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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如梦+匪我思存-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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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这么晚?”

  她点了点头,并没有解释。

  她买了芹菜与肉馅,还有面皮,打的回家后洗了手,就开始拌馅包馄饨。

  摊开面皮,放上馅,然后对折,再将两角交错对折。一只只元宝形状的馄饨,整整齐齐排列在盘子里,数了一数已经有二十只,便不再包了。起身烧了开水,没有鸡汤,只得用了鸡精调味,放了紫菜,最后馄饨都熟了才放了一点点翠绿的芫荽,拿保温桶装好,重新穿了大衣出门去。

  到医院已经十点多了,走廊里静悄悄的,她站在病房前敲门,总觉得自己样子有点傻,还拎着保温桶。

  门后无声无息,她又敲了一遍门,还是没有反应。

  于是走回护士站去问,值班的护士悄声告诉她:“好像出去了吧。”

  佳期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点四十五,这么晚去了哪里?不是不滑稽,他还是个病人。

  她把手机拿出来,在电话簿里已经翻到了阮正东的名字,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按下拨出键。于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抱着保温桶,像抱着一只猫,暖暖的。这层楼没有别的病人,所以安静得出奇,护士站那头隐约传来一点细微的人语,过得片刻,又重新岑静。

  走廓里也有暖气管道,就在长椅旁边,暖暖的烘得让人倦意顿生,她几乎要睡着了。可是意识刚刚一迷糊,头就不知不觉垂下,下巴正好重重撞在怀里的保温桶盖上。“砰”一声,疼得她雪雪呼气。不远处仿佛有关门声,她人还有点迷糊,心想是不是值班的护士换班了,于是把保温桶随手搁在长椅上,一只手揉着下巴,抬起另一只手看表,已经十二点了。

  佳期从医院出来,午夜的空气寒冽,冻得她不由打了个哆嗦。幸好还有的士在门口等客,上车之后才想起来保温桶被自己忘在长椅上了,匆忙对司机说:“师傅,真对不起啊,我忘了东西。”幸好司机倒是和气:“没事没事,你去拿。”

  她匆匆忙忙又跑回去,从大门到住院楼有颇长一段距离。晚上走起来,更觉得远,幸好上楼还有电梯可以搭。出了电梯顺着走廊转个弯,老远已经看见长椅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脚步不由得慢下来,走廊两侧隔很远才有一扇门,几乎每扇门都关着,唯一一扇虚掩着,从门的缝隙间透出橙色的光,她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

  从两三寸宽的缝隙里望进去,窄窄如电影的取景,阮正东整个人深深地陷在沙发里,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一定坐在那里很久了,因为他嘴里含的那支烟积了很长的一截烟灰,也没有掉落下来。她几乎不敢动,只能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茶几上放着她那只保温桶,鹅黄色的桶身,上头还画着两只绒绒的小鸭子,在落地灯橙色的光线下,温暖如两只小绒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直起身来,佳期以为他会站起来,但他只是掐熄了烟头,重新拿了一支烟,划火柴点燃。

  一点小小的火苗,照着他的脸,幽蓝地一晃,又被他吹熄了。

  他伸出手去,用食指触摸那保温桶外壳上画的两只小鸭子,动作很轻,仿佛那是两只真正的小鸭,指尖顺着那小绒球的轮廓摸索着,小心翼翼。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来,自顾自微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角深斜飞入鬓,唇线抿起,弧度柔和。

  佳期将头抵在门侧,忽然落泪。

  谁知阮正东竟然会回头:“是谁?”

  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咳嗽了一声,声音还是哑哑的:“是我。”

  门被完全推开,她整个人沐浴在橙色的细细光线中,他并没有转过身来,仍是侧面对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慢慢地走近,说:“我没有等到你。”

  他沉默不语。

  她没有再说话。

  最后,他说:“何必要回来呢,很多时候其实永远也等不到。”

  佳期固执而轻声:“可是你一直在这里。”

  他终于微笑,却转开脸去:“也许哪天就不在了。”

  佳期觉得凄惶,心里空空的,空得叫人难受,让她不能不说话,她又咳嗽了一声,说:“吃馄饨吧。”低头打开保温桶的盖子,馄饨焖得太久,早已经糊了汤。面皮都散开来,馅全浸在了汤里,汤面上一层浮油,连细碎的芫荽都已经发黑,汤面上微微地震动,细小的涟漪,原来是自己又掉了眼泪。她咳嗽了一声掩饰过去,捧着保温桶转过身去:“不能吃了,我明天再给你做吧,明天我再来。”

  一直走到门口,她都没有回头。

  他突然几步追上来从后头抱住她,那样猝不及防,那样大力,保温桶从她手里飞出去,骨碌碌滚出老远,汤水淋漓狼藉地泼了一地。

  他将她的脸扳过来,狠狠地吻她,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吻她,将她死死地箍住,那样紧,如果可以,仿佛想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泪是咸的,吻是苦的,血是涩的,所有一切的滋味纠缠在舌齿,她几乎无法呼吸,肺里的空气全都被挤了出去,而他那样急迫,就仿佛来不及,只是来不及。这世上的一切于他,都是来不及。

  他终于放开手,可是他的眼睛还近在咫尺,那样黑那样深,倒映着她自己的眼睛,里头有盈盈的水雾,仿佛凝结。他说:“请你原谅我。”

  他说:“请你原谅我这样自私,我不想再放开你。”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的眼泪,很大的一颗,哧的一声落下去。他狼狈地转开脸,她缓慢而固执地将他的脸转过来,迟疑地、犹豫地踮起脚尖。

  湿漉漉的泪痕在温软的唇下洇干,他慢慢地低下头,他的唇很烫,佳期觉得像是烙铁,而自己是冰,每一分热,都会让自己融化一分,仿佛有水滴,泠泠地落响在暗夜里,试探又迟疑。他重新拥抱她,深深地,用力地,两人只顾着唇舌纠缠,这个吻那样深切而长久,带着甘冽的烟草气息,他身上的药水味道,她身上的温软芳香,一寸一寸将两人点燃。仿佛烟花盛开,明明知道会是化为灰烬,却尽力燃烧尽力绚烂,盛开出最美最耀眼的火光。

  她终于用力推开他,他的眼中还有迷乱的茫然,胸口在剧烈起伏,似乎还想要再次拥她入怀。

  她用手抵住他,小声说:“护士来了。”

  护士早就来了,端着血压计与药杯,年轻的脸庞上全是窘意:“我过会儿再来。”转身几乎是逃之夭夭。

  佳期也窘得厉害,连忙关上门,沉默了片刻,他终于笑起来,先是无声微笑,然后笑出声,最后放声大笑。

  她又恼又窘:“你还笑!”

  他只是笑:“哎,把馄饨拿来我吃,我饿了。”

  佳期说:“全洒了,都怪你。”

  他十分好脾气地承认:“都怪我。”出其不意,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忍不住,又吻下去。佳期推开他,说:“你怎么没完没了了?”

  他喃喃说:“我好饿,要不我们出去吃东西?”

  佳期不理他:“都半夜了,你该睡觉了,还是病人呢,我也得回去了。”

  “我饿了一定睡不着,我们出去吃消夜。”

  他不讲理起来就像是个小孩子,非得要到那块糖不可。

  最后两个人终于还是溜出去了,蹑手蹑脚,走过护士站的时候,几乎是慢动作,活像是做贼。

  那位的士司机竟然还在等她,把车停在车道边,自己在车里打盹,佳期觉得十分感动,的哥却呵呵直笑:“没事没事,反正这下半夜了,也没别的生意。”从后视镜里望了阮正东一眼,说:“哟,原来是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怪不得回去找了这么久。”

  佳期哧地一笑,觉得这城市的出租车司机都是名不虚传的好口才。

  去吃麻辣烫和烧烤,下半夜的小店只有寥寥几个人,阮正东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只顾打量油腻腻的桌子。桌子中间挖了一个圆洞,嵌进的盆子里嘟嘟煮着成串成串面目可疑的东西,乍看上去有海带豆皮之类,还有的像是什么肉串。一桌上围坐着三四个学生模样的人,大冷天的还喝着啤酒,划拳吆喝,自有他们的快活。另一桌上是一对情侣,很年轻,都没有二十岁。女的也许是哪个酒吧的招待,刚下了班脸上还有浓妆没有卸,幽蓝的眼影涂满眼圈,一笑却显出孩子般的稚气,跟男朋友吃着羊肉串,男朋友体贴地替她搅凉滚烫的八宝粥,再放到她面前去。两个人咕咕哝哝地讲话,时不时笑得前俯后仰。

  炭火架拿上来嗞嗞响着,一股香气膻气烟火气,羊肉串的油滴在炭火上,冒出呛人的烟,佳期又点了臭豆腐,阮正东狐疑:“这种地方吃这种东西会不会拉肚子?”

  佳期极力安慰他:“我吃过很多次了,一定没事,你试一试,保证比鱼翅好吃。”

  臭豆腐烤上来后,阮正东微微皱着眉,一副敬而远之的表情。佳期也不勉强他,只是自己大快朵颐。他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终于忍不住:“你吃完这个,甭想再亲我。”

  因为辣,她直吸气,喝了一大口果汁才白他一眼:“谁想要亲你了?”

  他凑近她,笑得很坏:“我想要亲你。”

正文  第十四章

  律师事务所位于所谓的CBD黄金地段的写字楼,全玻璃幕的走廊与开放式的办公区,大丛大丛的绿色植物。徐时峰的办公室有270度的全玻璃幕落地窗,冬日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进来,晒得人暖洋洋的。而窗下就是车如流水的街,放眼望去一览无余的繁华市景,所谓万丈红尘。
  佳期每次来都嫉妒:“你这办公室简直可以当花房。”

  徐时峰不以为然:“高处不胜寒。”

  其实他只在办公桌上放一盆仙人球,佳期知道那是他的宝贝,那颗仙人球还有一个名字叫“如如不动”。佳期觉得这名字真的很合适,因为养了这么多年,那颗仙人球还是老样子,都没有长大过半圈。真难为他留着这颗刺儿头这么多年,这中间他还搬过两次办公室,每次搬办公室都是他亲自抱着这颗刺儿头先进去,才算是安身立命。从徐时峰的合伙人、历任秘书、助手、下属到事务所负责打扫卫生的欧巴桑统统都知道,徐大律师桌上的那盆仙人球绝不能碰,谁要敢无意间擦掉它一根刺,徐大律师就能拿冷凝的目光杀死你。于是业内同仁纷纷传说是一位神秘的风水大师指点,教他在桌上放这样一盆仙人球,就可以驱恶避邪,逢凶化吉。所以徐时峰才可以这样手到擒来,大小官司都打得扬眉吐气。

  只有佳期知道,其实那盆仙人球是当年安琪送给徐时峰的,所以才被他当宝贝。

  也只有佳期,敢伸手去捏徐大律师那颗心肝宝贝长长的尖刺,口中还念念有词:“刺儿头刺儿头快开花,开花就娶你回家。”

  徐时峰觉得郁闷:“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它叫如如不动。”

  佳期叹气:“如如不动,那岂不一辈子开不了花?”

  徐时峰瞥了她一眼:“又怎么啦?”

  佳期想了想,还是说了:“阮正东你认识吗?”

  徐时峰说:“能不认识吗?说起来我跟他还都是四中出来的,不过他比我低一届。他爹那会儿还在放外,任省委书记呢,家里都没人管他。当年在学校也是个人物啊,好事坏事净出风头,听说他们那届还有女生为了他一心一意考清华,没想到高中读完,他竟然跑去当兵了。把人家给伤心的,可惜那年不要女兵,不然没准真追到部队上去了。”

  佳期气馁:“怎么历史就这么不清白?”

  徐时峰这才生了警惕:“你问他干什么?那帮高干子弟你最好别跟他们搅和,就没一个好人。”

  佳期不觉好笑:“我跟你搅和了这么多年,也没瞧出你是一坏蛋啊。”

  徐时峰随口就反驳:“少在这里信口开河啊,谁跟你搅和了,我可是清白的。”

  佳期忽然叹气。

  徐时峰又批评她:“小小年纪,怎么就心事重重的。”

  佳期叫了他一声:“大哥?”

  徐时峰扬起眉,他表示疑惑时总是这个小动作。

  佳期终于问:“你怎么不去找安琪?这么多年,如果你真的想要找她,一定可以找得到。”

  午后冬日的阳光,薄薄的像一层纱,虚虚笼在人身上,他的脸一半在阳光的明媚里,另一半在阴影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过了好久,他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于是整个脸都在背光里,才仿佛是自嘲:“我不敢。”

  佳期小心翼翼捧着咖啡杯,低头呷着又苦又涩的咖啡,不再追问。

  他却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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