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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和宫的气氛还算轻松,太政宫的气氛就很紧张了,其实阳玄颢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只是宫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哪儿敢大意,一举一动自然是再小心翼翼不过了,也就营造出了紧张的气氛。
尹朔一行也因此紧张了一下,见到阳玄颢后,三人才放松下来——只要阳玄颢还镇静,事情就都可以解决。
天子一旦固执起来,事情就会向极端发展。
等三人行礼,阳玄颢就把问题抛了出去:“三位太傅以为,这些奏章如何处理才妥当?”他已经将所有的奏章都浏览了一遍,对事态的严重不无认识,甚至还有些惊讶
光看这些奏章的话,他会以为湖州科考弊案与谋逆叛国无异了!
不过是秋考作弊而已!?还只是州试!?——阳玄颢很困惑,也很不满,他不认为这个案子有必要引起这么大波澜。
通过州试也只是具有参加大考的资格而已,元宁辖十三州,三年一次的大考,每次录取从不过百,这其中还牵涉到各方面的利益,相比之下,州试的确不算什么。
对于皇帝的疑惑,尹朔有些讶异,他从没想过阳玄颢对于此事的严重程度一无所知,他只能委婉地解释:“陛下,按律,朝廷的大考与州、郡试同时举行,寒族士子苦读多年,入仕的希望全在此一搏,错过一次便是三年!”
阳玄颢表示理解,但是,仍然对朝臣的反应不满:“在乎这一朝一夕?更何况,即使有弊案,各州的试题都是一样的,朕不可能允许那些人提的重考!”
“陛下圣明!”齐朗接过话头,“陛下加行一次恩科试是再合适不过的决定,但是,湖州案不了结,天下士子心存疑虑也并非虚妄之辞,臣以为,陛下需尽早决定!”
殿内立时安静下来,谢清一直没有开口,此时更是凝神观察三人的反应,但是,收获并不大,尹朔默然,神色却很平静,阳玄颢只是看着齐朗,眼神闪烁,倒是齐朗的表情因为正背对他,一时看不到。
“……朕知道了……”阳玄颢用一个模糊的答复结束了这次见面。
晚上,阳玄颢没有召后宫侍寝,而是去了长和宫看望谢纹。谢纹服了药,已经睡着。阳玄颢没有让宫人唤醒,只是寝床边坐了一阵儿,直到宫漏转到下一个时辰才离开。宫人离得远,并不知道皇帝在做什么,居然就这样在皇后身边坐了大半个时辰。
第二天,谢纹醒来后,宫人禀告了这件事,谢纹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个问题:“皇上后来去哪儿了?昨夜是在何处就寝的?”
这不是一般宫人能知道的事情,谢纹是召了长和宫的总管询问的,总管不紧不慢地回答:“皇上离开长和宫后去了启祥宫,没一刻钟便离开了,后来便在太政宫休息,并无后宫伴驾。”
谢纹听完便轻笑着摇头,转头对尚宫吩咐:“替本宫拟一份谢恩的奏表递上去吧!”
长和宫的上下都知道皇后的性子,并不喜欢与人谈论事情,因此,尚宫虽然是她的亲信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依她的话照办而已。
这个消息自然也到了谢府,谢清听妻子说完,也不解地皱眉,好一会儿,才能舒展眉心,失笑不已。
“笑什么?想通了?”倩仪一直没想明白,这会儿见丈夫这副模样,便似嗔似恼地追问。
谢清推开面前的公文,笑道:“想通了!也总算明白皇上的心思了!”
“什么意思?”倩仪更糊涂了。
“我这会儿倒想起景瀚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了!”谢清稍敛笑意,起身拥着妻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他说我没见过陛下读礼书时候的样子……”
说着,谢清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咱们这位陛下呀,其实是很在乎礼的!”
“我忘了这点了!本来还以为陛下是对景瀚心有不满,恐怕他是对自己不满呢!”谢清轻笑着对妻子解释。
倩仪愕然,不敢置信地道:“你的意思是……陛下在赌气!?因为他对景瀚的态度……”倩仪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比划了半天,被谢清笑着按下乱动的手,听谢清笑道:“不满是有的,但是,还没有到不想见的地步,但是,陛下又觉得不应该是那样的感觉……矛盾!不该忘的……”谢清摇头自嘲,“陛下其实只是个孩子!我们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倩仪点头,认同他的说法,却又想到另一个问题,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没有问出口,谢清敏感地发现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但是,他同样不想谈这个问题,两人都沉默了。不一会儿,倩仪觉得不便再留,谢清总还有公事未完,便离开。
谢清处理过两份公文,心情却更加不爽,便丢开公事,扯了一张纸,等回神来,纸上重重叠叠地全是两句话——
“……涉江为谁采芙蓉,我再来时人已去……”谢清低声念出,轻轻摇头。
那是当年他去汜州迎亲,半路上特地去齐府走了一趟,晚上齐朗陪他豪饮,醉了之后,齐朗反复说的便是这两句,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第二天平静地离开,但是,他已明白,齐朗的负疚有多深,那么紫苏呢?
谢清知道妻子想问什么——那样的情况到底该是什么反应才对?
阳玄颢矛盾地想避开这个问题,如果是他呢?
半晌,谢清只能摇头——他不知道,所以,事实上,阳玄颢做得很好了!真的不能强求了!
靠得近,所以,谢清再清楚不过,那两人的性子是最冷情洒脱的,或者说,无论是齐朗还是紫苏,都不会强求过分的东西,却也不会轻易放开任何可能有价值的东西!——所以,谢清才会不明白,两人为何会放任彼此的关系到如此地步!
真是无所顾忌吗?——谢清不信,因为紫苏是太后,看似尊贵的位置其实并非不可动摇,而紫苏现在所做的事情正是最可怕的罪名之一,仅仅因为是皇帝的生母,她就可以保证安全?
皇室毕竟不是世族!世族家门中,这样的事情并非什么重大事情,只要未被摆到明面,只要没有混乱家族的血统,这样的事情是可以被容忍的,尤其是女方的家族够高贵时。
世族子弟看得很透彻,什么需要在意,什么不需要清楚。
皇室不一样,因为皇权是至高无上的,也因为天下人都是皇帝的臣下,生杀予夺都由其发落!
那两个绝对聪明的人怎么会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谢清有时候想起来,就会担心,有一天,皇帝真的与紫苏反目了,他该持何种立场?
很多事情是不能出口的!谢清很清楚那个疑问永远无解,因为,那是只有本人才能回答的疑问,而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可能问出口。
可是,那个偶尔冒出来的问题却是他自己要回答的!
染满墨渍的纸被点燃,眨眼便成了灰烬,只留下满室的灼烧味,谢清的心情远没有平静下来,纷乱的思绪还没有全部被按捺下去,而问题还有很多,比如,处于矛盾中的阳玄颢到底会做出怎么样的决定;比如,尹朔又会怎么样处理;比如……
谢清揉着自己的眉心,细细地计算,这个时候也只有风过竹林的萧索声音相伴左右。
十月在纷乱中结束,十一月十七,湖州案涉案官吏押抵京都,刑部、都察司与大理寺开始真正审理该案。
定罪是无疑的,量刑才是需要斟酌的,此外就是牵涉面了。
谢清暧昧不清的言辞已经表明了态度,而三司言官不断地上书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本不复杂的案子却很难最终裁决,最后,三部衙还是恭请皇帝圣裁了,齐朗也没有反对。
阳玄颢却将奏章发到议政厅。在钦明殿,阳玄颢对谢清与齐朗说:“此案请二位太傅先拟出章程吧!”
齐朗与谢清同时一愣,正要推辞,阳玄颢又道:“二位先拟,朕再定夺,本也是惯例。”
谢清忍不住说:“陛下,三部衙会审向来由天子独断,从未再下议政厅!”
阳玄颢仿佛这才注意到,恍然大悟,却仍道:“朕不敢轻断,二位太傅是何意见?”
年少总是任性的理由,天子也不例外!
齐朗与谢清这时候也明白阳玄颢的意思了!——他就是要他们两人表态!
重不得!轻不得!这个态若是能表,他们也就不会把这份奏章递到御前了!
阳玄颢并不着急,他静静地看着两人,这一次,他很有耐心,等了一会儿,他笑道:“朕知道此事难办,请二位太傅慢慢想!赐座!赐茶!”
PS:周末不更新!
第十八章 涉江采芙蓉(下)
更新时间2007…7…30 17:57:00 字数:0
追究阳玄颢的心思对于齐朗与谢清来说,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钦明殿,御前奏对,本也容不得他们真的拖延太久。谢清接过茶盏,目光却不经意地看向齐朗,示意他先说,齐朗抿着唇,没有任何表示。
阳玄颢在等待,他很想听听,面前的这两位太傅这一次会教他些什么!
“陛下!”齐朗没有起身,低头坐着,看着茶盏中起伏的茶叶,“三部衙会审虽然定例,但是,报请圣裁亦是本份,大理寺、都察司与刑部的意见都在奏本上,臣既领刑部,自然无需再言!”
“刑部的意见?”阳玄颢的目光扫过面前摊开的奏本,抬起头时,眉头已经皱紧,“太傅!齐相!您认为应该严加惩治,以警效尤?不必问牵连之人的是非?”
齐朗不置可否,只是再次重复:“陛下,臣既领刑部,自然无需再言!”
这个时候,阳玄颢再听不懂就真的太天真了!谢清的眼中也是一亮,明白齐朗的对策了。
议政厅从来不是决策的机构,虽是中枢,但是,元宁一朝,议政厅从来不能直接做出任何决策。最初成立议政厅,是为了让心腹重臣为皇帝施政、用兵提供意见,到后来,任何政务、军务都经议政厅,但是,议政厅三位大臣也只能将意见报呈天子,再由皇帝作出决定。按惯例,除了事务性的事情,议政厅报呈的意见不能少于两条。
有时,因为一些事务,六部会争执不下,这个时候,议政大臣协调不成,报请圣裁时,所领部衙的意见便是他们的意见。
齐朗就是在提醒阳玄颢,他的立场是不能动摇的,因为,他领刑部,而且,他也是再一次提醒阳玄颢,他与谢清都不应该对此事发表议论,以影响皇帝的判断!
阳玄颢的目光转向谢清,谢清端着茶盏的手略略放低,同样认真却不甚在意地答复皇帝:“此案有例可循,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阳玄颢猛地合起奏章,不满却毫无办法再要求他们说出意见。
有例可循!是的!一点没错,元宁历史上科考弊案并不少见,只是如此涉及到州试的案子很少,却也同样有例可循。
赦有赦的先例,惩有惩的先例,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阳玄颢的手指弹在奏章的封面上,很想问他们:“真的全在朕的一念之间吗?”
不过,他也很清楚,这种问题即使问了,这两人也不会给他任何答案,他更清楚,他此时的选择的确不只一个,但是,最好的选择永远只有一个。
身为皇帝,他根本不可能有其它选择。
殿内的安静持续了很久,齐朗与谢清手中的茶盏已经冰冷,阳玄颢伸手执起朱毫,却不再看两人,只是口中很无所谓地吩咐:“两位太傅请退下吧!朕会尽快批复的!”
“是!”
“太傅有空的话,走一趟尹府吧!”阳玄颢的话意味不明,指代更不清楚,齐朗与谢清对视一眼,并没有应声,只是深深地行礼,退到殿外。
殿门尚未关上,两人就清楚听到一声轻响,那如金石之音的声响对于齐朗与谢清都不陌生,因此,他们知道,应该就是他们退出的同时,阳玄颢就将手中的紫金朱毫掷了出去,笔击在了木器上,才会发出这样很特别的声响。
两人同时摇头苦笑,不再逗留,直接离开皇宫。
“摆驾慈和宫!”扔了笔,阳玄颢面色阴沉地坐了一会儿,小内侍瞅着总管的眼色,拾起紫金朱毫,未转身,便听阳玄颢忽然下令,一惊之下,笔再次落地。
“怎么做事的?”在阳玄颢发作前,梁应抢先出声,“把他拖下去,交给内宫执事!”
“是!”几个内侍连忙应声,捂着那人的嘴,立刻拖了出去,阳玄颢一甩袍袖,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这几日,正逢一位太妃的生辰,慈和宫里,紫苏正听长和宫总管禀告庆贺事宜。这样的庆贺没那么多的礼节,只是借机热闹一番。听着安排,紫苏的心情倒是很好,听叶原秋禀告皇帝来了,也没在意,只是道了声快请。
阳玄颢进来,所有人自然不敢再说话,按制见礼之后,阳玄颢见殿内很热闹,按捺下情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