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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句话说得很重,锦儿禁不住抽抽嗒嗒地哭了,边哭边磕头认错:“奴婢……知错了……娘娘……恕罪……”
“行了行了,就说了你几句,瞧你那个轻狂样儿。出去吧,本宫瞧着心烦。”丽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锦儿红着眼眶告退,刚走至门口处迎面摇摇晃晃走进来一身影,于是抹抹眼睛俯身行礼道:“给三皇子请安。”
“免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丽妃抬头看去,果然是景琛挺着小身板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禁失笑。毕竟还是三岁小孩,小景琛一见母亲便恢复了本性,撒着欢儿地一头扑到丽妃怀里。
丽妃将他抱至膝上,皱眉道:“怎么也没个人跟着?你的奶嬷嬷呢?”景琛哪顾得上理会这些,只一个劲地往丽妃怀里拱。却听门口有人笑道:“给丽妃娘娘请安。娘娘切勿责怪王嬷嬷,是臣妾向她央了这份差的。”
“原来是温婕妤。怎么好劳动你呢。”丽妃让人将景琛抱入内室,着人看茶。这个女孩儿平素也是常来请安的,外头也都盛传她有心与自己交好,只是她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却总是看不大通透。因此,丽妃对她既不冷淡却也不过分热络。
落座后温婕妤也并未说明来意,只看着那种植在墙边一溜儿的锦带花赞道:“娘娘宫里的五色海棠果然艳丽无双,枝长花茂,灿如锦带,堪称极品。也只娘娘配得起这样的花儿,他人能得一见也是难的。”
丽妃笑看她道:“既如此,以妹妹巧夺天工的的画工不如将它画下来裱挂在宫里,岂不能天天得见了?”
“娘娘取笑。臣妾才疏浅陋,空得其形却不得其韵,画出来的东西怎如真品来的灵动?快别糟蹋那些花儿了。”温婕妤轻抬罗袖,掩口笑了。
二人正寒暄着,忽听门外朗声通报:“皇上驾到——”丽妃顿时喜上眉梢。
果然,嘉陵昂首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上首。丽妃与温婕妤皆起身叩首请安。“罢了,都起来吧。念笉也在。”嘉陵没有看丽妃,只笑着向温婕妤道,“朕也很久没去淳熙宫看你了。嗯……朕明天过去,你准备一下。今儿个你先回去吧,朕和丽妃有话要说。”
温婕妤喜不自禁,未曾想今天能得遇皇上又获得恩宠,真是天大的福分。聪明伶俐的她又怎能不识时务,连忙谢恩告退了。
见她走了,嘉陵脸上的笑容霎时烟消云散。丽妃见状,本有些含酸的心更觉委屈,背向他哀怨道:“皇上是不是都忘记人家了……好容易来了还给人家摆脸子看……”
嘉陵从其身后将她轻拥入怀,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怎么也变成怨妇了?你不是一向最解圣意的吗?朕最近乏得厉害,莫要让朕再为此忧心。”
丽妃靠在他怀中,深深呼吸着他专属的味道,心中的委屈业已逐渐淡去,由嗔转喜。耳边传来的雄浑嗓音又让她红了半边脸,更显娇艳。
重回到阔别多日的熟悉怀抱,她不禁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使二人贴得更紧。偷偷瞥了一眼嘉陵帝,见他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便更大胆了些,转过身去以额轻抵在他的肩胛处慢慢揉蹭着。
许是累了,嘉陵将她拥得紧了一些。丽妃像得到暗示一般,从他怀中抬起头,仰望着这个让她交付一生的男人。他双眸微阖,眉头紧锁,似是有甚烦恼之事。她有些心疼,试图化解开这些忧愁,情不自禁地掂起脚尖偷吻了下他的唇角。不出所料地看到他忽而睁大的眼,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带着一丝疑虑,一丝纠结,好像要看到她心里去。
她不由莞尔,这个位至九五让所有人臣服于自己威严之下的男人居然也有如此迷茫的时候,想必事关朝堂。此时她却不想多问,不愿那些繁杂俗事干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嘉陵将她拥得更紧,重重叹了口气。忽然出声道:“绮静,你可有什么话对朕说?”
丽妃的笑容更深了,嘉陵已经许久没有称呼她的本名。她探手反环上他的腰身,埋首于其胸口,柔声道:“绮静很想念皇上。这些天臣妾真的是度日如年。”
嘉陵默然不语,像被定格一般,任凭那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地上光影斑驳。
终于,他似下了决心,伸手解开她前襟的盘扣,露出那一片光洁白皙的肌肤。她的心跳开始加快,面上飞起红晕,眼内的雾气湿得能滴出水来,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心中的渴望显而易见。嘉陵却硬将她从自己怀中拉开,紧盯着她胸前的那抹光滑如玉。
没有再等到他的动作,胸口的微凉给了她一丝清明,睁开微曚的眼望去,却并没看到他眼中应有的情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肃杀的薄凉,她不由一怔。
嘉陵却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双手擒着她的肩,冷冷地问道:“朕送你的玉瑗呢?为何不戴?”说话间手上力度逐渐加重。
丽妃犹如当头浇下一盆冷水,霎时已彻底清醒。半晌,方答道:“回禀皇上。臣妾一时不慎,不知丢在了哪里……望皇上恕罪。”
嘉陵斜眯着眼冷然道:“果真丢了?”
丽妃不明白他究竟何意,只得答道:“千真万确。不敢隐瞒。”
嘉陵见她不肯说实话,自袖中取出那枚谷纹梅花瑗扔在她的脸上,背身而立,胸口急剧起伏,显见是气极了。丽妃顾不得脸上被砸的疼痛,俯身拾起那枚玉,果然是自己丢了的那块,不禁讶然道:“怎么会在皇上手里?”
“你还在跟朕演戏!”嘉陵龙袖一挥,转过身怒气滔天地瞪着她,“那就不要怪朕不给你留情面!朕知道你一向与若婷不合,厌恶她们母子。朕一向偏疼你,那些事并未予追究。可景瑀是无辜的!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忍了这么久才来与她对质,就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可是越想心中越难平静,若不问个水落石出,怎么对得起“父皇”这个称呼?!每当想起景瑀的面容,他的心就仿佛受了那凌迟之苦,被割得鲜血淋漓……
丽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中神色恳切,声音哽咽:“皇上明鉴……臣妾知道皇上盛怒,不敢辩驳。可加害皇子的罪名,臣妾万万担当不起。还请皇上明察!”
“若不是你做的,为何此物会掉落在塘边?朕不信你会将它轻易借人!”
“皇上恕罪!大皇子薨逝前这玉便丢了,因怕皇上怪罪便未敢声张。可它为何出现在荷塘臣妾实在不知。想是有人故意陷害臣妾……还请皇上为臣妾做主。”丽妃已泣不成声。
“你可有人证明?”嘉陵见其哭得梨花带雨,不像作假,也不免有些疑心。
丽妃摇头道:“贴身饰物,除执掌宫女外便无人知。因她丢了此物,臣妾将她贬入了浣衣局。皇上若不信,与内务府核实便知。”
嘉陵沉默了一阵,道:“朕定然会查个明白。若不是你做的,朕会为今日之事补偿你;可若让朕查出确实出自你手,这后果恐怕不是你一个人可承担得了的。你好自为之。”说完将那枚玉瑗自丽妃手中取回,抬腿径直走出了重华宫。
丽妃独自跌坐在地上,衣襟半敞,发鬓有些凌乱,面上的泪痕仍未干透,而双肩方才被他捏着处已然淤青一片。她并未理会身体上的痛楚,木然地拾起方才情急叩首掉落在地的玉簪,紧紧地攥在手中,力道越来越大,终于听得“叭”的一声,那支玉簪在手里生生断为了两截。
她眼中已冻结成冰。若不还以其人之道,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
正文 窥金粉光荷带露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众人依照品级妆扮了齐聚在慈安宫。原来今天是十五,依照宫例,皇后要率领众妃向皇太后道福,取团圆和满之意。只是如今这些旧例早已不那么严谨,不过是后宫日长,找个由头打发下时光而已。
淳宁太后笑着让众儿媳起身,待众人谢恩落座后,独让淑容皇后坐在自己身旁,握着她的手向下首众人笑道:“平日里哀家这慈安宫只有皇后一人陪着,甚是清冷,今日你们都来了,哀家瞧着热热闹闹的,心里高兴。”
众人言笑间,婉贵嫔凑趣道:“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妾却明白。咱们不过是怕太后厌烦,故才不敢常来扰了娘娘的清静,娘娘却反过来嫌弃咱们没有皇后娘娘体贴。臣妾知您疼爱皇后娘娘,可也不能太偏了咱们不是?咱们心里可也存着娘娘呢。”一番话让众人皆笑了,淳宁太后笑骂道:“平日里看你也是个不声不响的闷葫芦,怎么这嘴也是这般厉害?你觉着哀家不疼你是吧?那从明儿个起你天天儿来哀家的慈安宫,陪着若婷一起誊抄经文如何?”
婉贵嫔急忙摆手道:“臣妾的字可实在见不得人,没的玷污了佛祖。还是皇后娘娘一人辛苦吧……”众人见状皆笑翻了,连一向沉稳的惠妃也禁不住弯起了嘴角。
淳宁太后转头恰好看到她,便问道:“景琰在做些什么?也不见他来。哀家许久见不着,还怪想他的。”
惠妃起身笑回道:“最近夫子已教他们破题了,因此课业紧了些。太后若惦念,臣妾叫他过来就是。”
淳宁太后点头道:“学问要紧,却也要张弛有度,他一个皇子又无须下场,只不过皇上训策严谨罢了。晚上的家宴叫他也来热闹热闹,还有景瑶和景璇,一起抱过来。”又向丽妃道,“把景琛也叫来吧。”
惠妃与颐妃、丽妃皆起身应了。
淳宁太后方满意地笑道:“别怪哀家偏心,哀家现在心里头只有这些孙儿辈。看着他们,才觉着舒坦。呵呵,究竟是老了。”众人连忙又笑劝一番。
眼看着日头到了正上方,淳宁太后留众妃用了午膳方放各人回去歇晌,一众人等便静待太阳落山之后才又重回到慈安宫准备参加晚宴。
初夏之夜,凉风习习,池塘内荷影重重,蛙鸣声不绝于耳。因太后喜欢这满塘的荷花碧波,晚宴就摆在了御花园内。淳宁太后一手牵着一个孙儿,由众妃环绕着缓步向绛雪轩走去。
“琰儿,”踩着御花园内的卵石小径,淳宁太后笑向左侧道,“听你母妃说你最近学问长进不少。皇祖母可要考考你,可怕不怕?”众人听问也都止了说笑看向景琰。
十岁的景琰已俨然一幅大人样儿,落落大方朗声答道:“琰儿不怕。请皇祖母考便是。”
“好。皇祖母也不考你那些八股仕途,没的让人心烦。琰儿就给皇祖母背一首应景的诗听听吧。”
景琰便松了太后的手略前行了几步,像大人一般对着众人微一施礼,应声念道:“出水芙蕖映绿波,清凉台榭晚香多。胸中自信无烦热,门外何妨有雀罗。”(注1)
淳宁太后点头赞道:“不错,很有种孤洁高士之感。只是哀家似乎未曾听过此诗,不如琰儿告诉皇祖母,这是谁作的?”
景琰小脸一红,小声道:“皇祖母过誉了,这诗……是琰儿作的。”
“是你作的?”淳宁太后满脸惊讶,喜道,“没想到琰儿能做出这样的诗来,果然大有进益,皇祖母得赏你。来啊,将哀家前儿得的那串碧玺珠子赏给二皇子。”郭进喜连忙应声去了,惠妃一向恬淡的脸上也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一旁的景琛见哥哥得了赏赐,也急得拽着淳宁太后的手唤道:“皇祖母,皇祖母,琛儿也会背。”那情急的模样惹得众人忍俊不禁。淳宁太后也笑着俯下身,逗问他道:“琛儿会背什么诗?背一个给皇祖母听。”头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摇摆着。
景琛鼓着腮帮子,用稚气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十顷渌波净,荷花相间香。平铺轻浪暖,并送小亭凉。”(注2)却因他心急邀功,将后两句中的“轻浪暖”念成了“轻囊暖”,“小亭凉”念成了“小亭娘”,顿时引得众人再撑不住。
小人儿见自己出了丑,舌头更不听使唤了,于是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众人更是笑个不停。丽妃见状,连忙拉过景琛严声喝止,谁知他越发哭得大声了。丽妃无奈下只得让王嬷嬷将其抱走,转身面带尴尬地向太后赔罪。
淳宁笑笑,让人将前些天回疆王入京时带来的两件奇巧玩意儿拿去给景琛顽。景琛毕竟是小孩儿心性,见了新奇好顽的便忘了方才的不快,抹了抹眼泪跟着景琰去一边玩了。淳宁太后又着人仔细跟着方放了心。
皎洁的月色落了满园清辉,清风徐来树影微动,黯淡了星光。荷塘碧顷被悬池而立的绛雪轩内流出的如昼灯光照射,朵朵自然微微闭合,如身姿慵懒含羞的美人,脱离了这俗世繁华一般,自有一股风流袅娜之态。
轩阁内的华服丽人们笑语莺声,环佩相碰,自是热闹非凡。清荷独坐在靠近门口的角落,远远地看着那高居鹤首的雍容妇人。自入宫以来,清荷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