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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门里走出一个人来,抱着几件衣服,似乎要拿去洗。景琛仔细辨认了半天,发现不是他要找的人,正在疑心走错了方向,就见另一人追了出来,叫住了前面那人,交给她一样什么东西。抱着衣服的人低头走了,后来出现的人却立在门口石阶上没有进去,抬头仰望,好像在观察天色。
景琛早已认出这便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孃孃,脸上立时高兴起来,却仍然不敢从柱子后头走出来,只躲在那儿看。
清荷呆立了一会儿,叹口气正要回去,却瞥见不远处廊下似乎有什么在动,她定睛一看,廊柱底下露出一双不大的靴,眼睛再往上移,一个小脑袋正躲在柱子后面向这边张望。
她有些疑惑,扬声道:“谁在那里?”
景琛见自己被发现了,立即撒腿就跑,没跑几步就听见后头叫他:“是三皇子么?”
景琛停了下来,大着胆子转过身。今日天原有些阴,云层厚重,他看见那个身影微笑着向自己走了过来,却有如一道艳阳,手心竟不觉微微出汗。
“三皇子长高了。”清荷走至近前,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景琛竟没有躲开。他抬头望去,小孃孃的脸上仍然是和以前一样的笑,暖暖的。“三皇子可是来看我的?怎么不进来?”
景琛动了动嘴角,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垂首沉默。
清荷笑笑,拉起他的手:“走吧,我那儿没什么好招待,一杯茶还是有的。”
景琛呆呆地跟着她走了几步,忽然站定,低声说了一句:“母妃会生气的。”
清荷一怔,随即弯下腰笑道:“我们不告诉她,她不知道,便不会生气了。”
景琛动了心,刚要举步,却听得身后有人沉声道:“你跑这儿来做什么?”两人一惊,回头看去,却是嘉陵帝面色阴郁地立于院门,“还不快到前头去,皇祖母正着人找你。”
景琛眼中流露出失望,看了看清荷,只得松了手。不料清荷却拽住他,俯身在他耳边道:“回头得了空随时过来,不告诉别人,这是我们的秘密。”景琛听得两眼放光,连忙点头,才给父皇告了罪,跑到前面去了。
“景琛顽劣非常,你莫要太纵了他。”嘉陵皱眉道。
清荷直起身来淡淡一笑,并不搭茬,道:“臣妾见过皇上。”
遥遥举杯敬屠苏
“你回来这些天,可还顺遂?”嘉陵帝也不近前,就在院门处看着她。他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眼前的女子不再如之前那般伏贴,虽然没有丽妃那样张扬,却隐隐有一种力道,撑开了彼此的距离。他觉得就好像身处浩淼大海一般,尽管停止不动,那接连不断的海浪仍然将他推得越来越远,难以靠岸。
“多谢皇上惦记,一切如旧。”清荷仍是淡淡。
嘉陵怔怔地看着她,果真一切如旧么?可他却明明感觉到了不同。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那个柔若青莲,浅笑如醉的女孩儿,到哪里去了?是留在了法华寺那座散发着金芒的佛龛旁么?他感觉心正在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绞着,痛得说不出话来。
果然,她还是恨着自己的。尽管她依然会对着他笑,依然会与他言谈,可是眼里疏离与言语的淡漠,让他顿时呼吸艰难起来。
一时无话,两人陷入了沉默。
天色仍然阴沉,云朵压得更低了。一阵风来,将清荷肩上散落的几缕发丝吹起,遮挡了面容。她刻意别过脸去,不愿正视子烨的目光。她没有忘记自己回来的目的。
为了尽早找到景珏。
因此,她并不想再陷入那种虚无的感情游戏中,爱情实在是件靠不住的东西,帝王之爱尤甚。尽管她知道景珏仍然活着,可暂时仍无法重新接受面前的这个人。她承认,她是利用了他再次回宫,所以她会照旧以礼待之,却不肯多进一分。
而景珏的消息,她一丁点都不会透露给他。她不再信任别人,她要靠自己。
当然,她要达到目的,就不得不借嘉陵上位,即便如此,她届时所能付出的也只有未曾老去的身。而心,已经残破得无法修补了。
两人各怀心思,相对无言。许久,嘉陵看着她道:“你若有什么难处,让人告诉小全子——他现在是内务府总管。朕准了他,对你的事不必禀报,可直接置处。”
“臣妾多谢皇上厚爱,愧不敢当。”清荷福下身去。
“朕明白你的心思,不会委屈你。”嘉陵不待清荷开口,继续道,“今日只是顺道过来看看,顺便给你带来一人。”
他冲院门外做了个手势,一个人影轻移莲步走上前来,稳稳当当地跪在清荷面前,声线微颤:“奴婢冬香给主子磕头。”咚咚咚三声响,再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主子受苦了……”
“冬香?”清荷失了淡定,连忙扶起她来,讶然道,“你没出宫?”她当年临走时,亲口托付了嘉陵将几个宫女送出宫去,免得她们再受苦,冬香却为何没有走?她本能抬头望向皇上,嘉陵只看着她不说话。
清荷只好又问冬香,冬香哽咽道:“是奴婢不愿出去,打定主意要在这里等主子。”
“你真是个傻丫头。”清荷动容,抚上她的发,“我要是不回来呢?难道你要等一辈子?”
冬香泪中带笑:“奴婢日夜祷念,相信主子一定会回来的。奴婢的祈求菩萨一定听见了,主子这不是回来了。”
“那你现在哪儿当差呢?”总不会仍在宸汐宫,那里想必已荒凉了罢。
“奴婢现在御书房侍奉。”冬香有些懦懦,她对主子离宫之前的情景记忆犹新,深怕主子误会她攀高枝,连忙分辩道,“可是奴婢心里从未放下过主子。”
“我知道,我知道。”清荷安抚道,拍了拍她的手,“我并未多心,看到你没因我受苦,我已经很高兴了。”
“让她还是跟着你罢,在朕那儿也是身在曹营。”嘉陵帝忽然出声,喜得冬香连连点头。
“不必。”清荷却拒绝了,“不是谁都能在皇帝身边当差的。这样的尊荣来之不易,很不必为了我放弃。何况,我如今只是侍妇身份,使唤两个宫女倒显得我轻狂。从蓉我是离不了的,冬香就依旧在御书房侍奉吧。”
看到冬香失望的神情,清荷笑道:“你我虽主仆缘尽,情分仍在,得闲了来看看我和蓉儿,也是你的一份心。”冬香无奈,只得罢了。
“既如此,那也不必拂了你的好意。”嘉陵也不再勉强,对冬香道,“罢了,朕也该回去了。你陪着你前主子说会儿话吧,今儿个朕准你假,不必去御书房侍候了。”
冬香大喜,连忙俯首谢恩。嘉陵点点头,又看了清荷一眼,转身带人走了。
清荷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轻吐口气,拉着冬香就要进屋,却听得身后有人飞奔而来。她疑惑地回身望去,却是景琛又返了回来。不禁讶道:“三皇子怎么又回来了?”旋即了然地笑,“是不是一直在外头等着,看你父皇走了才敢进来?”
景琛小脸跑得红扑扑的,神情却甚是愉悦,他挥挥手让请安的冬香起身,示意她退后,又让清荷附耳过来。清荷笑笑,弯下腰。
“我刚才回到皇祖母那里,竟然看见母妃也在,我听见母妃和皇祖母谈起你。”景琛趴在她耳边道,“母妃不让我听,把我撵出来了,我悄悄躲在了门外。”一脸得意的样子。
清荷愣了一下,随即收起了笑容:“三皇子的心意我很了解,但是以后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了,实在太危险。尤其,你是一名皇子。在这宫里生存,最重要的就是‘各扫门前雪’。有些事情是你不该知道的,那就不要抱着好奇心去探究,否则吃亏的只有自己。”
景琛本是兴冲冲地邀功来的,清荷一顿不轻不重的教育,让他顿时泄了气,嘟囔道:“你怎么和母妃一样唠叨。”
清荷扑哧笑道:“我知道三皇子是好意,心领就是了。你过来没让人看见吧?”
“我来这里没告诉别人,也一个人都没带。”景琛撇了撇嘴,像个大人一般,“这点事我还是懂的。”
“那就行了。今天你母妃在这里,我就不留你了,赶紧回去吧,免得又惹他们着急。”清荷摸摸他的脑袋。
景琛仍然不甘心:“你真不想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清荷摇摇头,微微笑道:“三皇子,你我亲近原是缘分。你喜欢了,就来逛逛,我随时欢迎。但是这宫廷之中多是非,我不想让一个孩子参与其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景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以后不听她们说话了。我出来久了,怕母妃等我,改天再来找你玩儿。”
清荷笑笑,看着景琛一边挥手一边小跑着出了门。
丽妃跑到太后那里谈论自己?自己的膝盖刚刚消肿,这没过几天,又要有所动作了么?她还真是一刻都不放松。清荷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笑着拉冬香进屋说话去了。
……
二十三年除夕夜,是清荷回宫之后过的第一个年。
自然,前头张灯结彩、轻羽霓裳的热闹年宴,她是没资格去的。说实在的,那些争芳斗妍、明贬暗损的场合,她也懒得掺和。太后也盛装去了钦安殿,偌大的慈安宫里,只剩几个当值的宫女太监,还有她这个待遇特殊的妾侍。
前天刚下了一场大雪,院子里积雪未化,夜凉如水。听着前头隐隐传来的锣鼓声,清荷让从蓉烫了一壶酒,笑言前头开戏,咱们后头吃酒。
品着热酒,剥着花生,两人围坐说笑,也算热热闹闹过了个年。
忽然,一道亮光划破天空,“嘭”的一声炸了开来,紧接着又一道划过。“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声音炸得她们说话都听不到了。
清荷止了口,听着天空一道一道的炮竹炸响,眼前的女孩儿笑颜如花,不禁微笑着转开眼光。抬头远望,墨蓝的天空中,星光渐渐暗淡下去,天地连接处,微微白光泛起。深呼吸,寒凉的空气窜入鼻息,让人脑清目明。
新的一年,已经来了。前方新的争战,也要来了罢。
清荷起身举杯,将满满琼浆洒于清辉之下。
释前嫌语中带刃
二十四年春,淳宁太后召夏氏觐见。
清荷跟着领路的宫女穿过后院,转过游廊,来到淳宁的寝殿。姑姑示意她在外略等等,自己进去通报了。清荷低眉敛目,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她知道,周围尽管没有一个人,暗中却定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
大约半刻钟的时间,方才见领路姑姑出来,宣她入内。清荷冲她笑了笑,微微一福身。那宫女一愣,咧了咧嘴角算是还礼。清荷也不在意,略整理了一下衣衫,垂首入内。
“正八品侍妇夏氏觐见——”门内宣召太监高声唱名。清荷越发收敛了心神,一步一小心地向前走着,来到淳宁驾前,恭敬跪了下去,“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彼时,殿内鹤鼎檀香飘渺。淳宁太后正在殿角侍弄她的宝贝花草,宫女太监环侍四周,静悄悄儿不闻一声。
听得清荷请安,淳宁头也未回,仍旧在拨弄着花盆,只道:“起来罢。”清荷谢恩起身,侍立一旁。
淳宁给那盆夹竹桃松了松土,似是自言自语道:“这花儿啊就和人一样,得小心侍弄。你对它好,给它浇浇水,施施肥,它就能开出格外好看的花儿来报答你。你要对它不好,那就只有枯黄烂叶。可有时候,你还得小心着些。这有的花儿啊虽然好看,可它有毒。”她直起腰来,指指花盆,“你就说这夹竹桃吧,好看不好看?摆在那儿自然是好看的,用好了还能入药救人。可要是不小心把那花儿叶儿的吹落在饭食里,那就会要你的命。”
清荷垂首聆听,不敢多言。淳宁太后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对于这样的花儿,哀家向来只用一种办法——”
淳宁轻轻一抬手,“喀嚓”一剪子将那夹竹桃铰了一个枝子下来,惊得清荷晃了一晃。淳宁太后似未发觉般,将那断枝捏在手中把玩着,末了,道:“哀家话中的意思想必你很明白。去吧,今儿起你搬去重华宫,哀家清静惯了,多一个人总不舒服。”
“臣妾遵旨。”清荷垂首应是,见淳宁不再言语,方才慢慢地退了出来。
迈出慈安宫的朱漆大门,湛蓝的天空中两三朵白云飘浮,迎面的风仍然有些微凉,清荷贪婪地深深呼吸——这第一关,终于平安度过。她仰起首,初春的阳光并不十分热烈,眼睫在光线照射下微微颤动。她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接下来要面对的人。她没有忘记那个人是如何陷害自己,又如何狠心地夺取了曾真心待己的令宁舒的魂魄。
她掸了掸衣衫,带着从蓉,拿着不多的几件换洗衣服,稳稳地向重华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