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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骧录-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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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一个哥哥突然杀死了我的另一个哥哥。我的父亲和姑姑生下了一双受到诅咒的子女。父亲追杀自己的骨肉,逼走了自己亲生的姐姐。在这样污秽的深宫里长大,我有时也会怀疑自己身上的罪孽有多重。”云霭在天穹上一点点移开,露出上弦月不曾圆满的容颜。那女子脸庞上的清辉,便随着月影阴晴圆缺。   
  “……蚩尤,我真的会和这个世界一同变得污浊吗?我一直一直害怕自己会跟着父兄一起沉沦进黑暗的渊薮。可是每当我在梦中向我所渴求的光明伸出手的时候,总是什么也碰不到,什么也抓不住……我一遍遍地想,神是不是已经放弃我了?任我在这样的黑暗里……憔悴成最后的灰烬……”她仰起脸看着他,目光中有平静的绝望。   
  “我已经不在乎杀戮,我已经很难去信任任何人。蚩尤啊……你会看不起……这样的我吗?”蚩尤温和地看着她,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   
  “不,你做得比谁都好,我看得懂,你的心里洁净得没有一点尘埃。”他俯身为她拢了拢鬓发,手指轻轻滑过她光洁的脸颊:“记住了,从今以后,只要有我在,谁都没有办法伤害你。”他将她的手合拢在自己温暖的掌中,柔和的呼吸吹拂着她的睫毛微微抖动。   
  这样不知算不算是一个承诺,有关一场漫长到生命尽头的守护。   
  而我,是不是要得太多?   
  九徽向他仰起脸,眼角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离渊打量着蚩尤:“瘦了很多。”蚩尤打着呵欠指了指缇辛:“什么都要我做,没见过这么懒的婢女。”说完便要往里走。   
  九徽却一直注视着愁眉不展的央:“炎帝终于出征了吗?”“果然是不同寻常的女子。”央苦涩地笑了笑,“你还发现了什么?”她的眼神迅速落到离渊脸上。短短十几天不见,离渊憔悴了许多。   
  一个冰冷的疑惑在她心底慢慢膨胀。她跑进寝宫,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她扶着门,终于说出那个她一直不敢问的问题:“离渊,念容……她在哪里?”蚩尤的目光从九徽倏然移到离渊身上。不用多说,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离渊面色灰白:“她乘我们不备,偷偷去了战场。”站在望楼的最高处,几只脱了队的雁凄恻地哀鸣着从望楼上空飞过,远处的山头隐约升起了烽火。   
  火焰在远天和荒原的交界处燃成了一条长长的线。隔着那么远,也猜得出是一场倾天坼地的大火。   
  “是祝融。”蚩尤的神情已经分不清是疲惫还是绝望,“他忘记了一点,黄帝最擅长布雨。”   
第五章 飞雪重华 
龙骧录25 
“看来他们不叫女人上战场是对的。”那个小兵总结性地自言自语。   
  念容手上的牛皮护腕啪地掉在地上:“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尽量装出低沉的声音。   
  小兵同情地看着她:“已经是第三次掉下了。要我帮忙吗?”念容踌躇着伸出手臂。小兵将护腕套在她的右手上,熟练地系好了绳结。   
  “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装。”小兵朝她笑笑,“你把打仗当作游戏吗?”她右手一翻,寒光闪动处便将冰縠刃抵住了他的咽喉:“不许多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小兵一点惊惧的意思也没有,反而微微笑了:“你叫什么名字?”她意外地看着他,手上的匕首不由便放了下来:“念容。”小兵笑得灿烂,她索性将冰縠刃收回了腰间:“你呢?”“我没有名字。我是祝融将军的奴隶。”他笑笑,“奴隶是不配有名字的。”她说:“对不起。”然而他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打量了她片刻,说:“你长得很像炀。”“炀是谁?”她问。   
  “酒正的女儿。”小兵有些羞赧,“我很喜欢她。”她警觉地抬起头:“她多大了?”“和我差不多……十三四岁吧。”她长嘘一口气,拍拍他的头:“你比我小五六岁呢。叫一声姐姐吧。”“不。”“为什么?”“你连护腕都不会系,笨姐姐。”“好吧,我投降。”她叹了口气,将牛皮护膝递到他手上,“顺便帮我把这个也系上吧。”   
  走出营帐的时候天色还很亮。小兵捡起几根竹子,坐在一边开始削箭。她在他身边坐下,发现自己帮不了什么忙。   
  “你为什么要替祝融他们卖命呢?”小兵抬起头看着她,眼睛清澈得像一泓山泉。   
  “奴隶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顺手捡起他削下的竹片:“可是到了战场上你就是自由的。你可以逃。”“我不会逃的。”他低下头继续削着箭,“将军说过,只要杀了敌方的五个士兵,就可以脱离奴籍。”“你还是不想做奴隶?”“一旦我成了自由人,就可以娶炀做新娘。”她转过头,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嗯。”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和她是青梅竹马。可是她父亲是宫中的酒正,决不允许她嫁给一个奴隶。自由人一旦和奴隶成婚,也会录入奴籍。不用说是她父母,就连我也不愿意让她跟着我受苦。”“你说起话来像个大人。”“也许吧。”他笑了,“我是孤儿,从小到大都只有自己照顾自己。”“很苦吗?”她拾起骨刀,学他的样子削着箭。   
  “习惯了。”他的声音里没有难过的意味。他吹去箭镞上的碎屑,偏过头来看着她,“你呢?你不应该来打仗的。”念容便做出恐吓的语调:“小孩子不应该知道得太多。”他笑得很开心:“我知道得很多。我还知道你快削到手指了,老虎姐姐。”她低下头,发觉骨刀削下的竹丝已经划破了手上的皮肤。   
  他惋惜地看看她:“还好竹刺没扎进手指里。不过你确实不适合上战场。”   
  号角吹起来的时候,他们便已整齐地站在队列中了。   
  阵前的一匹白马上坐着一个魁梧的男子。小兵用肘推推她:“他就是祝融。”“我又不是没见过。”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没有说。   
  远方黄沙弥漫,旌旗遮天蔽日地漫过了平原。几驱战车轰鸣着停在几百步远的地方,尽管看不清楚,却知道那上面坐着的不过是几个武将。   
  “不是说黄帝亲征吗?”念容忽然紧张起来。   
  “他不来更好。”小兵安慰她,“说明他害怕了。”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她所预想的战争。本来以为凭她的身手,可以轻易在把黄帝刺杀在战车上。她轻轻抚摸着那柄闪动着银色光芒的冰縠刃,心头忽然有失落的感觉。   
  战争却是很快地开始了。祝融挥挥手,南天的军队便整齐地向后退了几步。念容尚未看清什么,一片大火便铺天盖地地升腾了起来。   
  “将军用火攻。”小兵解释道,“他比较喜欢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消灭敌军。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用不着战斗。”她忽然打了个寒战。这个骄傲的祝融,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敌手吗?   
  蚩尤是对的,离渊也是对的。南天二十万士卒,会因为一个人的自大和轻敌而全部葬送。   
  而那些兵士们,还是望着大火的方向,脸上升起虔诚的崇敬之光。   
  火没有烧多久。黄帝早已料到祝融会用火,所以诏令应龙降雨。   
  那场雨昏天黑地,一直下了三天,三天中已经根本分不清昼夜。南天的士卒被困在雨中的泥沼里,几乎挪动不了半步。   
  什么都听不见,除了耳边暴泻的水声。念容在冰冷的水中几次要昏迷过去,那小兵却在她耳边大喊着不让她闭上眼。   
  她很清楚,他们都很清楚,在这样的时刻,一旦闭上眼,就不可能再醒过来。   
  祝融骑着马,站在一处丘陵上,华丽的斗篷浸湿了水,垂头丧气地贴在盔甲上。   
  “冲啊!”他喊,可是没有人听见。他于是又挥了挥剑:“冲啊!”有人慢慢地挪动了步子,不过方向却与他预料中的相反。如果他叫所有人冲回家去,大概没有人会反对。然而这是在战场上,后退半步都意味着叛逃。   
  “逃离战场者格杀勿论!”他几乎声嘶力竭了。一缕头发被雨冲到了额前,眼睛被刺得生疼。   
  祝融仍是固执着不肯卸下他沉重的盔甲,一遍遍挥着手中的剑,朝着狂风咆哮着。   
  喉咙已经嘶哑,他的声音几乎流着血:“冲啊!”他重重地踢着马腹,那匹马狂奔进了水中,分开湍流冲向敌阵。雨打在他的盔甲上,沿着一缕缕头发滴成了瀑流。   
  他大声嘶吼,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流。   
  他奋力挥动着手中的长剑,忽然听见身后有一个男孩子稚嫩的声音,跟着他一起喊:“冲啊!”他转过头,看见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兵趟着水,向敌军举起了竹弓。   
  一枝竹箭呼啸着飞出,战车上不知什么人轰然倒下。   
  这次是陷在水中的所有士卒都举起了剑,一起呐喊着:“冲啊!”   
  雨停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   
龙骧录26 
念容脸色苍白,颤抖着拔出足踝上的箭。她艰难地站起来,右脚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战场上的水已经退尽,露出一具具淹死或战死的尸体。因为泡在水中太久,所以很多都肿胀得失去了人形。   
  死的大多是南天的兵士。   
  黄帝轻而易举地又胜了一场。   
  她跛着脚在战场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心也一点点冷了下来。最后她坐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忽然有一只手拍拍她的腿:“别哭了……笨姐姐。”她低下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小兵的腿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几乎看得见里面的白骨。他朝她虚弱地笑笑:“仗打完了……一切……都结束了。”她抱起他,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你还好吗?”“不好。”他勉强咧了一下嘴,“我想我要死了。”她将他的手臂绕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拖着他站了起来:“忍一会儿,姐姐带你回去。”“我忍不了那么久。”他安静地说,“你也抱不动我的。放我下来。”他的身体像柔软的鱼一样,从她的怀中滑在了地上。   
  “不行。”她咬咬牙,将他拖了起来,“想想炀还在等你。”“告诉她我没办法回去了。”她讶异地发现他瘦小的身体竟有那么沉重。他第二次从她臂膀中滑脱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我说过你抱不动我的。”他无可奈何看着她,“告诉炀……我是为她战死的。”“你要她愧疚一辈子吗?”“我要她早点把自己嫁掉,只是不要嫁给奴隶……”他悲伤地笑了:“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答应我……告诉她……”她点点头,握紧他的手,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别哭了……照顾好自己……笨姐姐……”他微笑着在她怀中变冷。她仍是不肯松开他已然失了温度的双手,眼泪像一场控制不住的雨,拚了命地往下流。   
  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不知在对谁说话,陌生的中原口音:“将军,这里还有一个活的。”   
  念容低着头。   
  被当作战俘一路押解到中原,力气已经消耗殆尽。   
  高踞帐上的中原将领看了她许久,转过头看着那个押解她的兵士:“怎么回事?是个女人,脚上还受了伤。”“重修长庚宫是体力活,应当让男战俘去做。”站在一边的参将说,“不如把她交给大司仪。”将军朝那几个兵卒挥挥手:“去吧。”这些士兵一直不说话,仿佛是没有生命的机械。念容看到他们肩胛上有暗红色的烙印,应当是中原的奴隶。她试探着和他们说话,得到的却只是漠然的眼神。中原对奴隶的训练一向以严苛闻名,若没有主人授意就随意开口,便要受到割舌烙耳的酷刑。   
  大司仪如她意料中的一样,是个须发皆白的伛偻老人。因为衰弱枯瘦,身上那件宽大的祭袍便显得空空荡荡。兵士们恭敬地行了礼,便禀道:“这个女子是在战场上俘获的,恭请司仪处置。”老人抬起眼皮,目光昏暗。   
  “就像每一只羊在黄昏时都找得到回家的路——把她送去太常坊吧。”兵士们应了一声便牵起她的胳膊。念容竭尽全力挣脱他们的手,走到大司仪面前。兵士伸手去拉,老人却挥挥手制止了他们。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怎么了,小姑娘?”念容喘着气,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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