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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铭心刻骨轰烈非常的一场相识相知或是分离
只有淡然如水
绵延过时间的山
仿佛被拉长的线
逶迤在浅澈的晴空下
剥离出一段独有的伤感
我们与他们
为着这回身的一眸
清一壶茶香
缭绕里谈一谈过往
有些人和事
便如同香炉里窈袅腾空的几缕翩然的烟色
总归是要繁复在一起
化成同一支故事
【13】老朽
灿宜同云宛作了别,向自己教室走去,刚刚跨上台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便转过头去看。少年一脸明朗的笑意,冲她挥挥手:“宁小姐早!”
“祁少爷早……”正说着,祁佑森往旁边一让,灿宜看见他后面的人。
换了校服的路谦添,站在台阶下面,仰起的面孔上仍旧一副安然的笑,温和的望着自己:“……早,宁小姐。”
“早……”灿宜略微点一点头,脸面上不明就里的热起来。
自打那次模棱两可的邂逅,这算是两人头一遭正经见面,且往日他不大来学校的,如今意外遇上,自己多少有点尴尬,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进入教室。
课堂上心意却不算平静,偏偏又想起今天早上莫觉的话,什么路添又是什么表弟的,多半指的是他了。自己待要想问,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眼见前桌的少年,有笔直而挺拔的背影,肩线形成完美的弧度,清晰的滤出骨骼的轮廓。阳光作祟,靠窗一侧的头发飘起一层清晨暖橘色的光,温和,尔雅。
如同一片湖水。
“宁灿宜同学,你说说看,《牡丹亭》里你最欣赏的有哪几句?”
是在听见老师的咳嗽声后,灿宜才回过神来。
“……什么?”
“《牡丹亭》!你不至于没有读过罢!”
“……只是那个柳郎。”灿宜弄清楚提问,答道。
“……什么只是那个柳郎?”老师却听不明白了,“我是问你欣赏哪些词句!”
“只是那个柳郎。”灿宜提了声音,再答一次。
见老师推推眼镜,一脸牢骚的样子,多半是把自己当了不认真听课的学生了,后半句就眼下的状况来说虽然不假,可灿宜也实在没有笨到听清了问题还答非所问,乱白话一通的地步。
因此又解释道:“那一段《皂罗袍》加《好姐姐》固然最是出名,”这便是了,先生提问,毫无悬念,非要引得学生把这两阙曲词提起来才好展开下面的讲课,见老师才要点头,她接着又道:“好虽好,学生却最喜欢那句平淡不起眼的句子的。”
“什么句子……?”老师再不理解。
“只是那个柳郎。”
是在杜家小姐丽娘还魂复生后,见着柳梦梅,柳生万分焦急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时候,丽娘浅笑着理了理头发,轻声答道:只是那个柳郎。
“虽然朴实平淡,柳生情切,是用情之深;丽娘静答,却是用情至真了,区区六字,真情自见,便远胜赘言无数。”
“乱讲,”老师合了书,“便是这样好,如何历来没有评家推崇的!”
“难道众口赞扬的便都是好句子,无人问津的就索然寡味了?”
“什么?你便在这里咬文嚼字罢!明明摆着那些个好词好句的,偏偏来这么一出!”
“先生问的是我欣赏的,我照答也有错?”灿宜喊他先生实为尊称,那老顽固却认定她是戏弄自己,于是生气起来。
“你……”重重的把书磕在讲桌上,“没道理!女学生态度这样蛮横!竟敢课堂上顶撞老师了!”
“我如何失礼冒犯了您的?”灿宜原本是正经答题,无奈老师偏偏曲解,不过就是没照他的意思替他抛砖引玉罢了,白白当着三四十号人受了责备,心里也不高兴。
“你倒是有胆量!”老先生怒意难平,“这是逼着我破例了!”
说完抬起手指着教室后面,道:“你给我站到后……”
“老师,”话还没说完,一片清亮的声音响起,前面的少年站起身:“整个《惊梦》一折都叫人赞叹,老师可否细细讲解一番,灿宜同学也能重新体会了。”
老师转脸看向路谦添,如何不认得他。
路省长之于这老朽便如同贾政之于他府上的那一班清客相公,说白了也就是另一重巴结罢了。他偶尔在路公馆见着路谦添,也上去攀谈两句的,眼下既是路少爷解围来了,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少年话里也有顾着他的颜面,不至于使他下不来台,于是咳嗽两声,瞪灿宜一眼道:“也罢,你坐下好好听听罢!”
便开讲他备好的课,自是无趣之极,毫无新意。
挨到下课,灿宜本想道谢,想起刚刚路谦添称呼她“灿宜同学”,便不好开口叫他了,拿不准该做何称呼。倒是他先回过头来,笑道:“宁小姐特别的很。”
还是换回来了。
仍旧是宁小姐。
可是灿宜听来却愣了半刻。好比经过一些情节之后觉得同某人的关系渐渐拉近,而这亲近又让人愉悦的时候,却突然被告知我同你毫无干系。
偏偏原本自己的情绪里曾经催生出一些微弱的枝芽,如今便是毫无意义了。
于是低头道:“谢谢你了,路少……”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少年斜靠着窗台,挡住她眼前大片的光,投给她一片影像,将她也包围起来。就在她话尾上,避开旁人的视线,俯身近前,低头到她耳边,轻轻念了两句。
然后直起身,背光的面孔上浅浅的一抹弧度:“这是我喜欢的。”
下了学,正同云宛往校门外走,路祁两个迎上来。
“何小姐在几班?”祁佑森转头问道。
“一班,你们隔壁的。”云宛同他笑笑。
灿宜因为路谦添的关系比较尴尬,无话可说,路谦添本来话也不多,祁佑森同云宛两下里不相熟,也聊不起来,一行人气氛颇沉默。
“灿宜。”将走至校门的时候,听见有人喊自己,闻声抬起头。
莫觉正靠着大门边的墙上,百无聊赖,先看见灿宜近前了,于是冲她挥挥手,之后才发现旁边的人。
“莫觉哥哥?”灿宜早上没听到莫觉后面的话,不知道他会来接她,感到吃惊:“你怎么来了?”
“早上不是说了的,”莫觉看见一边的云宛,笑道:“云宛,很久没见了。”
“可不是,灿宜天天惦记你呢!”云宛朝他吐吐舌头,本来是开玩笑的话,灿宜顾虑到路祁两人在场,于是推了她一把。
“总是不正经,”转身介绍道:“这位是我莫觉哥哥,莫伯父同我父亲是至交,哥哥跟着我父亲学过许多年画的。”
又接着看向莫觉:“这是路谦添,这是祁佑森,是我同班的同学。”
莫觉听了,笑着点点头致意:“你们好。”
路谦添原本稍微有些讶异于灿宜同莫觉的关系,听她介绍完,便笑道:“既然如此,那算是师兄了。”
“师兄?”
“……路少爷也是爸爸的学生。”
“这样巧,”莫觉也笑起来,思忖片刻,道:“等一下,莫非路公子……”
想起早上还跟灿宜说起《桃枝》里那位与她相仿年纪的少年,眼下隐约对上号了,但又不好直接问,于是委婉问道:“……莫非路公子有位表哥叫做路周的?”
“是,不过……”路谦添不解,一脸“你如何知道”的神色。
“巧的很!”莫觉冲灿宜笑道:“如今你也不必顾虑了,搭档就在跟前呢!”
因又向路谦添说明了《桃枝》便是自己的作品。
此言一出,灿宜心里更是添了一层不好意思。
谁也不知路谦添心意如何。
【14】波澜
入夏很深。夜晚是形容不透的深沉。蝉鸣成一片,空气里卷着厚重无比的热气,让人懒怠动一动。
灿宜正在房间里抱着本《红楼梦》,蜷着腿坐在床上,重新读到“每日家情思睡昏昏”那一处不觉跟着笑起来。加上高鹗续本,通卷一百二十回算起来,仍是前六十回讨她的喜欢。一来基调也热闹得多,二来二玉少时两小无猜,虽说动不动便拌嘴,却也着实让人羡慕。因合书放在膝上,歪过头靠着床垫。细细品味了一番。
屋地下一盘蚊香,在昏黄里忽明忽暗着一点悠然的光,片刻让人觉得就要灭了,而那暗红的光点却又慢悠悠的扩大了影像。仿佛能把这一团局促的光影引燃,飘出几缕檀香味的青烟。
不过多时,隐隐约约就要睡过去了,听见耳边上有嗡嗡的声音,赶了半天仍旧还是飞回来,缠的人心烦意乱。
于是灿宜起身下床,擦了根火柴,点亮了桌脚上一盏油灯,等那火柴的火苗就要烫到她的手指了才急急的甩了甩手把它熄灭。
被一只蚊子闹的睡意全无,只好整理桌上的书。就在规整书架的时候瞥见一旁的一沓文稿。
端在手里笑了笑,灿宜重新在桌边坐下,翻看起来。
这些天来,这《桃枝》她不知道看了几遍,算是应承下了莫觉这出差事,想想自己亦觉的新鲜,只是同时也有许多件让她不安的因素,如同一团毛线里混乱的线头。其一,不必说,眼下自己颇不知该如何同路谦添相处,更别说演戏了。偶尔想到他站在书房中端详自己的画时不解的表情,半山那个不明就里的温柔,以及俯身的一句让自己耳朵感到微弱痒感的戏词。倒不是她自己心里胡思乱想,只是如今面对那少年的时候会不自觉显得无措。其二,这本子里有个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场面,说的是这女主角桃枝为了跟她相好的少爷允言私奔而从戏班里逃了出来,如烟的雨色中,允言拉着桃枝的手跑过许多条街巷,最终两人靠在一条隐秘的胡同里,歇气的时候,桃枝踮起脚吻上允言的唇。
其三,于灿宜自己也是最在意的——路谦添便是这允言。
待要去找莫觉叫他一改这场面,却又不好意思,仿佛自己不开化,格外的在意这种事情一样,结果倒开不了口。于是也就只好这么拖着,然而又实在无法忽略。凭心而论,这场景,若是她自己要求删去便罢,眼下她做不了这先锋,心下虽然不安,多半也掺着些期待的成分。倘或她在这扰人的局促中等着的时候,路谦添却提出来改写的话,那便真是教人失意了,旁人或许无妨,自己却一定在意。因此想的多了顾虑也多起来,忐忑着对方究竟如何打算。
她当然不知道,路家少爷比她还顾虑着呢。
打从路谦添开始看这剧本,虽然也觉得私奔这一出戏让人不能够放开来演,可桃枝毕竟也是灿宜,他的确是想亲近她的,所以那天才主动跟祁佑森去学校上课。若是他就一直这么在家里读书,除却去宁家拜访外,必定是没有机会见她了。倒也不是阻不住的想念,只是想知道她过得怎样而已,有没有再翻窗户跌倒,或者被困在雨中,或者陷进什么新的麻烦。哪知那天一见就遇上老师同她过不去,自己虽然很惊讶她那见解,可逆着老师毕竟不明智,只好作个和事者。
回回替她解围却一点不觉得麻烦。
是因为心里愿意。
眼下这剧本,他也做不出打算了,生怕这大胆举动比山雨中抬手替她擦水那一次还冒犯了她。
他是想要亲近她的。也愿意更了解她。可又怕若是太主动反而会使她疏远了自己。因此打定主意,即便是打声招呼也要揣摩一下措辞。只是当他那个早上真的见到她的时候,看见她站在阳光融化出的暖金色雾霭中笑着的时候,却全然不记得先前练习过的各种诸如“宁小姐来的这样早”、“宁小姐早上好”、“宁小姐你好”之类可以在语气中藏上一万分优雅的词句。
只有含混而突兀的冒一句“……早,宁小姐”。
他那时很想看看她说“只是那个柳郎”时候的神情,一定如同山谷中一样的一脸平静。却悲伤。
如若不感到伤感,又怎么会觉得平淡如此的一句戏白精彩过全篇呢。
只是他最终没有回头。因为心里全然已经有了她的模样。
路谦添翻着手里的剧本,停在让人不自在的那一场,依旧踌躇着该不该做些改动。自己若是不改,又只怕灿宜觉得不恰当,况她同莫觉那般相熟,一句话即可解决问题。自己忙忙的思虑了半天也没有成效,于是干脆起身走到沙发旁,从花瓶里抽出一支玫瑰花,扯着花瓣,一片一片数着。
改。
不改。
改。
不改。
改。
……
不改。
手里捏着最后的一片。竟然兀自的笑起来。
于是放心的回到书桌旁,打定主意,合了剧本。
排练定在莫觉他们大学的一处小礼堂里,已经有序的进行了几天。
第一天的练习路谦添到的很早,这戏剧社里,他认识的人除却他表哥外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