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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姑似乎能看到她眼里隐约出来的泪,想起曾经听人私下议论过,说艾丽莎在他们本国也是出身很好的人家,来到这陌生遥远的地方,做了这个男人的妾,妻妾之别,庶几天壤之分,她又怎么能甘心?
艾丽莎看着远方,海风吹起她的金发,很久过后她才转过头:“真想回去啊。”回去?回他们本国吗?那个在陈知隆他们口中信奉天主的地方,不知道那个地方,有怎样的水土,才能养出艾丽莎这样和中国女人不一样的女人来?
桃姑在心里踌躇半响:“艾丽莎,我国有云,心安处既是故乡,你又何必如此?”心安处既是故乡?艾丽莎长叹一口气:“可是我的心不安,能让我安心的是另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有不同于这个地方的男女,节日时会有人唱歌跳舞,姑娘们大胆奔放,有喜欢的人会甘于做他的情人,就算私奔也没什么要紧,妈妈会烤出新鲜美味的面包,爸爸在算账完后会给在一边等待着的自己一块糖。
妹妹会跟在自己后面爬树淘气,惹得艾斯妈妈看到她们把裙子弄湿以后气的大叫,这样不是淑女的表现,而妈妈永远都会笑着出来,告诉艾斯妈妈她们还小,然后又是一番叽叽喳喳。
那样的日子是多么美好,而不是关在这个宅子里面,被教导什么规矩?以前一直以为艾斯妈妈的教导已经是非常严厉了,比起这里的规矩来,艾斯妈妈的教导简直不值一提,还要学刺绣,繁杂的中国刺绣和自己曾学过的刺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自己的抱怨都没人听,侍女们永远都是低头垂手,连到海边走走都要偷溜出去,还有轩怀,他曾说过爱自己,可是不答应让自己离开这所宅子,说没有这种规矩,规矩规矩,到处都是规矩,艾丽莎觉得自己的生命都要枯萎了。
艾丽莎长叹一声,对上了桃姑的眼,这个男子,肯做了另一个男子的情人,一定也是性情中人,可是刚才谈的那几句又让自己那么的失望,他也会说规矩。
艾丽莎把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泪擦掉:“楚爷,这个地方,可有不讲规矩的吗?”桃姑刚想说出不依规矩,何成方圆的话,顿时想起只怕这样说出她也不懂,浅浅一笑:“艾丽莎,习惯就好了。”
艾丽莎猛地摇头:“可是我不习惯,楚爷,如果有一天陈爷要为了规矩另娶他人,难道你也要习惯就好?”艾丽莎这话说的桃姑一愣,陈知隆和自己什么时候扯上关系?
艾丽莎见她发愣,微微一笑:“你也不会习惯是不是?但是我听轩怀说过,陈爷终究是要娶一个女子的。”他要娶别的女人?桃姑一直都曾想过陈知隆会另娶,可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自己的心会这样难受?
艾丽莎索性把林大爷说过的话全说出来:“轩怀还说,好男色的,就算再情比金坚,也要娶个女子传宗接代。”好男色?情比金坚,桃姑终于理顺这中间的关系,难道说现在宅里都在传说自己和陈知隆之间是龙阳之好,这又是从何说起。
看见桃姑一脸瞪目结舌的样子,艾丽莎反而安慰她道:“楚爷,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都可以做了,别的还怕什么呢?”
离经叛道?这又是那到那?桃姑也不想解释,艾丽莎已经又劝她了:“楚爷,你可以和陈爷私奔啊,反正你们都是走海路的,到时候到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这样就没人逼陈爷娶妻生子了。”
私奔?两个大男人私奔,艾丽莎也真想的出来,桃姑匀了匀气,看了看她,决定心平气和的对她说她误解了的时候,有丫鬟的叫声响起:“艾姨奶奶,你在哪呢?”
艾丽莎噌的站了起来,匆匆往下面跑去,看着她飞扬起来的裙边,桃姑喊了一声又坐下,龙阳之好,这是谁传出来的谣言,难怪春花这段时间看自己的眼光和平时不一样还有林大爷突然送来两个小厮。
要不要去找人说说清楚,自己和陈知隆之间本就是清白的,而不是什么龙阳不龙阳?会不会越描越黑?还是干脆疏远陈知隆好了,可那样别人会不会说自己这是吃醋。
在房里思量了几日,桃姑决定还是去找陈知隆讨个主意,自己罢了,本就是女子,而陈知隆还要在这边行走,到时候这个谣言传开了,对他很是不好,主意拿定桃姑就踏足了数日没去的陈知隆的房内。
到的时候,那两个小厮想是都被他差去别的地方了,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醉翁椅上,左手边是盘新上的瓜果,右手边放着一壶茶,他手里拿着本书,看起来是十分的逍遥自得。
听到桃姑的脚步声,他还当是小厮回来,喊了一声:“快添些水来,茶没了。”桃姑拿起茶壶,提起炉子上的水壶倒满一壶,这才放了回去,陈知隆手伸在那里,等不到小厮把茶倒好放到自己手中才放下书,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桃姑,他急忙站起来:“楚爷来了,失礼失礼,快些请坐。”
桃姑却没有坐下,还是站在那里,看着陈知隆却不知道这话该从什么地方说起,该说宅中的传言呢还是别的?
她这一局促,陈知隆也感到奇怪,除了刚开始见面时候,后来两人之间的来往可以说是越来越融洽,怎么她会突然这么局促?
而且这几日不见她,陈知隆竟觉得有些离不开她,几回听到她在隔壁唤丫鬟做事,就想命小厮把她请过来说话,但每次都忍住,还自己告诉自己,渐渐就会习惯看不到她了,现在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跟前,陈知隆才知道什么习惯全是自己骗自己的。
这事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带来的,桃姑拱手作了一揖:“陈爷,近日宅中有些传言,说的是你我之间,说有什么情比金坚,龙阳之好的话,你我二人心意如何,自然都是知道的,想来会给陈爷有些不便。”
情比金坚,龙阳之好,这是哪里传出来的,她明明是个女子,陈知隆一瞬间有点着恼,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问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这反应也实在太奇怪了?桃姑一愣,但还是答道:“在下姓楚名陶。”
“不,是你的本名,你的,”陈知隆迟疑一下:“闺名。”桃姑这下是真的发懵,这样的话会是一向沉稳的陈知隆问出来的吗?
正常女子被问到闺名都该薄怒后骂自己一句登徒子吧?陈知隆看着桃姑怔在那里,不知是被自己吓到还是怎么,决定再加一句注解:“我只是觉得,我们识得那么久,也该知道你的名字。”
桃姑迟疑半响:“桃姑,楚桃姑。”话刚说完,桃姑的面上飞起一阵绯红,女子的名字,只有爹娘能叫,兄长能叫,日后出了阁丈夫能叫,旁的男子是不能叫的,自己这样,可是知羞还是不知羞。
桃姑,还真切合,陈知隆舒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桃姑,楚陶,原来如此。”桃姑脸上的绯色渐渐褪去:“陈爷,在下把本名告之,是视陈爷为,”为什么?陈知隆还等着桃姑后面的话,桃姑却说不下去,为什么,为兄长吗?又觉得自己高攀,为丈夫吗?可是自己和他之间,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发乎情?桃姑被这个念头吓到了,什么时候产生的情,又因何而生?
看着陈知隆,一想到他日后要娶别的女子,桃姑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虽然理智告诉她,陈知隆娶别的高门大户的闺女为配,才是道理,但是为什么心里会有从来没感觉过的疼?
陈知隆见她一会摇头一会点头,一句话不知怎么来到口边:“你放心,我不会娶别人的。”这话让桃姑脸上的红色更盛,不会娶别人,陈知隆看着她满是红色的脸,此时的她在自己眼里又添了几分娇媚。
喜欢就是喜欢,又有什么了不起?当日王老爷都能娶了刘夫人,自己娶她又怎样?况且她的身子已被自己看过,名节已经全毁,日后去了阴曹地府也会被阎王记上一笔,从来不相信鬼神的陈知隆在心里念叨不休。
正要说话时候就听到林二爷的声音:“陈兄,我明日就要走了,特来辞行。”那个行字还在空中回荡,林二爷的眼顿时瞪的极大,看见两人站在那里,好像刚才还听到什么不会娶别人的话,难道说自己打断了他们的盟誓?
林二爷想退,但外面又涌进来一群人,除了林大爷,还有小厮和下人,下人们手里都拿着东西,瞧来是要把酒摆在这里。
看见屋里情形都怔在那里,林大爷最先醒过来,又用眼去溜那两个送过来的小厮,又看看桃姑,陈兄的眼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吗?
桃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直伸到头顶心,这下,他和自己的这龙阳之好,是再怎么都洗不脱了。
相悦
林大爷举起手想说话,陈知隆看见他动了,也拱手为礼:“原来明日林二兄要走了,看来我们今日不醉不归。”林二爷的眼可一直都没离开桃姑身上,没看出来,陈兄喜好的是这样的,貌不惊人,不带媚态,身上连二两肉都没有,根本没听到陈知隆和他说话,还是林大爷见他眼直盯着桃姑瞧,这既是别人的禁脔,怎能再容得自己兄弟这样看,连拉他几下他才回过神来,对陈知隆行了一礼。
他们既在那行礼寒暄,小厮们就退出去到那院中摆设酒席,那两个小厮的眼有意无意总往桃姑身上瞅,怎么都没看出来。
桃姑从初时的慌乱到了现时已慢慢平静下来,当听到陈知隆说自己不过是来找他说话时候,这才舒一口气,方才可还担着心,怕陈知隆为了洗脱并不好龙阳的事情,把自己是女子的事说出,那时众人的目光可着实难以应对。
却全然忘了这被说成是娈童之流,对男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辞过林家兄弟约她一起饮酒的邀约,桃姑这才回到房里。
到了房里桃姑才觉得脸直发烫,方才陈知隆说的话一句句都拿出来想,难怪当日在裘家时候,闲时白话,总有人说,男子有时候说的话,会让人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自己当时还不信,裘世达也算读过几年书的人,可对自己从没说过什么让人听了会比吃了蜜还甜的话。
可是今日竟听到了,桃姑摸摸自己的脸,又从梳妆台上拿过一面镜子瞧瞧,当日只觉得自己怎么看怎么不好看,可是今日看来就十分顺眼,眼睛大而有神,面皮虽黑,可这里的女子面皮大都是黑的。
鼻子虽扁,鼻头却也圆圆,额头上的疤,桃姑用手摸着这个疤,那还是小时淘气从树上掉下来摔的,大嫂进门后还讥讽的说过自己这疤端端正正在了天庭,日后定会命运多仄,却只灵验一半,虽被裘家休弃,但能有这番奇遇也不枉了。
春花也不知道是和什么人在那里说话,挑起帘子的时候还在笑:“知道,我省的。”抬头看见桃姑手里拿着一面镜子在照,反唬了她一跳,这照镜子是桃姑少见之举,更何况此时的桃姑满面喜色,想起方才那婆子说的话,春花不由抿嘴一笑,难怪这楚爷不要自己伺候洗浴,原来是和陈爷情深意重,只是这样不远万里相随,陈爷却也只对他平平。
想到这,春花不由轻叹一声,桃姑听到她的叹息,放下镜子道:“你叹什么?”春花脸上早换了笑容:“奴婢并没叹气,只是瞧着楚爷面上有喜色,想是喜事近了。”
喜事?桃姑眉微微一皱,春花端杯茶上来,见桃姑看着窗外,又笑道:“奴婢还当楚爷也去吃酒去了,这才没在里面侯着,和他们在外面闲话。”
桃姑不是多话难伺候的人,不过淡淡一笑又坐在那里看书,春花看着她的动作,楚爷的容貌和那两个小厮比起来,实在是太不一样,陈爷的喜好还真是与众不同。
这夜的酒一直到了月上中天才散,桃姑听着他们那里传来的喧哗,林二爷想是喝的醉极了,嘴里还在嚷着我没醉,没醉的话,接着是林大爷和陈知隆互道安置的声音,听起来,陈知隆的声音怎么会那么好听,低沉醇厚,桃姑觉得脸又开始发烫,这是不是她们说的思春?
许久之后,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桃姑还是睡不着,听着外面一片寂静,索性披了衣衫出去走走,拐过院门,走进那个小花园,月光照在水池上,桃姑走上前,用手拨一拨水面,圆圆的月亮就破碎了。
身后突然传来呼吸声,桃姑的头发丝都竖起来了,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海盗窝,总不会现在有人寻仇吧,强自镇定转头,对上的是陈知隆的眼,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身上浓烈的酒味。
两人离的很近,也许是月色可以遮挡羞涩,桃姑有些着迷的看着他,怎么从来没发现他这样好看,额头很饱满,眉毛很浓,眼睛很亮,鼻子很高,嘴巴在新生出的胡子簇拥下,显得整张脸都很刚毅。
桃姑看着陈知隆,陈知隆也看着她,月色给她的脸添上一丝柔和,平时并不出色的五官也显得很美,还有她的唇,陈知隆又想