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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素最后说道:“陛下与诸臣议自然不错,也可请教太后娘娘。臣以为娘娘心中亦方略。”
阳玄颢微一扬眉,点头:“是吗?朕会问母后娘娘的。”
在召见朝臣前,阳玄颢去了慈和宫。
“皇帝想如何分榜?”紫苏未置可否,先问他的想法。
阳玄颢显然又重新想过了:“朕想将录取的人数平分,寒族与世族各站一半。”
紫苏依旧只是颌首,随后又道:“考中的士子如何安排?”
“自然还是如原来一般。”阳玄颢说得理所当然。
紫苏看了儿子一会儿,很肯定地摇头:“若是如此,最后授官的肯定是世族子弟居多!”见儿子想说话,紫苏抬手阻止了:“礼部铨试。首重身、言,世族子弟本就容易得到上品的结果,吏部戡合就更不必说了,皇帝想让寒族士子愤愤不平吗?”
“更何况,朝廷恩科考的是士子的学养才能。无论世族还是寒族,学养才能都是要靠自身的天赋与努力。恩科讲的是一视同仁,分榜会夸大出身的影响,并不妥。”
这些都是现实的考量,紫苏没有夹杂自己的情绪,阳玄颢听了并没有反驳,只是问母亲:“可是,世族子弟占据高位是实情,难道真的是世族的学养才能都比寒族高吗?以母后娘娘之见,当如何处置?”
这个话题就尖锐了,紫苏不由皱眉。
“此事当从朝廷想对策,与恩科何干?”紫苏想将话题绕回去。
阳玄颢却一副静侯下文的姿态,紫苏心中不太高兴了,却仍然耐着性子说:“朝廷有朝廷的制度,皇帝若是觉得制度不合理,自可与诸位大臣商议。”
阳玄颢轻笑,带着一丝嘲讽之色。
所有制度都有得益者,朝中的那些重臣,无疑就是既得利益者,阳玄颢的嘲讽也不算错。
紫苏哪里还不明白,正想说什么,忽然又皱眉,不说了。
“皇帝心中已有定见,何必为难哀家呢?”紫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水,缓缓地说道。
“朕决无此意。”阳玄颢矢口否认,但是,紫苏只是浅笑。
“朕只是觉得长此以往,并非元宁之福!”阳玄颢说得郑重,“世族子弟固然有自身的长处,但是,良莠不齐也是实情。朕还担心,若干年后,寒族士子无法入仕。”
“皇帝危言耸听了。”紫苏有些不以为然。元宁自立国便是如此的制度,几百年下来也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有燕州案为前鉴,母后娘娘怎么能肯定那一定不可能呢?”阳玄颢提醒。以前没出问题并不代表以后不会出问题。
紫苏垂下目光,没有看儿子,心中却忍不住冷笑——什么意思?
半晌,她抬头,神色淡淡的:“皇帝说得不错,是哀家想岔了。”
阳玄颢一愣。
“哀家归政很久了,这些事许久都不用心了,皇帝不必理会哀家的话!”紫苏的语气温和若春风,“皇帝该见朝臣了,哀家也有些累了。”
言罢,紫苏便起身回寝殿,阳玄颢连忙起身,却只见到母亲的背影。
一路走到寝殿,紫苏稍稍平静了些,坐到榻上,抚额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
赵全与叶原秋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接话。
紫苏失笑,显然也不需要他们来回答。
虽然敏感与否是个玩笑话,但是,紫苏的确又开始担心了。
她本以为阳玄颢既然专注于政务,即使心结未除,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但是,今天的一席话却让她明白,阳玄颢仍然困于心结之中,甚至有些神思不属。
困惑与茫然并不稍减半分,对待政务的勤勉只是他强迫自己表现出的行为,因此,也仅仅是勤勉而已,连最起码的周详思虑都没有。
这样的阳玄颢提及燕州,想来也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并非存心为之,所以紫苏才笑话自己敏感了。
“赵全,这两日,朝臣对皇帝的提议有什么议论吗?”紫苏坐正了身子,边想事情边问道。
赵全正色回答:“回禀娘娘,朝臣大多觉得不妥,尚无过激的言论。”
紫苏点点头,又想了一会儿,才道:“这会儿快上朝了,你去太政宫,赶得上最好,赶不上便等着散朝,跟齐相他们说——恩科的事,皇帝若不提,他们就不必说了。”阳玄颢还没有拿准主意,不会将此事放到朝会上说的。
赵全领命离开。叶原秋见紫苏站起来,连忙近前侍奉。
“你去宣政厅取彤册来,哀家想看看。”紫苏悄声吩咐,叶原秋知机地点头,不动声色地离开。
香桂芬芳的时节,长和殿自然也应景地插了几枝桂花,小小的花朵,香气却是浓厚。紫苏坐在书案前,漫不经心地翻看了一下彤册,不一会儿便看完了,随手合上,看向叶原秋,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桂花的香味太腻,不要摆了。”
叶原秋一愣,却连忙应道:“是。”心中去诧异——这桂花摆了不短时间,这会儿说太腻?
虽是那样质疑,叶原秋其实也知道原因,虽然没有看彤册,但是,宫中流言比什么都迅速、准确,彤册上记了哪些内容,她也能说出个七八成来。
宫女动手撤下桂花,紫苏一直看着,半晌,叶原秋听紫苏很轻声地喃语:“竟不能如愿吗?”
叶原秋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得很轻:“皇后娘娘的身体不太好。”紫苏想要嫡皇子,但是,很明显,阳玄颢并没有冷落皇后,皇后却始终没有喜讯。
紫苏轻笑:“不一定是皇后,其它后宫也可以。宫中要热闹些才好。”
叶原秋不解,也就没有再开口,却听紫苏淡淡地补充了一句:“燕妃除外。”
紫苏希望孩子可以令阳玄颢放开心怀,早日走出心结的影响,至于能否化解心解,她已经不强求了。
阳玄颢状况很危险……
紫苏知道,自己的儿子终究是太娇惯了。或者说,紫苏明白,她的儿子,至少到现在,仍然没有具备帝王应有的心性与能力。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这个母亲——十分失败。
应该说母子之间还是有点“心有灵犀”的。钦宁殿里,阳玄颢也正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十分失败!
被王素与紫苏浇了两盆冷水,阳玄颢心知朝臣不会赞同自己,但是,无论如何,自己之前都开**代“三日后再议”,现在到时间了,至少也该有人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吧?
朝会不用说,可是钦宁殿议政的这些人都是听到那句话的,个个也都当作没有这回事!
他是不是还要感谢他们的体贴?
阳玄颢很沮丧,也很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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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朋友说本章不精彩,我深刻反省,但是,仍然只能如此。
第三十四章 暮云长风(上)
更新时间2008…1…28 22:51:00 字数:0
《元宁实录&;#8226;顺宗卷》
崇明十四年十月初七,帝以王淼、曹芾都检侍制,备咨时政。
八月的恩科到底还是照旧进行,以齐朗为主考官,其他相关人员也都按照惯例选了。所谓的革新,阳玄颢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有再提,只是在及第士子授职后,简拨了两个人。
都检侍制是近身侍奉皇帝承旨拟诏的职位,素来都是由议政大臣议定人选,再报皇帝钦裁,偶尔,皇帝中意了某些人,直接任用,也是有先例的。
拟好的旨意发到议政厅审覆,负责审覆封驳的官员拿着旨意请示齐朗,齐朗看了一下,问那人:“有何不妥?”
那人一听便明白了。
王淼是王氏子弟,一直都是学官,承旨拟诏的职位如何担不起?
曹芾虽然是都察司言官,但也是正经恩科入仕的,议政厅也待过,如何不能备咨时政?
自然没有不妥,那么,这个任命只能通过了。
朝臣们颇是议论了一番,但是,齐朗与谢清等人都明白这个任命的由来——王淼与曹芾都对恩科改革进言上书,王淼是反对,曹芾则是支持。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无论是什么态度,只要一心为公,都是值得肯定的。
齐朗当然不会置疑这份任命,尤其是在他保持沉默的情况下,反对会让皇帝得到质问自己的机会。
一些人立刻明白,皇帝是在表示不满了——对议政大臣的不满。
三位议政大臣同时沉默对待皇帝的提议,而响应皇帝的人则得到了奖赏,这不能算是很正常的现象。
很多人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朝廷到底需要几个声音?
摄政后妃长时间影响朝廷政事的情况并不罕见,权力交接需要谨慎的态度,尤其是少年君主执政,后妃、权臣,无一不是不安定因素,与元宁在很多事务上的积极态度不同,元宁的中枢总是以稳定压倒一切的惯性运作着。
想要平衡、稳定,变化必须是缓慢的,或者就必须是迅雷不及掩耳的。
皇帝的态度决定着一切,但是,元宁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因此反目的皇帝与摄政后妃,相反,以先例观之,这样的关系基本上还是很融洽的。
阳玄颢与紫苏的关系也基本如此。毕竟,他们还是嫡亲的母子,这般的血缘理应是再亲厚不过的了。
很多年前,谢清就曾说很多事情并不是用孝道就可以说通的。
如果撕开皇室成员之间那层温情脉脉的轻纱,赤裸裸的权力才是一切的真正根源。
皇帝流露出的一丝情绪足以让很多人发觉晋身的机会,从而平步青云。
王淼与曹芾便是典型的例证。不过,两位新贵之间显然并不和睦。
同样的书生意气,争论起来自然是针锋相对。
皇帝欣赏他们的锐气,但是,三位议政大臣都不欣赏。离开皇帝的视线,王素甚至难得地端出长辈的架子,教训家族后进,却被王淼一句:“叔父有所教,归第后,淼定聆训,不敢怠,然,官身不领。”硬是顶了回来。
曹芾则要谦恭一些,在齐朗与谢清面前,他谨慎地说:“陛下命下官姑且言之,下官以为陛下亦姑且听之。”
阳玄颢总是年轻的,想到少年意气亦属平常,齐朗与谢清便没有放在心上。
姑且任之吧!
即使如此,要发现王淼与曹芾之间的不同,对齐朗他们来说,还是十分容易的。
王淼的书生气更重些,说直白些,便是将书上的圣贤言论奉若圭臬,在他看来,既有的制度是完美的,世族与寒族各守分寸,公平施政,天下便可昌平。
曹芾的心机要更重些。
“曹芾居心叵测。”紫苏对齐朗说,“我总觉得他在挑动皇帝的情绪。把他外放吧!”
齐朗也有相同的感觉,但是,他只能无奈地苦笑:“我试过了。济州布政司正印的位置都被陛下驳回了。”
紫苏皱眉:“是皇帝驳回,还是曹芾拒绝?”
紫苏必须问清楚。济州布政司是文官中最肥的差使,如果连这个都不行,曹芾的志向就不小了。
齐朗摊手:“陛下问曹芾:‘有个极好的缺,但在济州,卿可愿往?’曹芾说:‘臣才疏,不堪大任,愿在陛下身边多磨练几年。’你觉得是哪种答案?”两者皆有,但是,一时还判断不出曹芾的意向。
曹芾一直任参赞事务的官职,实职正印从未担过,皇帝驳回,倒也有情理之中,毕竟济州布政司掌着朝廷的大部分税赋,不能等闲视之。
紫苏不喜欢曹芾,最初是因为他与尹朔走得近,现在自然是更加不喜,但是,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即便一个朝臣挑唆两句,母子关系若当真破裂,那也不是那个朝臣的原因。不过,一般来说,那个大臣都会当作替罪羊。
因此,紫苏听齐朗如此说,便没有再言。
齐朗本也以为此事就此揭过,紫苏会等等再说,怎么也至于到草木皆兵的状况——不过是近臣而已。
到岁尾年初的时候,最重要的是祭天祭祖的几件大礼事。这一次,阳玄颢格外上次,命几个近臣不断传话,几番折返,务求将皇帝的意思交代清楚,与礼部、宗人府等各处沟通得当。
阳玄颢到紫苏那儿请安,没坐一会儿,求见请示的事便催了好几回,紫苏也不多说,几句“身体如何?”、“不要劳累。”、“多加保重。”之类的例话便让皇帝离开了。
几次下来,紫苏便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不如让那几位到礼部、户部当值吧!省得那么多大臣不明白皇帝的心思!”
这话别有深意,阳玄颢一时摸不清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敢应,也不再派人去指点安排了。
过了正旦,几个大庆典结束后,紫苏又提这件事:“这次的庆典办得不错,皇帝身边的几位看来都能担重任了,近臣毕竟不是正经官职,那几位都是恩科大考入仕的士子,还是放到能做事的位置上吧!”
阳玄颢把这番话的意思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