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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墨-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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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不然有你们受的!……咱们都教育你们多少回了,不该打的注意别打!这不给我丢人么!”
  队长三两句训完了,警队便将这几位枭雄带回去了。打头的知道此番闹这么大动静,只怕局子里有的受了,便吐口气,向灿宜道:“宁小姐,后会有期。”
  警队队长上来就是一脚:“走你娘的!少他妈废话!”又向路谦添叠了许多声抱歉,这才带着人走了。
  路谦添握过灿宜的手,将她轻轻拥住:“幸好你没事。”
  他的怀抱有她熟悉的味道,分别不过两天,却给她久别的思念感。于是便缩在他的外套里,将头埋进他的肩。
  “你怎么不哭?”路谦添圈着灿宜,突然松松的笑了起来。
  灿宜没吱声,只是将脸埋的更深了些。
  他便又玩笑道:“……左右我也动了手的,原本还想矜持些,可你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我岂不是白费了力气。”
  她听了便推开他,道:“下次我一定拜托恶人下手狠一些,也好叫你别白动手。”
  路谦添只好赔礼笑道:“我不过开玩笑罢了,哪里是惹你生气的意思。”
  灿宜道:“我怎么生气了。”
  他便笑起来:“瞧,你瞧,我将外套也脱给你了,”说着又将两只手举过头顶,扬声笑道:“现在手也给冷麻了,你不掉两颗眼泪表示一番崇拜也就罢了,便连你夫君的袖子也不给挽下来扣上,不是太说不过去么……”
  他话还没说完,灿宜讶了一声,忙拽下他的右手来,促眉道:“留这么多血,你倒还知道打人!佑森也打人,可你几时见我哭他崇拜他了!”
  方才只顾着生气,却没留意那只竹筐打过来的时候他正握着灿宜的肩,正巧将他的右手划了一条口子的。灿宜气他,便拧着眉三两下挽了他的袖子下来,拿那两颗袖针重新别好了,又白了他两眼。待要扯下肩上的外套来还他,路谦添见她不生气了,便忙挡下她的动作,重新给她披好了,挑着眉头问:“佑森为你打人了?”
  灿宜盯住他不知说什么好,半晌,哧的一声笑起来:“是!前后共两回,怎样?”
  路谦添道:“你究竟哪里招来这么些个霉头的……”
  她也不理他,兀自笑着转身朝外头走了。
  路谦添也正打算抬脚离了这巷子,眼风里却不期扫见一边地上落的纸条,隐约像是记了东西。他便躬下身去捡起来,展开一瞧,只有一串数字。可它们凑在一起却足以让他促紧眉头。
  灿宜站在车门边,回身向他喊道:“你嫌冷,还不快到车里坐着。”
  他便将纸条攥成一团,放进口袋里,远远冲她应声一笑,走过去。
  将灿宜送回去的时候,宁逸白并不在家,却留了一张条子,说是灿宜倘或回来,就好生在家等着。路谦添便道:“想是老师着急,也出去找你了,你在家里等一等,……不然还是我留下陪你等罢。”
  灿宜给他端来一杯茶,浅浅一笑:“你今天刚回来就遇上这件事,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罢。爸爸隔会子总会回来,我自己等就好了。”
  路谦添心里拧着另一个结,便也只有道:“……那,你可把门锁好了,务必当心些……”
  灿宜笑着,将他送出门去。
  路谦添进了车里,无力的靠在后座上,闭了眼睛。隔了半晌,司机开出巷子,转到大路上,即将拐弯的时候,他突然沉声道:“去乔家。”
  他将手摸进口袋里,攥紧了那张揉成团的纸条。
  早就该想到,那些人是受了谁的支使才去做这些无聊的报复。乔家的电话号码,即便倒着背他也可以想也不想就说出来。
  渐沉下来的天色里,晕染出路灯弥软暧昧的色调,调和了冬末冷冽的温度。这一片漫连了整个城市的灯光,悠然颇有风度的倾洒在街道上,蒸出遍天虚实难辨的光雾。司机抬手打开车内的灯,却听见后座里传来简单的两个字。
  “关掉。”
  路谦添将手挡在眼前,可是手指的间隙里还是透进来数不清楚的光。他以为关上车灯便可以整个的湮进黑暗里去,却不曾料到越黑的地方,就越容易渗进虚恍的光。
  空空的,砸下一整片暗影。

  【55】误差

  乔思苏靠在窗前,膝上搁着一本翻开的书。玻璃冰冷的触感径直传达进她的头脑里,凉着些许未名的情绪。如同镇压下一片长久的叛乱,平息了许多隐匿在死角却又鼓噪无休的声音。她看见荒秃的树,死在灰沉的天色里。而这些覆土的植物,挣扎在茫茫无际的暗野下,却仿佛是她脑中错乱盘结的根。交叠。抵触。执拗。汲取霸占了她许多的养分。现在看来,它们终究还是在她不曾注意的时候,飞快长成了参天的杂念。
  那天她推开门,撞上她母亲讶异的表情。先是讶异,继而便转回脸去,只是对着听筒声色不改的讲了声:“办妥帖些。”又拢一拢披肩,轻轻一晃手,便挂断了。
  就乔思苏而言,对宁灿宜的恨,不过是出于一个少女对甜涩情窦的捍卫罢了。站在女孩子们的立场上,任何一个口角都要占上风的胜利感,足以填补她的期望值。不像她的母亲,是以严肃且决绝的心情,在维护女儿的婚姻。
  她信不过她母亲的这几句话,可是却不愿质疑她温暖的臂弯和爱抚。
  “你喊人……去找宁灿宜做什么……?”
  乔夫人往窗前站了站,半晌,道:“你进来,把门关上。”
  乔思苏道:“关门做什么?什么话怕人听见?”
  “思苏,”她母亲回过身,眼里满是她熟悉的慈爱:“……过去的事我不想提,特别不想当着你的面提。”
  这话说不清触动了她的哪一根神经,卷着些潮湿的情绪挤进她心里去,碰擦了四壁,渐渐变成干瘪无关痛痒的字眼。可是却拧出相当分量的水来,沿着另一条路汩出眼睛。她别过脸:“这是父亲的事。……并且已经过去了,你也没有必要重提……”
  “思苏,”她母亲温柔的笑着走过来,拥住她的肩,“你长成大人,比我还要高了。”
  乔思苏闭一闭眼睛,便砸了一串泪水下来。克制不住。她声音里仿佛哽住一团粘腻的糖,浓稠难以化开。
  “……为什么找人做这些……不要做,随她喜欢去……”她几乎要软下来,伏在母亲肩头哭道:“……随她喜欢……”在这一场口角中,大人干预进来了。可是比起破坏掉她母亲的慈爱和温柔,她宁愿放弃对身边少年的喜欢。
  “……随她去行不行……?”
  这是乔思苏对母亲唯一的请求。
  她那天的意思,她母亲都懂。
  乔思苏望着窗外,丫头敲敲门进来:“小姐,手炉该换换火了罢。”她没做声,半晌,将怀中一只小巧的鎏金雕花铜手炉递了过去。
  明明隔着窗,却好像能听见世界之外的苍茫冷野中,疾风踩下扑簌的脚印。颓弥成最不讨喜的一个季节。
  她渐渐恨着父亲。因为他的不负责任改变了现在整个乔家的基调。至少改变了她母亲一向温柔的眼神,说出“过去那个女人,我不追究就罢了,却万万不会再让她女儿毁了我女儿的婚姻”这种话,甚至做了更残酷的事情。
  她恨他父亲,拖泥带水,放不下旧情,又不理睬自己女儿的姻缘被别人破坏。仅仅因为这个别人有一副他日夜思念的面孔而已。
  她的情绪,从某天点住那张本该被遗忘的照片开始,就随着那一波氤氲的暗黄,滋长成一团让人过敏的尘色。慢慢积累在心头和眼底,扎下根去。如同尘埃在各个落脚点都蒙了一层灰迷的网,她想逃避不在意,可是当发觉难以忽视的时候,它们却早已结成足够巨大且繁复的茧。大到轻易就缚住了她整个儿的人。
  缚成一个死结。动不得心思。动不得情绪。
  只有怅惘。愣神。不去想她母亲的手段。
  她再绝望,觉得这一切的风波中最大的受害者是自己,也还是要强撑起乔小姐的架子,在每一个照面的场合对宁灿宜表示无所谓和不在意。
  她恨她父亲。她恨宁灿宜。她恨路家长辈几句话几份礼就想打发先前两下里默认的姻缘。
  却惟独不恨她母亲。
  丫头送来添了新碳的手炉。她别过头,看见玻璃窗上映下自己的泪脸。
  “那人是谁?”丫头隔着窗望出去,随口问道。
  乔思苏低头一瞧,一位文雅的中年男人,四十出头的模样,圈着条围巾,套一身板正的长衫,天色晚了并不能够看清颜色。长衫纵然夹了厚厚一层棉絮,因他有些清瘦,倒也不显得臃肿。
  乔思苏没有收回视线,却向丫头道:“你下去瞧瞧。”丫头应了声,便反身出去了。
  不一刻,复又跑了回来,通报着:“回小姐,是一位宁先生。”
  这话将出口,乔思苏的手指冷不防被手里铜炉那雕花的盖子狠狠烫了一下。忙缩回来,咬在嘴里。
  她皱起眉头,半晌,又平展开眉心,看似随意的沉了声问一句:“……姓宁,叫什么?”
  丫头想了想:“不记得叫什么,不过是个画家。来拜访我们老爷的。”
  乔思苏便点点头,才要知会那丫头出去,想起什么,又问:“……母亲在做什么?”
  那丫头站在房门口子上回身应道:“……才我下去给小姐添碳的时候,夫人在房里选裁缝送来的料子呢,这次花色可多,只怕一时半晌选不完,……夫人不是才差人请小姐过去来?你原是说不去,我便跑去回了一声,此刻要过去陪着,也有的挑呢。……小姐要过去么?”
  乔思苏便摇摇头,没说话,着她出去了。
  她回脸望向窗户外头,才还是灰白的天,转眼功夫便沉了下去。沉淀着,就浓成真正的夜色了。
  乔公馆院子里华灯初上。
  她起身搁下书,拢了拢头发,款步向父亲的书房走去。
  宁逸白多年后的这次主动造访,原因只有一个。虽说此番灿宜的事算不得一个彻头彻尾的误会,然就他与乔匀彼此掌握的种种实情上说,的确是存在着不小的差异的。
  “……真是好久不见。”乔匀在书桌前面无表情的坐着,向宁逸白做个手势,请他顺便将门合上。
  宁逸白冷笑着哼一声:“你也配说这话。”
  乔匀起身移到边上的沙发里,背向来客坐下来,磕一磕烟斗中的灰。
  “我怎么不配说这话,”他说着回身扫了他一眼,下巴向对面的沙发抬了抬:“坐。”
  宁逸白心里压着火气,在那里站了片刻,还是走过去坐下了。
  “过去的事,我们谁都不想提,这是二十年前就达成默识了的。你不提正好,我也懒怠同你算账。可我没想到你,你竟然一出手就是这样狠心……”
  “宁逸白!”乔匀低低喝了一声,掐住他的话。
  他们都沉默下去,半晌,乔匀将烟斗在几子上丢开,闭了眼仰靠在沙发背上,缓缓吐出一句:“我不过念着过去几年的情分,才连自己女儿的事情也放开手,不同你们纠缠。你倒是平白找到我家里来,指责起我来了!”
  “乔局长,”宁逸白轻然一笑,“你果真是将自己女儿事情也放开手了……”
  乔匀将眉头一皱:“……你不要得寸进尺。”
  宁逸白却笑出声来:“……同你做的比起来,我哪里配得上这四个字。”
  乔匀道:“多年不见,你既是好容易找来了,我也就须明白同你讲几句。过去的事,我确是不愿再提的,你识趣些,就不要无事生非。至于谦添的婚事上,我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你女儿嫁进他路家的门去。可你要实在无理取闹,拿着故人说事,别当我乔匀是不敢当的!”
  宁逸白哈哈笑起来,望住乔匀,酝酿好的火气兀然间竟难以表达了。良久,他盯着他可笑的脸一字一顿道:“乔先生,你是敢当的,那你也站出来担当一番叫人瞧瞧?别说‘由得我女儿嫁进路家去’这话,许是二十年过了,你忙于公事,便将纲常伦理竟都给忘了?自己的女儿也不认了!我当你二十年不在灿宜跟前露个面,别说关怀她,就是心理怀着点子歉意也是好的!哪成想你无良到这样,……也真真是叫我开眼了!”
  乔匀听闻此言,盯住他半天讲不出话来。直到宁逸白起身道:“乔先生大可不必在意我的话,权当我此番不曾来拜访过。只是我还有一句,务必讲与你听。你不愿承担什么也就罢了,我倒乐得你什么不说,免得打搅了我宁家的生活。拜托你千万别再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即便不把灿宜当女儿待,也请看着苏仪的面子,放她们母女两个一马!”
  乔匀醒过神来,猛地站起身抓住宁逸白的衣襟,红了眼嚷道:“你说什么!!”
  乔思苏静静地伫在门边,不自觉抬手捂住嘴,整个儿的人却还是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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