑开。
  不一会就带出来一位穿着白衣的先生,堆了一脸的笑:“路少爷,祁少爷,两位打声招呼我登门就是了,何苦烦劳两位亲自跑一趟!”
  “吴医生误会了,”路谦添也下了车,然后转身将灿宜扶下来,“今天不是我们,这位宁灿宜小姐伤了脚,还麻烦您给瞧一瞧。”
  “路少爷哪里的话,您尽管吩咐,说什么麻烦,”转脸看看灿宜,虽然没见过是哪家的小姐,但看着眼前路、祁两个一同陪着来了,以为她身份也不一般,于是又堆上笑:“还请几位跟我过来做个检查。”
  检查过之后那位吴医生笑着对灿宜说:“宁小姐请放宽心,不过是轻微的扭伤,骨头并不碍事,煎几副药喝了,涂点药膏,再休息几天就好的。”
  灿宜听见他这样说也放了心,于是道了谢领了药就离开了,依旧是由祁佑森的车子送回了家。
  晚上跟云宛聊了经过,由沈妈煎了药喝下,就休息了。
  一直在家里休息了四天才又重新去学校。因为是轻伤,也没过几天就恢复了。

  【6】春暖

  进了五月中旬,天气里很是多了些色彩与味道。花花草草的一日比一日繁茂起来,外面树上早已经蒙了一层明晃晃的绿色。
  路谦添先前因为祁佑森的缘故,被他拉去过两三次学校,于自己倒是无所谓,唯一不喜欢的只是课堂里拘束的气氛罢了,于是每次都是读了三五日的书,仍旧还是回家跟着请的老师学习。
  这天他刚送走教洋文的先生,转身却听见二楼他妹妹房间里传出钢琴声。路希窕是弹不出这种曲子的,想来是乔思苏找她来玩,于是转身朝楼上走去。
  在门口站了半天,等乔思苏一首曲子弹完,路谦添笑着鼓起掌来。
  “我当是谁,”乔思苏转脸看见他,知道他终于下课,高兴起来,“路少爷用功,今天的课总算是上完了罢,不然怎么有兴趣来听我们弹琴?”
  “你弹得好,所以给吸引过来的。”路谦添走进房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希窕,你也该努力才是。”
  “我倒愿意努力,”路希窕看他哥哥下课,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笑着挽住他的胳膊,“只是等我弹得这样的时候,思苏姐姐早都成了大师!”
  “哪有这个道理,”乔思苏过来拉住路希窕的手,拉着她走到钢琴前,两个人一起坐下来,玩笑道:“我来教你,我们一起做大师可好?”
  说完挑了首简单些的《致爱丽丝》,起了个头,两个人一起弹起来。
  她这弹琴,一小半是无聊没有事情做,多半却是为着引起路谦添的注意,看见他下了课坐在自己身后,自然更要表演一番。
  “怎样?”乔思苏弹完转过身,笑着看着他。
  “都好,”路谦添起身走过来,抬起手搭在钢琴上,“你们下午要做些什么?”
  “我正跟希窕说一起出去走走的,算是踏青,”乔思苏仰起头,“可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当然好,”路谦添原有这个打算,听见她两个也想到一起去了,就说:“佑森是今明两天只有半天的课,我们拉着他一起去,他才是最高兴的那个。”
  “要我说,”路希窕听见她哥哥说喊祁佑森一起,兴致更高,“不如吩咐人准备些点心,我们走远一点不是更有意思。”
  另两人听了都点头称是。
  见路希窕和乔思苏去安排出门的事,路谦添便回到自己房间,刚在沙发上坐下来,转脸瞥见了一旁圆几上的一本雪莱诗集。
  伸手拿过来翻着翻着,脑子里却想起了灿宜,也是为着同一本书才翻窗户摔伤了脚。那天自己伸手去扶她的时候看着她一脸懊恼的样子还差一点笑出来。当时虽然忍住了,回来后却时常想起,于是也去找了一本雪莱诗集来看。
  接着又想起没几天前自己去拜访灿宜父亲的情景。
  还是在他表哥的大学里听了宁逸白的讲座后聊了几句,并且同他约好了隔天去宁家拜访。由于第二天自己到的时候宁逸白还没回来,于是只好坐在书房里等他。环顾了四周的摆设挂轴之后,目光落在一幅小画上。是一张精巧的山水扇面,雅致又不乏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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