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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儿子乖巧可爱的态度逗乐,曾父也放下板著的脸,一同走向饭桌边。
曾纽乐呵呵地给父亲拉开椅子,将他轻手轻脚地伺候著坐下,笑弯了眼,神情更显甜腻,「爸,快吃饭吧!」
自知在外逗留的时间有些反常得久,又被逼尽快回家住,曾纽一心想著哄这个疼爱他甚深的父亲高兴,完全没想到男人背後的心思仍有几分慎密。
悄悄打量著儿子年少漂亮的侧脸,了解亲子甚深,曾父眼尖地看出曾纽的不寻常,虽然反常的轨迹只有一点点,但他仍从少年偶尔闪烁的目光和稍稍走神的表情中嗅到问题。
又强行命令曾纽今晚留下来睡後,曾父回到书房,决定调查出问题所在。
曾纽吃过晚饭後,进去浴室洗澡。
曾纽的父亲便借著这个难得的机会,走出曾家的大门。
他一直知道,那个不成器的混账儿子在外面风流鬼混,可对方还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对此可以理解。
但是这一回曾纽消失得太久太古怪,家里也是催了好久才回来。美国那里开了学也没当回事,继续泡在外面不打算去美国。
下午问过曾纽那两个混友後,他从陈傅那里得到消息,曾纽正在一个超市里打工,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他玩女人也就算了,现在还玩起了男人!偏偏那男人还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色,曾父相信儿子的眼光不会那麽差,认定是对方苦苦纠缠。
他命司机开车,前往那个男人经营的超市。
高级的黑色轿车停在「便民超市」门口,曾父挺著胸膛,从车内探出身体,打量了超市的外形後,脸上堆满嗤笑的神色。
本要关店的严斯谨看到迎面走来一个气度非凡的男子,对方大约四五十岁,身著昂贵的西服,从头到脚地慢慢打量他。
严斯谨被看得有些不自然,还没开口,就听到对方并不友善的口气直逼而来,「你叫严斯谨?」
眼前的陌生人冲口而出自己的名字,严斯谨颇为纳闷,眼前的容貌似曾相识,尤其是对方颐指气使的态度和那日那个女孩一模一样。
「你是……?」
「我是曾纽的父亲。」
「曾纽?」严斯谨瞪大眼,歪著脑袋,感觉有什麽未知的可怕东西要划开他的心房。
「我儿子这段时间一直和你呆在一起,就住这里?」曾父左右审视室内,鄙夷地看了看後,作势要往里面走。
「你要去哪里?」严斯谨立刻拦住对方,并不愚笨的脑袋慢慢思考後,揣测出对方是小牛的父亲。
可他从不知道小牛的名字叫「曾牛」。
「我想看看我儿子这段时间住的什麽环境!」曾父高傲而强烈的口吻仿佛迎面扇了他一巴掌,严斯谨感到恐惧,发不出声音。
只走得稍深入一点,连楼都未上,曾父立刻露出极端厌恶的表情,大吼一声,「混账!你让我儿子住这种又挤又小的破地方?」
「……」严斯谨感觉自己毫无立场,对方的奚落也不全无道理。孤独无依的感觉让他仿佛又挨了个巴掌。
「今天晚上开始,我儿子回家住,不会再来了。」脸色阴霾的曾父用漆黑的眼睛冰冷地瞪著严斯谨,表情上带著嫌恶的轻视,重重丢下狠话。
虽然感觉受伤,但严斯谨仍首先考虑到失去小牛的可怕性,吃惊地大叫,「不行!你不能随便带走他!」
「我是他父亲。」没料到眼前一脸晦气的男人会忽然大声说话,更没想到这种不起眼的角色敢如此强烈抗议,曾父很不高兴,语气放缓,带了更多的鄙夷和漠然,「说吧,你想要什麽?可惜,我不会给你钱。但为了你自己好,别再缠著我儿子不放。」
他缠著他?不,不是那样!他们明明是真心相爱的,严斯谨更强烈地抗辩起来,「小牛说过,是你自己反对他和男人在一起,才把他赶出来的。是你自己赶走他,就没权利再带走他。」
一向重道的严斯谨也不明白他怎麽会说出这种疯狂的话,只好喘著气,咬住唇,瞪著来人。
「哼,赶出来?」曾父带有讽刺意味地动了动唇角,「你脑子有问题吗?我好端端地为什麽要赶我的宝贝儿子出门?他是年轻贪玩,做事有不对的地方,但你也不能借著这些纠缠不清。你了解他吗?他姓什麽,住在哪里,家里做什麽,你都知道吗?我告诉你,我儿子最低等的朋友都要比你高级太多,像你这种货色,就算来我家当下人也不够格!」
严斯谨强撑起的肩膀轻轻震动,觉得被划开的心房正在破碎,神情露出脆弱的涣散状态。
看见对方一脸奄然,如同落败一般,曾父相信自己的话已经发挥作用,让男人明白了利害,颇有气度地缓慢吐出最後的句子,「我最後一次警告你,现在给你面子就放手,不要弄僵关系。我们曾家,你得罪不起。」
对方已经离开很久,严斯谨保持痴呆的状态,坐在椅子上。
他将两只手捣著脸,口中喃喃自语,背部偶尔僵硬地震颤一下。
他的心脏仿佛被刚才的人无情地剥开,随之而来的事实又将他已经毫无防御的心脏内部捏碎,滴著鲜血的痛楚流遍他的全身。
他,被骗了?被小牛骗了?被那个声称爱他的小牛骗了?
对方临走前,严斯谨问了他最後一个问题,「你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姓是什麽,名又是什麽?」
曾纽……
在嘴里第一次念出小牛的真实姓名,严斯谨的背又震了一下。
原来,原来他叫曾纽!他竟然毫不知情!
严斯谨为自己的可悲发出一声嘲笑,全身如同虚脱,让他想要一头栽下。
他努力地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要借此保护自己微弱的力量。
小牛在最初就骗了他,随後又编织一个谎言,试图掩盖最初的谎言。一个又一个谎言包围著严斯谨,从谎言外表下破茧而出,事实残酷的真相让严斯谨备受打击。他甚至连自己的真名姓都没有告诉他!
与小牛相处的时间,竟是用一连串虚伪的谎话装饰,而他还傻傻地沈浸在有违常伦的恋爱之中!
那麽、那麽,小牛说过的那些话呢?那些说爱他的话,也全是假的?
不可能!不可能!这麽想的严斯谨用力将手掩住面孔,使劲喘著气,在虚假的现实中找不到呼吸的方法。
泪水沿著指缝滑落,被染湿的触感难以否认,严斯谨想,他知道答案了。
回想著过往的点滴,无论是初见的拙劣表现,还是打著同性恋名义的离家借口,全都假得可笑,甚至一戳就能破。
对方的谎言并非天衣无缝,漏出马脚也有好几次,他明明看出端倪,却再度被蒙蔽双眼,选择相信下一个谎言。
怪他太过愚昧,怪他太过大意,更怪他陷得太深。严斯谨开始厌恶自己,用手背砸了砸脑门,恨自己太早落入圈套,让感情和表象轻易冲昏脑袋。
也许在他们见面的第一眼时,他就已经掉进这个连环计的陷阱中,已经中了名叫「小牛」的毒!
他毫无特别,甚至太过平凡,小牛如此欺骗玩弄他,又有什麽意义?
严斯谨根本不想再看到那个「小牛」或「曾纽」,可当夜色降临後,他依旧维持先前的姿势,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偶尔抬起脸,悄悄地看向门口。
最後的谎言 第五章(3)
曾纽在家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床後又左右围绕著父亲打转,拍马屁又献殷勤了半天,终於在下午的时候想起应该回去超市看看那个男人。
自从曾父离开之後,严斯谨就没吃过任何东西。
超市没有营业,姿势没有多大改变,他蜷缩成一团,像自我保护的刺蝟一样,傻傻地坐著发愣。
两只空洞的眼睛似乎已经看不到任何事物,坠落在自己世界中的他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呼唤──「老板?」
那甜蜜得叫人发腻的嗓音像有生命力似的,一下缠上严斯谨僵硬的脖子,如同撞上猫的耗子般,他略显恐惧地抖动一下身体。
可悲的是,即使已经知道对方的满口谎话,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依旧感到止不住的喜悦。
「你怎麽了?脸色很差呐……」视线被对方走神的憔悴模样吸引,心下隐约感到不对,曾纽故作无视地嘟了嘟嘴,小心地走过去,蹲下身,用力抱住严斯谨发抖的躯体。
「你昨天去哪里了……」严斯谨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多余感情地发问。
敏锐的意识让他不好的预感更为强烈,曾纽却仍执意将此解释为对方只是「身体不舒服」,一边亲密地搂著男人的肩头,用手指细细抚摸,一边继续用低声下气的口气讨好,「对不起啦,老板……父亲生了重病,我必须回去看他……老板,真的对不起,其实我也想赶快回到你的身边,一天看不到你,我就会难受得要死。所以,父亲身体一有好转,我就立刻赶回到你这里了。」
对方执著於拙劣谎言的举动让严斯谨心寒,他压制住自己复杂的情绪,冷笑一声。
曾纽更觉得不对劲,连忙低头看向严斯谨,对方眼里流露的绝望神情让他无法继续假装什麽都没发现,他只能一边眨著闪烁的大眼,一边小心翼翼地出声,「你……你怎麽了?老板,哪里不舒服吗?」
「你是真的关心我?不是在演戏吗?」胸口因为对方刻意伪装的讨好积满愤恨,严斯谨一下甩开曾纽的搂抱,瞪著不解和怨恨的眼站立在曾钮面前。
他还一度希望对方这次会据实以告,可惜,他又说谎了,而且这个谎话太可悲,不攻自破。
曾纽微仰起脸,一向处於掌控位置的他第一次感到被击中,弹起的双眼和抖动的睫毛都显示著他的意外。
轻启双唇,曾纽斟酌著说辞,可才准备开口,他又对上严斯谨全然陌生的表情和眼神。
心中感觉一阵刺痛,无所遁形的掩饰也被毫不留情地踢开,曾纽反应敏捷又心思狡猾,立刻猜测出或许发生了什麽事,而这也正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
「你是什麽意思。」从声音中抽回甜蜜的撒娇,语气也变得生硬而刻板,曾纽收回嘴角残余的笑容,眼神轻轻转动,却不看向严斯谨,悠然地站直。
「我的意思是……曾纽先生,你什麽时候可以停止你糟糕的演技了。」严斯谨双肩微颤,用不小的力气,朝对方丢出犀利的质问。
「……」短暂的沈默後,曾纽锐利的视线投向严斯谨,他依旧镇静,毫不慌张,「你,全都知道了?」
「是。」为避开自己心底脆弱的部位,严斯谨故意侧开身体,以背对著曾纽,道,「趁我还没有恨你,就请离开吧,回到那个配得起你的地方去吧。」
曾纽顿了一会,又说,「你在赶我走?」
「是。」严斯谨迫不及待地回答,口气比刚才更多了几分抗拒和著急。
「你觉得我很讨厌?」看著对方故意背向自己的身影,曾纽觉得一股恶气和不甘嗖地一下爬到喉咙口,他缓缓地走近严斯谨的身後。
对方逼近的气息让严斯谨感到害怕,曾经天真单纯的少年竟忽然之间充满敌意,他反射性地朝前挪步,想躲开靠上来的曾纽。
可在他逃开之前,曾纽就已迅速地伸手钳制住他的身体,用蛮力硬生生地扳转严斯谨的肩膀,迫使对方面对自己。
「回答我。」曾纽年轻的面容上,挂著不属於他年龄的冷酷和残忍,用凶狠的眼神逼迫严斯谨回答自己。
严斯谨扭过脸,干脆坚决地回答,「是,我讨厌你,你赶快滚出去!」
「你赶我走?我今天可是特意赶过来看你的,你竟然不知好歹地赶我走?我不走。没有人可以命令我!」曾纽略带咆哮地抗议,看著严斯谨充满厌恶和抗拒的眼神,他的心情糟糕至极,就连收敛起来的脾气也忍不住暴躁起来。
男人不再任他摆布,也不继续陷在他的谎言和掌控里,意识到这些後,曾纽更觉得愤怒不已。他生气得、恨不得撕裂眼前的男人!这个不起眼的老男人,到底是凭什麽敢反抗自己?
从前的言听计从已经消失,一向对他殷勤的态度也全然变成淡漠和厌恶,犹如从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