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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皇上。”冬香跪正磕头。三年了,自己虽然磨粗了手脚,可总算熬出了头,想到主子仍然呆在那清苦之地,心上不由担忧,不知道她过得如何?
……
法华寺的东院是全寺僧人的禁地,院门有禁卫把守,上自方丈下至沙弥,一律不得靠近。因为那院中,住着一位被贬黜出宫的娘娘和一个随侍丫鬟。按理说这事并不算太新鲜,这东院里住过的的娘娘,这位也不是头一个,都是因各种理由被遣送出来的。运气好的,兴许还能再回去;运气不好的,也只能老死庙中,一席铺盖一卷了事。
但说来也怪,这两人住进来之后颇为安分,并没像以往的那几位,因为自己曾是主子娘娘,便要么耀武扬威,要么整日悲啼,搅得佛门之地不得清净。这娘娘是一副清冷的样子,不哭也不笑,一天说不到五句话,除了吃饭睡觉,便只呆在佛堂里;而那个丫头却是成天忧心忡忡,忙碌服侍之余也总坐在台阶上发呆。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了三年。
一身布衣的夏清荷脸上少了几分昳丽,多了一些淡然。三年的晨钟暮鼓,禅林草木,日日与佛相对交心,的确让她受益匪浅。当初的痛苦渐渐退却,心内波涛终归于平静。这种清宁淡远的生活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似乎以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无论其中是喜是悲,都已经随风飘散了。
如今找到了心中的安宁,她只愿自此在佛祖的庇荫下过着无欲无求的生活,了此一生,再不要回到那充满尔虞我诈纷杂斗争的宫廷中去。那种日子她连想都不愿去想。
可是,有时候人不去就山,山却自己跑了来。这一天,还是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这天天还未亮,清荷如往常一样跪在佛像前做早课,《心经》刚默念到一半,忽听外头从蓉一声惊呼却立刻止了口,她虽疑惑却并未起身,直到念完《回向偈》方才从蒲团上站起。
走出佛堂,第一缕曙光刚好升起。山中空气清新,她做了个深呼吸,只觉神清气爽。回首转身,恰好看到从蓉自柴房出来,脸色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汗。清荷想起刚才做功课时听到她低呼了一声,便问道:“你怎么了?方才可是有什么事?”
“回主子,没有,没事。”从蓉连忙摆手,可脸上慌乱的神情却没有逃过清荷的眼睛。
清荷本是随口一问,见她这副样子,反倒起了疑心。她步下台阶,向从蓉走去,谁料从蓉慌张更甚,脱口而出:“主子别过来了,柴房里什么都没有……”话刚出口她便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这不是明摆着的此地无银么?
清荷心中疑虑更深,丢开她,径直向柴房里去。从蓉慌忙阻拦,清荷见她实在古怪,停下回身看着她道:“既如此,我便不进去了。”从蓉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她又道,“你去给我拿出来。”
从蓉这下彻底傻了,若要不进去,主子盯着自己,可要是真进去拿出来,主子必定又要伤心。正左思右想犹豫犯难,清荷上前一步打起帘子,回头看着她。从蓉见终究躲不过,只好慢慢挪了进去,蹲在柴堆旁一阵摸索,揪出了一件物事掖在袖中。
清荷等她迈出门槛,伸手道:“拿来。”从蓉咬着下唇摇头,手中护得更紧。
“你是打算现在就拿出来,还是到佛堂里跪两个时辰之后再拿出来?”清荷吓唬她,神情严肃。
从蓉担忧地看着清荷,犹犹豫豫道:“这东西是奴婢今天在门口发现的,本来打算拿到柴房烧了……主子,您可做个准备。”
“啰里啰嗦的,什么宝贝你这么舍不得?”清荷瞅着她嗔怒道,“我又不要你的,我就是气你瞒着我。拿来我看。”说着上前从她袖中抽出了那物件,似乎是块布料。她瞟了一眼,登时脸上血色全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件东西。
“主子,主子!”从蓉见主子果然失了魂,带着哭腔不停地呼唤。接连唤了十几声,清荷方才“噗”地吐出一口血,两眼一黑,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吓得从蓉高声哭喊,将门外的侍卫也惊动了。
那竟是一件带血的襁褓之物!暗花的绸子上带着斑斑血迹,似已干涸许久,颜色都有些泛黑了。虽如此,却仍能看出是上好的锦缎。显然,它不可能是自己跑来的。
闻语凝噎恐人听
清荷一时被痰迷了心,那天至晚间才幽幽醒转,仍觉胸口钝痛,连着几天都恹恹的,早晚功课都暂且搁置。从蓉懊悔万分,自责得要命,这几天都不大敢看清荷的眼睛,一副愧悔的表情。日日清汤米粥小心侍奉,却仍不见主子吃下一口,心里暗自着急,也只敢背地里抹泪。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情况才渐渐的好转起来。从蓉更是小心说话,再不敢提及那日的事。那件不祥之物她早就恨恨的一把扔进灶膛里,和柴火一起烧了个干净。正当主仆二人逐渐将此事带过之时,一个人的突然造访又漾起了波澜。
那日,从蓉依旧劝着主子用膳,清荷照例只蜻蜓点水般尝了一两口就搁下了,说没胃口。从蓉好说歹说都没有成效,只得收了碗碟出来,心里琢磨着主子往日爱吃的食物,打算晚上做着试试。谁知刚出了伙房,就听得院门外有人声响起:“开门。”门口侍卫似乎并不敢阻止,大锁哗啦一声落下,门扇洞开,一个身着锦服头戴朱钗的女人扶着一个丫头走了进来。从蓉吃了一惊,连忙立定细看,这一看不要紧,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皇后娘娘吉祥。”
来人正是淑容皇后许氏,她微微一笑,道:“从蓉姑姑,好久不见了。快起来吧。你家主子……咳咳……可还好?”
从蓉连忙磕了个头道:“娘娘折杀奴婢了。主子正在屋里歇着,奴婢这就带您过去。”她从地上爬起,垂着头在前面引路,迈上石阶打起布帘,敛目请许皇后进去。淑容皇后低头进了屋子,正坐在椅子上手持佛珠闭目默念的清荷早已听到外头的对话,听得帘动,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立着的人,脸色苍白,一副病容,只那笑容依旧如常,此刻也在静静地回望着她。
“怎么,才三年就不认得了?”许皇后笑道,“本宫就老得这么厉害么?你倒是没怎么变。”一边说一边咳了几声,身旁的宫女忙扶着她坐到一旁炕上,许皇后点点头,对她道,“你去吧,本宫叫你再进来。”
宫女应声退出去了,许皇后也不急着开口,抬首环顾,只见四壁皆白,屋子里空空落落,只一桌一凳,一席一被,并无多余物件,若说与寻常百姓家有何不同,便是屋内萦绕着沉香的味道,仔细聆听,依稀能听到西院寺庙传来的阵阵念诵声,令人心静。
“你这儿倒是清静。”许若婷淡淡道。
“皇后娘娘……”清荷终于开口,仍如坠云雾,“您怎么来了?”
听得门外脚步声近,许若婷以手示意她少待,只见从蓉捧着茶碗进了屋子,恭敬地放在淑容皇后手边,依旧垂首道:“清苦之地没有好茶,请娘娘担待。”
许皇后笑道:“多谢从蓉姑姑。这几年也难为你了,如此忠心不二,甘愿陪着一起到这里。你主子是修了几世的福德才得了你这么个贴心的丫头,本宫着实羡慕得紧。”
从蓉垂首道:“皇后娘娘谬赞,奴婢愧不敢当。不妨碍娘娘与主子叙旧,奴婢先告退了。”
许若婷笑着点点头,看着她出了门。
“娘娘,您病了?”清荷看着憔悴许多的淑容皇后勉力支撑,有些担心。
许若婷摆摆手道:“不妨事。本宫这病也不是一两天了,一时好些,一时又这样。”
“那怎么不找太医瞧瞧?”
“那些个太医,哪个不是看人眼色瞧病的?都怕方子开重了,总拣那些吃不好也吃不坏的药开,不打紧的,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许皇后眼里闪过一丝讽刺。
“娘娘……”
“本宫今天来和你叙旧,尽说这些做什么?”许若婷打断了她,换了个话题,“在这里还习惯么?”
清荷笑笑:“这里虽然苦些,可心里清净,说句犯上的话,怕倒比娘娘更自在些。”
许皇后点头叹道:“说得是。那你……还想过回去么?或者说,还想皇上么?”抬头看着她的眼。
听到如此直接的问题,清荷明显滞了一下,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那种日子再也不要过了,只愿能在这里清清静静,了却余生。”
许皇后看她神情,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问道:“多久没有你家的消息了?可还想他们?”
“想。想得很。”清荷动容,眼里瞬间蒙上一层雨雾,“也不知爹娘现在可好不好,有没有被连累,这辈子怕是再也不得见了……”
许皇后咳嗽了一声,道:“那也未必。本宫来你这之前,派人打听过你家的消息,你放心,你爹虽然被降了职,你哥哥也被远调了,但幸得一家无事。”
“阿弥陀佛。”清荷口中诵念,抹了抹眼角,“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许皇后笑笑:“你自然知道是谁保下来的,本宫就不多说了。”见她脸色变了一变,却没有说话,便只当做没看到,继续说道,“你离宫固然算不得一件好事,不过那年你家却有件喜事可冲得,想必也能略慰你娘的心了——你嫂子上官氏诞下一对龙凤胎,你说可好不好?”
“真的?”清荷悬起多年的心终于放下,“因上次误害了嫂嫂小产,一直怕嫂嫂再不得孕,如今虽见不到面,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误害?这又是怎么回事?”许皇后疑惑道,“未曾听你说过。”
清荷便将令容华送团扇一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就连她二人曾有过的猜测都没有隐瞒,末了道:“宁舒姐姐也是受屈的,如今她可被放出来了?”
许皇后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清荷疑道:“知道什么?我只听蓉儿曾说她被关押进牢里,那时我尚且未从哀痛中走出,根本无心多听。”
许皇后叹了一声:“她已经死了。狱头上报是因无颜见人,自缢而亡。可既然你方才说出你二人的设想,其中缘由你自己想想吧。”
清荷大惊,似乎不能相信,丽妃竟然能下此狠手!想到那个曾一起笑闹,端丽活泼的女孩儿,已然香消玉殒,她心中酸痛无比。
许皇后摆手道:“又扯远了,咱们不说这些。本宫方才话还没说完——”她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皱了皱眉,似是果然难以入口,用锦帕抹了抹嘴,方才笑道,“你嫂子那两个孩子,如今已经三岁了,端的是粉雕玉琢,活泼可爱,你娘简直捧在了心尖上。”
清荷笑笑:“只是我见不得了。”随即想到若景珏活到现在,也该这么大了,眼圈一红,却怕因此将皇后娘娘的心事也勾出来,硬是止住了泪。
许皇后看她神情,心中了然,便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道:“你爹也很疼那两个娃儿,替他们取了乳名儿,倒是好记,只是本宫听来嫌俗——这男孩儿叫大玉,女孩儿叫二玉——你说,好笑不好笑?如今哪有人这样取名儿的。”说完笑着看着她的眸,似是期待着什么。
清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道:“我爹也算学问不……”猛然,她顿住了,心里似有什么要涌出来,张了张口,半天挤出了一句话,“您方才说,女孩儿叫什么?”
“二玉啊。”许皇后满意地笑了,以眸示意她猜测得没错。
清荷简直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人,半晌,嘴唇开始颤抖,泪水已盈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刚要哭出声音,一只手却覆上了她的唇,她呆愣住,不知是什么意思,另一只手温柔地拭去了她的泪,随即又以食指置于自己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瞧你高兴的,本宫只是说说你就喜成这样,他日要亲见了,还不乐上天去。快别这样了,本宫听说你这佛堂里供奉的是如来舍利,这次难得来了,带本宫去请一柱香磕个头罢,也好祈求这病早日康复。”说着冲她努努嘴。
清荷会意,忙擦干眼泪,笑道:“娘娘慈悲,福泽深厚,定然很快痊愈。”
两人自屋内出来,刚好看见从蓉迈上台阶,手里捧着几支檀香,许皇后笑道:“你果然贴心,才说要去敬香,你便拿来了。你主子有了你,能省多少事呢。本宫就没个这么伶俐的。”
清荷道:“这些日子多亏了有她伴着,只是把她也带到这地方,我这心里……”
“快别这么着。她再好,也是个丫头,服侍主子是本分,忠心也是该当的。你既过意不去,赏就是了。”说着牵起从蓉的手,将自己腕上的玉镯退到她的腕上,却仍没放手,看着她笑道,“本宫代你主子赏你,以后便更要尽心,知道该怎么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